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上,青菲谨遵您的命令,已在此等候您二百年。”
夜青菲上前行礼后,和以往一样跪下。
“你……”
灵力和魔气生而对立。
妖气将她的喉咙侵蚀得沙哑,说不出话。
清了清嗓子,异物感少了些。
程璞真侧过头,看到了魔尊的脸。
一切变回了她第一次见到时的模样,她的乔装术失效了。
不,她摇摇头。
恐怕,在以前某个不知道得时刻,就已经被破解。
元婵,第二个世界里,系统初始认可的修士界最强修为。
她的术法,再也拦不住徒弟了。
换句话说,徒弟夜无月的修为,超过了她。
程璞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剑即将划破皮肤的瞬间,她的记忆起点回到了清冷的河畔边。
河水静静流淌。
师祖元婵脱下湿掉的外衣,涉水而行,从河心抱回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很轻很轻,周身冒着寒气,不像个人,像一团从天而降的灵魂。
程璞真天真地以为,一切能从头开始。
可她终于明白,仿佛从骗他入诛魔阵开始,一切都已经晚了。
阴暗如地狱的魔尊殿,大门因魔尊复苏的消息而开。
数不清,高矮不一的黑影,疯狂拥入门口。
无边的妖力捆住了周身运作的灵气。
气息堵塞,现在的元婵,是一块任魔宗宰割的肉。
夜无月的灰发擦过她的眼角,灰青的瞳孔冷漠如冰雪。
这个人的头发那么柔软,眼神明净,可心却比九思的镇山之石还还要冷硬。
都变了,一切都变了……
她的徒弟,是什么时候醒来的,来到九思山之后的事情,他又还记得多少呢。
“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夜盛站起来,捂住了耳朵,将那个自称魔尊的人从发丝到衣角都看了一遍。
夜青菲按下了夜盛的后脑勺,呵斥道。
“不懂规矩,跪下!”
“你再说一句,夜青菲,你看他。”
夜盛指了指夜无月身后的方向。
“尊上控制黑渊近千年,魔宗上下皆知晓,尊上从未有过固定佩剑。
杀我父亲时,用的不过是木剑。
他是上元宗伪造出的赝品,只可惜,元婵根本不了解尊上。”
夜盛挣脱了夜青菲的控制,抬头起身,衣袖一挥,摔碎了长桌上的摆放着的所有酒具。
“你们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元婵,你诡计多端,用什么办法,联合着一个魔尊赝品,来演这样一出戏。
诸位。”
夜盛扫向四周,自信开口:“你们若是真的相信了,他就是尊上。
听从他的任何命令。
元婵就能借着这个赝品,控制整个魔域。
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给我站起来。”
“哦?”
那把剑终转了个方向,直直地刺进夜盛的胸腔。
他喷出一口血,眼神一下子变得十分恐惧,双腿软了下来。
“尊上,真的是你……
这是鬼王魂魄所炼之剑……”
叶夜盛跪倒在地,鲜血横流。
“夜盛错了,请您饶恕我……”
他手脚并用,艰难地爬到夜无月的面前。
剑身从夜盛体内抽出。
“你用毒有功,吾暂不杀。”
夜盛艰难地抬起头,激动地说。
“谢尊上不杀之恩,原来尊上知道。
百年前,我用计接近元婵,引她吃下了附有鬼王连翘魂术的雪莲。
希望能够重创她的修为。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宗的未来。”
夜盛的邀功,更加寒了一个人的心。
“好好好,真好。”
程璞真鼓了鼓掌。
“夜无月,这些年,我上元宗,我元婵,待你不薄。”
“不薄吗?”
夜无月收起剑,思索了片刻。
“元婵。”
这是夜无月第一次直接叫她的名字。
以前,他称呼元婵为“”师父”和“师尊”。
只有徒弟,才会这样称呼自己的师父。
她的徒弟无月再也回不来了。
这个人,用手帕擦拭滴着血的剑尖,杀人杀妖,毫不眨眼。
他是魔尊夜无月,是那个屠了好几个正派宗门的魔尊。
是亲口说,要杀了自己师父的魔。
“吾本意用剑断你性命。
如今一想,太便宜你了。”
“我曾经所受之苦,你应尽数一尝。”
夜无月转身,面对魔宗众妖。
“青菲。”
“在。”
夜青菲上前。
“将元婵和那角落之人,关到……
关到那里。”
“唉哟,元婵,此前还从未有人去过那呢。
让我猜猜,你的尸骨会在第几天被尊上带回来呢?
你死后,我终于要成为芳华册之首了。”
“魔尊,你眼里还有没有礼义廉耻!”
沈阅梨冲出来。
“师祖是你的恩师,你不尽作为徒弟的职责,反倒要害她。”
夜无月擦净了剑上的血,挥了挥手。
“真吵,闭嘴。”
噤声之书生效,沈阅梨说不出话了。
“元婵,不配为吾之师。
为其徒,让吾羞耻。”
“尊上,是哪里?”
夜青菲面露疑惑,终于趁着空当问。
夜无月:“还需再说?”
夜青菲神色有些迟疑,想起了什么,然后一副大仇即将得报的表情。
接着,他看向程璞真。
他朝元婵看的眼神,让她觉得,一旦踏进了那个地方,原地魂飞魄散。
夜青菲动作前所未有地快,押着程璞真和沈阅梨朝一个方向前进。
“菲菲,你要带着我和阅梨去何处?”
夜青菲无视了前面两个字,精准地回答了后面的话。
“尊上让我带你们去,我父亲的墓地。
那里是历届魔尊的埋骨之地,亡魂没有意识。
他们最恨人,尤其是有修为的人。”
历代魔尊的墓地。
的确是个天衣无缝的天然牢狱,对于在上元宗长大的元婵来说。
仇恨,魔宗对所有修士宗门的怨怼,集火到元婵和沈阅梨的身上。
这条前往墓地的路太长了。
足够程璞真想上三天三夜的事情。
她想明白了,不管夜无月是否记得封印后的记忆。
他一定记得元婵如何残忍地哄骗着他,让他去死。
夜无月恨她的师父,一定会杀她。
不管是元婵,还是后来的程璞真,他格杀勿论。
墓地和魔域的边界处,有一道边界门。
门内门外,泾渭分明。
外头还有一点可以忽略的花花草草,里头只有看不清的一团黑。
夜青菲走后,门自然而然地关上了。
“尊上让我转告一句话‘元婵,你会喜欢这里。’”
尽管夜无月不认她这个师父了,她还是称他为“徒弟”。
程璞真觉得,她徒弟恢复记忆之后,越发拎不清了。
魔域里,无所不在的妖气,时刻蚕食着灵力。
走一步,遇到一个魔尊亡魂恐吓她。
不断地说些什么“元婵,你会在午夜咽气”“上元宗的气味,真恶心”
“我马上会把你的头割掉”等等的话。
人快死了,怎么会喜欢这里。
不幸之中的幸运是。
在程璞真的现生世界,很多年里,曾经历过类似的事,比这更可怕。
沈阅梨的状况比她凄惨很多。
在程璞真不停地安慰和鸡汤之下,勉强能走路说话。
第五天,程璞真和沈阅梨双双变成了毫无修为的凡人。
沈阅梨初心不改,坚持修炼,程璞真在一旁认真指导。
第十天,好消息是,两人参透了一本心经。
坏消息是,程璞真很饿,饥饿得想要把夜灵坟头的草挖来吃。
就在她想要动手时,被沈阅梨劝下了。
他说,他担心坟头的草有毒。
程璞真建议:“我看到北边有一条河,我们去抓鱼吃吧。”
虽然程璞真不喜欢吃鱼。
小的时候,程卓买了一条鱼,做得难吃无比,腥气泛上鼻尖。
她忍着想吐的心,吃了几口。
五分钟后,她进了医院急救室。
鱼刺卡住了她的喉咙。
无奈太过于饥饿。
好不容易走到了河边,简单地做了两个鱼竿。
过了一个时辰,程璞真的鱼竿动了动。
她激动的看着冒泡的河面。
一具泡的发白的尸体静静地飘了上来。
沈阅梨的鱼竿也动了动。
另一具尸体浮出水面。
“墓地里的河,莫非不生长鱼,只生长尸体。”
这倒也合理。
“魔尊太歹毒了。
我猜测,这是他故意为之。”
沈阅梨愤愤不平地骂。
“他不动手,用此法,就能轻而易举地让我们失去修士的尊严。
修士和凡人,以辟谷来区分,辟谷时间越长,修为越高。
可如今,师祖却要被迫咽下混浊的五谷。
他让我和师祖,和普通人一样,因饥饿而死。”
这一番让她感触良多。
不过方向不对了点。
她已经有不知多少年没有吃正经饭了。
回到九思山之后,桃翩只给她准备花露之水。
还有小院里的副产品莲子粥等物。
至于烧烤火锅麻辣烫等现代食物,她两百年没有吃过了。
她和沈阅梨的生命,被无情地束缚在了魔域墓地之中。
就在她和沈阅梨要饿死时,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了。
夜桃术从门口进来,带来了一个篮子。
她一句话也没有说,放下东西后离开。
“一定是某样能改变现状的东西。”
沈阅梨:“我看,桃妖不怀好意。”
程璞真打开了篮子的盖。
她饿得不行,就算是毒药,她也愿意吃。
篮子里有果腹的丹药。
只有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