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姨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一下子就拉回了两个人的注意，金婷英半信半疑地打量着芳姨，问：“你真不是姓林的外面的女人？”

金婷英的话，在芳姨听来只觉得好笑，她嗤笑问道：“就凭他？”

林升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可瞪着眼前的女人翻来覆去地看，也找不出她这话有什么问题。

金婷英又细细打量一番，勉强认可。

“你找我女儿有什么事么？”确认和林升没有关系之后，金婷英的态度、语气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似乎一下子就对芳姨缺失了兴趣，即使对方是来找她女儿的。

芳姨忍不住皱了皱眉。

“你们难道都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无论是林升还是金婷英，脸上的迷惑和茫然都不似作伪，或者说，如果这都是装的，那他们的演技完全足以称一句影帝影后，做现在的工作那都是埋没了。

芳姨完全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情况，她深吸一口气，才努力压住了随时可能翻涌上头的怒意。

“你们是怎么做人家父母的？孩子遭遇了那样的事，你们居然还一无所知？！”

“那样的事？”金婷英眉头皱起，看向林升。

林升忽然想起什么，食指在脑门上连敲几下，“那个那个那个，我好像有点印象......有个电话打过来说不移被绑架了，怎么，这是真的？！我还以为诈骗，把电话挂断了......”

“绑架？！”金婷英惊呼，“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反应很大，但金婷英的眼睛里，看不到几分担心，更多的只是听到了一个“八卦”的惊奇。至于林升，脸上的表情要复杂几分，他呆滞了几秒后，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芳姨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父母，怒意到达了一定程度后，就像是被打进去了过量气体的气球，一下子炸开了，泄掉了。

“具体的情况，还是由警方进行说明为好，我今天来这里，主要是想看看不移的情况，她昨天留了联系方式，但今天无论是电话还是微聊，都没有回过，所以有些担心她现在的状态，毕竟发生了那样的事......”

微聊？林升疑惑地眨眨眼，不记得自己给女儿买过手机或者别的什么通讯设备，但他转念一想，说不定是金婷英买的，也没多想。金婷英更是不会多想什么。

“既然是这样，那......”金婷英往屋里看了看，正想说什么，忽然注意到大家还站在门口，“哦，请进请进，瞧我，一直让客人在门口站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进来吧。”

“请坐，请坐，那个......我去叫一下不移，这孩子应该是在休息。”林升招呼着芳姨到客厅，给她搬了把椅子。

芳姨不算有洁癖，但瞧着客厅脏乱的样子，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坐下去。

咚咚。

“不移？有客人呢，不移？”

林升在房间门口敲了几声，但里面却没有丝毫回应。

“是不是出门了没说啊？”金婷英疑惑道。

“这个点了，她要是回来了又出门不应该连个声儿都没有啊？”林升道。

两个人面面相觑。

芳姨很确定司机是把林不移送了回来的，所以，没有声音的话，很可能是出了事。

“开门进去瞧瞧吧。”芳姨说。

林不移的房间没开灯，很是昏暗，只隐约能看见床上躺着人，盖着的被子微微起伏着。

金婷英看了眼，就放心道：“没什么事，睡着呢。”虽然平日里对女儿缺乏关心，甚至，在金婷英眼中，无论是这个丈夫，还是女儿，都更像是个拖油瓶，但再怎么说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她多少还是有些关心的，这会儿见女儿没事，还是松了口气。

芳姨却不放心，只是一般的睡着了，又怎么会连电话也不接呢。若说是平时，把手机静音也是正常，可既然特意交代了要联系的，肯定不会静音。

“还是再看看吧，我瞧着好像睡得不大安稳。”芳姨说着，自顾走到林不移床边。

这一走近，芳姨立马就注意到了不对劲。借着月光，隐约能看见林不移脸上湿湿的，像是冒了很多汗，嘴唇微微张着，气喘得很粗。芳姨伸手摸了摸林不移额头，“呀”地轻叫了声，“这孩子在发烧呢！”

金婷英：“什么？”

“你们到底是怎么做父母的？孩子烧成这样一点也不知道！”芳姨是真的生气，“你们知不知道一直这样烧着，会死人的！要是这么不想带孩子，当初把孩子生下来做什么！”

“不、不是......这，这......她就这么闷在房间里，那谁能知道啊......”

“怎、怎么了？”林升探进半个身子进来。

金婷英一肘子击在林升肚子上，“你说呢！不移发烧了你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发烧了？哎，严不严重啊？”

“你说严不严重？一天到晚就知道看球赛、喝酒！”

“你还说我？你这个当妈的就有多尽责了？你自己说说你一年到头有几天住家里？天天在外面鬼混——”

“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芳姨厉声打断了两人的争吵，他们互相推诿的丑态，让她一眼也不想多瞧。

......

林不移烧的有些厉害，把她送到医院的时候，护士一量体温，就忍不住责备道：“你们做家长的也太不关心孩子了吧，这都烧到快40度了！”

林升和金婷英都有些尴尬，谁也没好意思说话。

从小到大，林不移都是个非常省事儿的孩子，人家孩子上房揭瓦、东窜西跑的时候，她就已经学会安安静静地看书写字，人家孩子感冒发烧，摔破个手指头，在那儿哭爹喊娘的时候，她似乎都很少生病，仅有的那么几次胃疼挂水，也能安安静静地自己观察着点滴瓶，不需要人费神。

时间久了，做家长的，就忘了，自己的女儿，再怎么样也还是个没成年的孩子。

林升和金婷英总是有很多的“自己的事”要做，总觉得自己不在的时候，做娘（爹）的自然会看顾，他们只有在看到林不移的时候，才会偶尔心血来潮问一问学习怎么样了，问一问饭吃了没，至于问过以后，又什么都不剩下。

但话说得好，树要皮，人要脸，平日里，日子这么一天天地过，谁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一旦遮羞布被扯下，一切赤.裸.裸展现在人前，这两人还是会尴尬，会心虚。

看着医护人员安排好一切，林不移挂上了退烧的点滴，芳姨没有多待，先回了江书远那儿，留下那两个不负责的家长看护。

两个人在边上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安安静静地待了十几分钟后，林升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突然道：“急着走就走吧，我会待着的。”

“你、你说什么呢！”金婷英心虚地说，声音忽而大了一下，又注意到场合，马上压低。

“你大晚上的画了全妆，不是有约会是什么。”林升嗤笑。

金婷英自然不会承认。

“不过你听好了，离婚，门都没有。”林升又道，“你敢给老子戴绿帽，老子就敢困着你一辈子！”

“你——”

“我可是问过了，咱们这情况，就算走诉讼离婚，我也能耗你两年，我耗得起，就不知道你那下家耗不耗得起了！”林升冷笑。

今天金婷英一见着那女人就跟猫儿闻着腥似的，巴不得抓到他出轨的证据，好让他变成那个过错方，他就猜到，这女人估计是找着下家了。

林升知道，金婷英这女人自命不凡，当初和自己结婚，是被家里催得急了，又见他各方面都还凑合，就将就了，实际上一直看不上他，结了婚以后没多久就后悔了，但她一来没有找着下家，二来又不想做理亏的那个，所以一直搞冷暴力，想让他主动离婚。

林升倒也没多喜欢金婷英，当初结婚也是看脸的，婚后日子久了，这点好感早就磨没了。但林升是个狠人，他就是不想让金婷英如意，反正他也不想再婚，就这么耗着呗，要是哪天这女人真的走到诉讼那一步也要离婚，那他就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金婷英恨恨地瞪着林升，像是恨不得要一口咬死他似的。

林升毫不畏惧地回看过去。

谁也没有注意到，病床上，急促的呼吸声，有那么一小段的时间，停住了，而后，变得平缓而有节奏。

*

芳姨知道江书远知道了林不移发烧要担心，特意没立刻说，而是等把人送到了医院，安顿好了，才来到江书远的病房，面对面告诉她这件事，然后成功拦住了急火攻心，立刻就要去探望的大小姐。

“人就在医院住着呢，你又不是医生，你去了也不能好更快，这不是瞎操心吗？”芳姨把江书远按在床上，劝道。

“可是——”

“再说了，都这个点了，人家就算退烧了也要好好休息，你过去不是打扰人家吗？”

“我就去看看......”

“你的眼睛是开过光了？”

“啊？”

“那你去看了有什么用？”

“......”

“再说了，你知道人家住哪个房？”

“......”

江书远不说话了，她恨恨地躺倒在床上，赌气地拉起被子——

“嘶！”

江书远扯到了断骨，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芳姨先是一惊，继而没好气地骂了句“该”，手上动作轻缓地给江书远盖好了被子。

江书远睡下以后，芳姨又待了一会儿，见她似乎睡熟了，自己也收拾一下，在边上的沙发上躺下。

又过了一会儿，宁静的病房里，两道舒缓的呼吸声，交错起伏。

忽然，其中一道呼吸停住了。

江书远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护着自己的左手，轻手轻脚地从病床上下去......

都这个点了，林不移当然是在急诊病房啊，我又不傻！

江书远走到门口，拉门之前，冲沙发上的人影，做了个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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