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婵，你有何凭据，认为我会带一个敌人回他的阵营之中？”

程璞真：“你会的。”

“实际上，你不是一棵红色的桃花，你是墨桃。”

夜桃术从暗处现身，红衣换成了墨色。

“有意思。第一个看破我真身的，是无月尊上。

你是第二个。”

沈阅梨的身体情况不是很好，他流了太多的血。

如果再拖上一时半会儿，极有可能救不回来。

无论如何，魔尊不会救。

程璞真对着夜桃术，说出了她所猜测的真相。

“桃术，其实，在人类世界，有很多人喜欢墨色的花朵。

人界许多诗人写过不少赞美诗。”

程璞真随口念了一首。

夜桃术不满：“元婵，你念的这首诗，我从来没有在人界听过。”

可能因为，这个世界的历史轨迹与程璞真生活的现代社会不同。

夜桃术勉强地拖起沈阅梨。

“不过，此诗意蕴倒不错。

粗浅算了算，我也算监押此人两百多年了，也不忍心他死了。

如果我要让他死的话，他在两百年前就不会存在于这世界上了。”

夜桃术走前，听到程璞真喊了她一声。

“夜桃术，那些嘲笑过你的，恐怕都是同族伙伴。

你会救沈阅梨，其中一部分原因是。

你从来没有杀过人。

你其实，很渴望自己能和人类一样。

否则，怎么会从集市上买团扇和胭脂水粉呢？”

夜桃术看了她身上炽热的火焰，在空中发出幽幽的冷光。

“元婵，我看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墨色的桃花瓣跟着风飘到她的眼前。

转眼间，被火苗吞噬。

“沈阅梨能平安回去了。”

程璞真找了一条河，静静地站在河岸边。

“如果一切不祥的起因，是因为我在河边看见了魔尊。

那么，就让故事的结局停留在河边吧。”

她在心里对元婵说，对不起，一个突然出现的人类。

搞砸了这一切。

然后，河水静静地流动。

她仿佛听到元婵在对她道谢。

程璞真站在，任由风吹过，静静地等死。

中途疯狂联系系统，让它提供痛觉屏蔽器。

活活被火烧死，这着实是不美妙的体验。

“系统，系统，找你半天。”

程璞真非常平静地出神。

“痛觉屏蔽器呢？”

系统迷茫：“宿主，不好意思，之前在更新，更新完之后，我第一时间出现了呢。

等等……宿主，你身上没有伤口，不需要什么感觉屏蔽器啊。”

她这才低头看了看全身。

衣服完好如初，之前烧坏的衣角变得崭新。

甚至连多出来的几个线头没了。

她想起了什么似的，重新跑回了墓园。

夜无月已离开，地上唯余一把被火烧得四分五裂的箫。

墓园由阴冷恐怖的豪华坟墓，变成了阴冷恐怖的豪华废墟。

墙壁全部碎成了渣子。

先前在空中，对程璞真进行言语恐吓的人。

也就是历代魔尊的亡灵，想来已经被烧得魂飞魄散了。

只有那扇分隔两界的门，恢复了原样。

门口站了银白色头发的人。

她看着背影，觉得有些眼熟。

“程叶……夜盛？”

那人转了个身。

“元婵。”

“夜，夜青菲？”

夜青菲点了点头。

“夜无月呢？”

“我守在殿外，见尊上脸色阴沉。

收到桃护法发来的密函，得知尊上烧了墓园。

我从未见过魔尊如此动怒。”

原来如此，夜无月放火，中途气得离开了这，他所施的法术就失效了。

程璞真也就不再被火烧了。

她满怀期待地开口：“他也没有继续交代，我要留在这里。

我是不是能……”

不奢求离开魔宗，只求换个痛快一点的死法。

夜青菲“哐“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夜青菲说：“尊上进殿前，示意我关上墓园之门。

他还说，处理完宗内事务，会想到更美妙的死法来处理你。

你难道还想着全头全尾离开魔宗？

别做梦了，这里戒备森严，你一定会死在这的。

从我父亲那辈开始，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行行行。那我会有食物吗？”

火是散了，如今，程璞真还是个凡人之驱。

“尊上吩咐过了，在他处死你之前，你是不会因为饥饿而死。

毕竟，这样太便宜你了。

会有人来给你送食物的。”

不会饿死。

程璞真很开心地转身离开，留下疑神疑鬼的夜青菲。

“元婵一定是疯了。她笑得如此灿烂。”

已成为废墟的墓地里，没有时间的刻度。

永远是漆黑的一片，比夜桃术的魔域还要暗十分。

这是天然牢狱，不过，对她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光线暗，但里面有能发出微弱光的浮尘。

她收集了一些浮沉，做了一个简单的灯。

提着灯，四处探索。

真让她找到一些东西。

某日，她在石块里摸索出一块毛茸茸的东西。

扒开旁边的几块岩石后，她又持续地感受到皮毛的触感。

因吞噬人心被元婵所杀。

“她的尾巴至今还存在魔宗黑渊内。”

那日在狐狸殿，夜盛如是说。

她将灯凑近这柔软之物。

“这是……狐女王狐罂姐姐的尾巴，得找个时间，还回去。”

她眼中光芒大盛。

“她是九尾，元婵杀她时，一定花费了不少灵力。”

她伸出手，将九尾整齐摆放在地面之上。

九尾之上，晶莹的光输入她的心脉。

“我这是多久没有见过我自己的灵力了，还是无比纯净的。”

她想得没错，九尾里残存着一些元婵的灵力。

想来斩下九尾狐时，元婵还没有患上所谓的“隐疾”。

故而这些灵力纯度极高，从未经受过连翘死咒的干扰。

虽然不多，但足够元婵东山再起了。

有了这些灵力，不断修炼，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突破魔宗。

大门口传来脚步声和异动。

她迅速找到石头，凌乱地铺开，掩盖了九尾的踪迹。

不知为何，她觉得这门动生与往日不同，让她格外心神不宁。

“元婵。”

隔着门缝，夜桃术将手里的竹篮传过来。

她的神色不由自主地变得沉重。

往常是夜青菲来送丹药。

今日突然换了人。

夜桃术拿回竹篮，头也不回地想要走。

“桃术，你知道什么，就说吧。”

夜桃术回头苦笑。

“师祖啊，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程璞真心里不安：“阅梨出事了吗？”

费尽心思把他送回去，可别再出事了。

若她死了，上元宗今后还要靠阅梨扛着。

夜桃术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头，抬首望了望天。

黑云密布，山雨欲来。

“师祖，你待在黑渊的这段日子，天下大变了。”

“怎么了？”

第一次，掌控天下第一大宗门的师祖元婵，她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强烈焦虑。

无力感如此强烈。

身在此处混沌，与世隔绝。

总觉得，有什么大事，在她消失时，暗暗地发生了。

“有人说你和魔族勾结，并拿出了确凿的证据。

现在，所有宗门联合天下修士，正准备着讨伐你。”

程璞真本站在原地吞丹药，呛了一口，差点笑出了声。

“我勾结魔族。

桃术，你信吗？”

夜桃术看着她。

“所有的修士都相信了。

因为，说出这个事实的。

是上元宗资历最深的弥墟子长老。”

夜桃术叹了口气，不敢看此刻对面人的反应，索性一口气全说了。

“具体消息，我也是在集市上听得的。

沈阅梨回到上元宗后，没过多久就是宗门大会。

会上，弥墟子先提出了怀疑，以你的修为。

为何放任沈阅梨在魔宗待了两百年，才带回他。

那个莫名其妙废了修为的六合宗宗主李庸，对着所有人说。

你可能和魔宗勾结，故意不放沈阅梨。

此时台下大多数的人认为是无稽之谈。

民间断案将证据，修士界更是讲。

何况他们正在谈及的是最为反对魔宗的师祖元婵。

谁知，弥墟子马上请出了一个人。

听说，那人一副客栈店小二的打扮。

亲口说自己跟在总管后面，看见元婵救了一个魔族之人。

他还取回了那个魔宗人遗落在地上的旧物。

各位宗主上前一看那片染血的黑袍碎片。

神色大惊。

李庸拿着那片碎布，说这是魔尊护法夜盛遗留之物。

元婵多次出入上元宗，目的是为了帮助魔宗护法。

还是有宗主不信，直到他们上前，亲眼看过了那片沾有魔气碎布。

上面有极其微弱的，只属于上元宗掌门的灵气。”

夜桃术说话速度不快不慢，像是很想对她讲清楚事情的起因。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程璞真的脸色白得不能再白了。

“各大宗门判定你勾结魔族后，集结上元宗，网罗天下修士奇才。

杀上九思山，扑了个空。

现今他们四处找你。

说回沈阅梨。他还算有点良心。

在宗门大会上，以沈氏皇族的名义，对着众宗主发誓‘师祖没有勾结魔族’。

一部分接受皇族资助的宗门，只能按着兵不动。”

程璞真：“阅梨是个好孩子，我没有白救他。”

夜桃术莫名骄傲地一笑。

“师祖，天下的修士都在找你。

那些蠢东西，找了半天找不到重点。

没一个想到你在黑渊呢。

不过，我今日听说，也有一部分人打算来魔域边境看看。”

夜桃术朝远处看了一眼。

“遭了，魔尊好像来了。

我偷偷和夜青菲换了班。

我先走了，有消息再告诉你。”

仿佛她只是眨了一下眼。

夜无月隔着门，眼神晦暗不清。

魔尊带来了一身杀戮的血气，腥得让她快要作呕。

她只觉得，一时间，心头所积攒的，狼狈不堪的羞耻全部涌了上来。

她现在这个样子，哪像一个一宗之主，分明是阶下之囚的样子。

“魔尊，看我如此出丑，你心里该有多欢喜呢？

毕竟，你这么恨我。”

他手执长剑，忽而极快刺向她。

剑上的血滴到了她的眉间。

“元婵，放心，你只会死在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