南川县主三朝回门当天，早朝恢复。可圣人却抱恙不朝，宣旨暂由太子主持政务，还当着群臣的面下诏，命宪王、十二皇子前往乾山吉地勘察、监工等诸事。

宪王跪地接旨，没有丝毫的迟疑之色。有几位宪王一路的官员脸色泛青，愤愤不平像是要吃人。

肃政台之事暂且搁置，眼下着急的是几处天灾赈济的事。殿上东宫的几位属官意气风发，趾高气昂，对奏时都快用鼻孔看工部、户部的官员了。

许浑缩在一旁，缄默不语。忽有人问“京城的灾呢，这处要拨多少？”

那位大人见没有人应，又问了句“京城谁主事的，出来回话……”照例原该由京兆尹知会工部核准，由工部上报户部拨款，本不干许浑什么事，可京外是反着来的，由地方官直接上报。

“京兆尹许浑可在殿上？”内侍帮着问道，

许浑出列作揖道“拜见太子。”

那位捧着册子问话是太子洗马郗淳化，此人是个势利的。

眼下想拿许浑做筏子，帮太子立威，脸上变了颜色道“许府尹这是怎么了，上朝还打瞌睡，连问了几遍也不答话，您这是有意让太子难堪吗？”

原本躬身的许浑直起腰，平视郗淳化道“太子洗马为辅佐东宫，臣舔居太子宾客有谏，郗洗马于殿前失礼，无端生事，疏于政务，应罢官革职。”

郗淳化听许浑这样说，指着他对太子道“殿下，您休要听此人信口雌黄……”

见太子迟迟不说话，谢副相出列道“臣复许府尹之议。”

殿中荆彻刚挪动了身子，太子启言道“许府尹说的不错，京内灾情知会各部行事即刻，不必报于府尹，这是一错；从三品官阶犹在你之上，还是东宫的属官，你这般不敬不睦，如何能在东宫做事？”

郗淳化自知大错，跪地乞怜，连连告罪，见太子无动于衷，又去给许浑赔罪。

李昌看着如此无状之人，高声道“殿前武士，将太子洗马郗淳化拖下去。”

郗淳化被拖走了，殿中不少人脸色骤变，东宫的属官也收敛了不少。

这时户部的一位员外郎被推出来回话道“启禀太子，京城西市……重建需拨款十二万两，加上……上安置灾民和这几日的花销……共计十八万四千两。”

如此战战兢兢把宪王都看笑了，宽慰众人道“好好回话，结巴什么。”

户部员外郎闻言，扑腾就跪在地上不停告罪。

户部侍郎苏骞出列，连带着给了他一下，他才安静下来，只听苏骞道“禀太子，是户部的疏失请太子、许府尹恕罪。”

太子望向苏骞，言道“不打紧的，如今老尚书称病，眼下又是多事之秋，你要好好尽心才是。”

苏骞恭敬称“是。”将那位员外郎扶到了队列之中。

又说了些治灾的事，定下了御史台派往各处的监察御史，奏乐两班按序退朝。

许浑今日情绪不高，与龚氲行在一处正说着话。东宫的一位内侍迎了上来道“许府尹，太子有请。”

由那位内侍引路，到了崇文馆外，邵内侍入内通禀。又见扶风郡王和他的侍读宋临枳走了出来，许浑退了半步躬身施礼。

扶风郡王、宋临枳朝他拱手，以作还礼。

许浑轻督了一眼郡王的面容，眉眼秀气，眼尾微微上扬；鼻梁挺拔，直至印堂；当是贵不可言。

愣神之际，邵内侍走出来唤道“许府尹请。”

崇文馆算是太子书房、议政之所。数月前，许浑三人曾借此处办公，如今馆内格局大改，似有一番新气象。

太子坐在雕花圈椅上，手里审阅着中书省呈上来的奏疏。

许浑作揖道“下官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抬眼向他道“不必拘束，自己坐吧。”

许浑自不敢如此随意，仍是站着，却在不留痕迹打量太子案上的陈设，挂着的狼毫笔不错，是要比之前庐州买的好些……

那厢等太子这份奏疏看完，饮了口茶才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十八那日你出宫后，不久紫宸殿就宣了太医，听说你带了件东西去见父皇，那是什么？”

许浑没想过太子会问的这么直白，脑子先闪过一个主意要不说是“祥瑞”，可圣人见过就病了，这样回话那是在糊弄鬼呢！

许浑屈膝跪下争取了些思考的时间，等头磕到地上才道“请殿下降罪，臣不敢言。”

太子轻笑起身扶起许浑，让他放心言语。“孤知道失密为不忠的道理，许府尹是大楚的臣子，也是东宫的属官。”

说罢太子转身落座，许浑又朝他拱手道“是的，殿下。”

太子见许浑不愿提起此事，便不再深究，说起另一件事来。

“原先你为少尹，加衔不过是崇文馆侍讲学士；自破格升你做府尹，加衔也改了，你也不说来东宫拜会。”太子言辞间似有嗔怪之意，

“是臣疏忽，请殿下责罚。”说着许浑又要下跪，

太子轻轻皱眉道“别跪了，孤懒得去扶你。”

许浑只得耷拉着脑袋站在一边，太子也不说话抽出一本奏疏又看了起来。许浑继续看案上的陈设，方才已经注意到白玉笔洗了。

直等了一顿饭的功夫，许浑觉得很是无趣，勉强开口道“殿下，不知殿下有什么地方用得到下官的。”

太子见他终于说出了些上道的话，放下奏疏道“崇文馆学士关斌的学问极好，阿琞学着也不错。只他一人过来授课与礼制不合，原还该配考校一人。许府尹是进士出身，多年侍奉父皇，学问自不必说，孤想由你来做这件事。”

许浑听明白了意头，眼神一转道“殿下，臣兼着京兆尹，可能……”

太子抬手阻了许浑的话头，起身走向他道“每月只抽半日功夫来趟东宫，想来也耽误不了多少事。”

许浑尴尬含笑道“臣资质……”

太子伸手拍在了他的肩上道“别推三阻四的孤不爱听，放心来授课自不会亏待你。你要想想圣人加你太子宾客的用意。”

太子侧过身子，头一转看向书案上的《道德经》，许浑顺着他的目光也瞅了一眼。

这下是推脱不过了，这才拱手道“臣领太子教令。”

定下每月初八入宫考校扶风郡王明经诸典、行止礼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