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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八十八章 观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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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人有诗曰: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除夕过后大晋官员们迎来了期待已久的七日休沐。

陆询舟晨间洗漱完同陆绥在家中用膳,不多时,下人端来两碗太平面。

入乡随俗,福州的春节习俗之一便是在新年的第一顿早膳吃上一碗太平面,寓意新的一年太平长安。

林皋大早上起来帮陆询舟拣信,此刻他进门时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将一叠书信放到陆询舟面前,恭恭敬敬道:“四娘子,这全是京师那边寄来的信。”

陆询舟赏了钱,谢过林皋后开始一边用膳,一边读信。

旧时在京的亲友无一例外地给她写信送来新年祝贺,陆询舟看得心里着实是暖洋洋的。一旁的陆绥见阿娘专心致志地看信,居然不搭理自己,遂趁阿娘不注意偷偷从那叠信中抽了一封出来,想看看上面到底写了什么东西让阿娘这么高兴。

她拆开这封信,却未想到信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阿娘的名字——她最初识字的时候,赵管家就教她先认自己和阿娘的名字,所以她当然认得。

陆询舟余光瞥见自家小孩偷偷拆信的行为,侧首刚想打趣一番小绥,不料在看见信纸上的内容后下意识一愣。

“小绥,把这封信给阿娘。”陆询舟温声道。

她甚至未发觉自己接过信纸的手已然微微颤抖。

陆询舟细心地发现,手中的信纸并非是正常写信的纸样,而是做文章的纸张——比一般的信纸大多了,并且这张纸早已泛黄,看得出是很久以前写的。

一整张信纸除了大部分地方写满了自己的名字,还有一处画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狗,末了还题了一句:浮生万事皆可了,入骨相思最难断。

没有落款,没有日期。

拿过陆绥手边信封,信封上盖着标志“长安”的红印,下边写着收信人的姓名和地址:陆询舟,福州州衙。

但即使这位寄信人不愿透露姓名,陆询舟也猜到了她的身份。

「“由心入形,由形入神,最后返璞归真,从心所欲。”李安衾神情专注道,笔尖触纸那一刻,纸张上的那些汉字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各具形态,却仍具有草书瑰丽狂逸的美感。」

「陆询舟端坐在一旁,凝神地望着身侧教导自己练字的女人那干净温柔的侧脸。」

「“你有没有在听?”」

「耳边传来公主殿下淡淡的声音。」

「陆询舟点头,眨眨眼:“臣听了呀。”」

「“好。”李安衾莞尔,拿起陆询舟写在书上的每日批注,倏忽间冷冷道,“重写,本宫看不得鬼画符。”」

「“臣这是行书,才不是鬼画符!”」

十八岁的陆询舟无可奈何地笑了出来。

那是景升九年的往事了吧,那年她方及笄就成了李安衾的伴读,那时的自己不同如今的沉稳端方,十五岁的少女又懒又爱耍滑头。连着坚持认真完成了几日李安衾布置的课外任务,终于是耐不住烦躁,敷衍地用行书乱写一通。

结果字迹太过潦草,不仅被李安衾认成草书,还被罚着重写了一遍批注。

现在想来还真是令陆询舟忍俊不禁,五官肃冷秀美的陆刺史笑起来温柔又隽永,让人仿佛窥见一个含蓄的暮春。

可是,她为什么笑着笑着就哭了呢?

由心入形,由形入神,最后返璞归真,从心所欲。

信纸上的“陆询舟”从最初端正遒劲的字体逐渐趋于飘逸潇洒,亦暗示着寄信之人的心理从一开始专注的思念到最后陷入排山倒海的情绪中。每一字都有着不同的形态,它们是否象征着每一种微妙的情绪?

陆询舟想,这算是殿下在变相示好吧?

她想起赴任途中的那些个夜晚,只有在夜深人静之际,自己才敢躲在被子里哭一小会儿。

刚分开那段时间心里的确是很难受的,但她不敢将伤心表现在脸上,后来到了福州她便全身心投入到公务中,可一闲下来就忍不住去想远在长安的殿下。

明明是自己提出分开的,可为什么后悔的也是自己?陆询舟夜里无数次反思自己的行为,说到底还是自己太年轻了,她早该清楚李安衾所做的一切虽然偏激了些,但全然是为了挽留自己。她脾气向来倔强,就算对李安衾一贯百依百顺也经不起自尊被屡次践踏,一气之下便说了重话,翌日出京前还丢了定情信物——

陆小山的手一颤,信纸从手中滑落。

糟糕!那和好后她要怎么与李安衾交待?!

.

春节的白日通常是要留给走访亲朋好友的。陆询舟在福州也不完全算是无亲无故,卿许晏年轻时有一忘年交姓梅讳间雪,我们且称她为梅姨。

梅姨出身清贫,但耿善正直,最后因为上书劝谏晚年求仙问道的晋高祖被贬为永州司马。

然而梅姨见惯了官场腐败、民生艰苦,穷尽半生却无能为力改变现状。最后她终不为五斗米折腰,辞官归乡,用毕生积蓄在家乡福州开了间书肆,收养了一子为孙,终生未婚。

陆询舟在赴任福州之初因为事务繁忙并未亲自去拜见她老人家,约莫是初冬的时候她才趁着冬至休沐带上母亲的亲笔书信去登门拜访。

老人家对陆询舟喜欢的不得了,这孩子生得清秀,待人阳煦山立,为官清廉正直,还是个罕见的状元出身,简直就是老一辈的理想孙辈。

这不,立马便与这位挚友之女结下了深厚的交情。

辰时五刻,陆询舟抱着被裹得像个粽子般的陆绥上了马车。她们今日要去拜访梅姨,顺便带些礼物,并捎去阿娘的问候。

春节的早晨,到处都弥漫着喜庆的气氛。陆询舟即使坐在马车内,但听着车外的不绝于耳的喧闹,亦能想象出一副《太平盛世图》。

梅姨与养孙住在闽县的文儒坊中,此处共有三坊七巷,从五代残唐至今都是福州的繁华之地。能住在此处的人家大多是权贵豪强之后或之流。梅家祖上显耀过,所以在此处还有一间老宅,梅姨回乡翻新后便与养孙彻底定居在此处。

出于孝道和尊敬,最后一段路程陆询舟选择下车亲自走完。于是那日福州的老百姓们便瞧见了新任的刺史右手牵着自家千金,左手提着一袋沉甸甸的东西,悠哉悠哉地混入这副《太平盛世图》中。

新年伊始,辞旧迎新。人们虽然将自己裹得严实,但却未裹住对于新的一年的热情。长街万象,到处挂着红彤彤的灯笼,还有小贩高声的各式吆喝,街头还有舞龙舞狮的表演。

陆绥想去凑热闹,陆询舟无奈,顺手给她买了一个小兔子样式的糖画,而后诱哄着将嘴馋的小孩带进梅姨家。

两人踏入梅府时,陆绥正心满意足地咬着糖画,浑然忘了自己方才吵着闹着要看舞狮舞龙。

“梅姨,晚辈带着您心心念念的小绥来看您了!”

梅姨闻声迎了出来,看见可可爱爱的小绥顿时慈爱泛滥,“哎呦”了一声便乐呵呵地将小孩抱入怀中,全然不在意陆绥金眸的不祥之意。

看着和睦的老幼二人,陆询舟一边将布袋中的礼品取出放到桌上,一边笑问:“梅兄呢?我之前和他约好了,春节下午去鼓山帮我家大人[一]祭拜梅祖。”

梅姨素来不喜人情中的那些个口是心非,见卿家母女如此重情重义,便笑着称谢,顺带留陆询舟和陆绥下来吃顿午饭。

“鹤衣他正在庖厨里做午膳。小陆你带着这些东西走过来真是麻烦了,今日你和小绥必须留下来吃顿午饭,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呀。”

“一点也不不麻烦。”陆询舟笑道,“我去庖厨看看梅兄。”

陆询舟口中的“梅兄”便是梅姨之孙。

他讳观尘,字鹤衣。生性聪慧,十八岁便中了举人,后来不知为何竟不愿再继续考下去,于是便止步于此。如今梅观尘二十有五,在附近的官学教书,凭着积蓄买了个侍女专门照看老人,夜间则回家亲自料理家务、孝敬老人。

陆询舟初来梅宅拜访时便与梅观尘一见如故。

古来知己的最大遗恨便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而他们却是在最好的年纪遇见了对方。

那是一个下雨天,福州的冬日虽然不降雪,但天气确实湿冷得很。梅观尘坐于梅宅院中的小亭里抚琴独歌,陆询舟记得那日她隔着朦胧的雨幕,静静地听他唱了一曲《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只凭一曲,陆询舟便知道他们是同道中人。

直觉告诉她,他是龙阳。

不过正如俞伯牙遇见钟子期,陆询舟遇见了梅观尘。高山流水觅知音,千秋万载为一人。两个志趣相投的年轻人在雨中的小亭里把酒言欢。他们有许多相同的爱好和思想,小到烹饪种菜、游侠话本,大到民本思想、文家推崇,二人相见恨晚,聊得格外投机,遂为君痛饮,古今多少事,都付一壶浊酒中。

《晋书·陆询舟传》中记载,陆询舟评价梅观尘是:梅郎堪梅,花中傲骨也。

梅出尘是一个似梅花般的士人,他有自己特有的柔情,亦有着文人的铮铮傲骨。陆询舟见过许多郎君,温润如玉的沈奢、清正慎行的范殊臣、开朗可爱的范罗赫……然而她却从未见过这样一个郎君,温柔如邻家兄长,举止间有着母性的宽怀。

而且最令陆询舟惊讶的在于,他明明还在对你笑着,你却能发觉淡淡的忧愁爬上了他的脸颊——他的灵魂活着,躯壳却已经死了。

这样一个人,分明早已厌倦世俗,却爱着世人,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他身虽死,名却可垂于竹帛。

即使历经万年,他的灵魂与风骨依旧长存。

.

初遇时,陆询舟曾笑问梅观尘:“我私以为鹤衣你生来便是道济万民的君子,既然十八岁便中了举人,为何不进京赶考谋个功名,造福一方百姓呢?”

梅观尘笑了笑,一饮而尽杯中的烈酒,那双清冷的眸子下意识红了几分,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思量片刻,沉声道:

“辞非,你若愿春节时同我上鼓山祭拜先祖,便会知道这个中缘由。”

贞安三年正月初一,鼓山。

在福州若一定要看雪,便只有在深冬的寒夜里上鼓山。

或许是神明眷顾,今年的冬天比任何一年都格外得冷,残冬初春之际的下午,日光被厚实的白云掩去,所以当他们一同祭拜完梅氏祖先爬到山顶后,有幸赶着尾看见了最后一场鼓岭雪梅。

梅观尘怀中小心翼翼地抱着一坛新丰酒,娴熟地走进那片梅花林中,陆询舟提着食盒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他们走到梅花林的深处,在一个极为隐蔽的地方静静地坐落着一处坟墓,其上立着一块墓碑,墓碑的志盖上赫然写着:亡夫陈竹君铭。陆询舟同梅观尘在墓前摆好清酿和庶馐后,她起身时无意瞥见墓碑背后的墓志铭,随即一愣。

墓志铭只有短短八字。

缘在人在,缘尽人亡。[二]

陆询舟端坐在一旁的巨石上,看着梅观尘虔诚地跪在墓前拜了拜。

“竹君,我又来看你了。”

.

我和他是同窗。

他是前任闽县县令(哦对,你前阵子刚把他革职了)的嫡长子,家里人从小就对他给予了很大的厚望。可惜啊,他最大的梦想便是从商(梅观尘情不自禁地莞尔)。

很不成器吧?(苦笑)老县令也这么说他,士农工商、士农工商,商人地位低下,重利轻情,最受世人鄙夷,他只让他滚回去好好念书,光宗耀祖。

但那又如何?

这不妨碍他在学堂里搞生意,搞得还很红火(自豪),赚了不少银子。当然,最后他赚了多少,他阿耶就除以十,按这个数去杖打他。

我们本不会有交集的,我们性格迥异,身份的差距那么大,可、可偏生缘分这种东西就是拦不住。

我十五岁那年,他突然找上我。说来有点幼稚和可笑——他让我帮他完成每日的功课,每天一两银子,够多吧?

但我拒绝了。

他那时好难过,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捡到的那条小犬,我养了它三个月,它的主人找到了它,把它带走了。那日我和小犬分别时,小犬不断回头去看我,竹君那时的眼神像极了它。

我于心不忍就松了口,说可以帮助他的课业学习。

你说他在学堂做小生意时那么精明,为何却在这份生意上却那么傻气?(无奈)他答应了,还加了半两银子,让我每天课后帮扶他半个时辰。

他虽然是官家子弟,但是天性却难得的善良而仗义。我明明与他是小利益上的交钱,他却对我格外得好,还把我当朋友,嗯,其实学堂里的人几乎都是他的酒肉朋友。

至于为何会生情,嗯——我不相信所谓的一见钟情或日久生情,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或许就是在一个瞬间,灵魂的碰撞,目光的交触。爱意或许就出自这些微妙之中,像是:语气、眼神、触碰等等。

十六岁吧,那时我的性子一如既往的孤僻,或许人性本恶,一群纨绔子弟开始注意到我,开始将私下欺辱我当成乐趣。

那时竹君很快就发现了我的伤,他把我拉到他的学舍中,强行脱了我的上衣,一边温柔地帮我上药,一边恶狠狠地说要替我教训那群人。我当时自认为与他交情算浅,故很怕他为我出头,因为这样定然会连累他。

于是我固执地说不需要,他又不是我的什么人,不必为把我做那么多。

那天我真地伤了他的心。

可当那群纨绔再一次将我堵在偏僻之地时,陈竹君他就这么突然地出现了,拿着块稍大的石头(忍俊不禁)就单枪匹马地冲过来。

我永远记得那天,他拼了命地拉住我的手,带着我飞快地逃离了那片地狱。那时春光正好,鸟鸣啁啾,我们气喘吁吁地躲在某处廊檐下,陈竹君那时就突然很正经地对我说: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明知故问,你莫名其妙地说这句话作何。

他突然就沉默了。

不过——那日他救我的报应很快也来了,那些纨绔中有前任刺史的儿子,陈竹君只是刮伤了他的脸,最后却险些被退学。老县令把他痛打了一顿,还给他关了禁闭。

但他还是逃出来了,很厉害的,大概便是叛逆惯的人的厉害。夜里我就寝前意外看见了窗外的他,那人于梅宅的门口徘徊,很孤独,孤独到连影子都透着难过。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那时我的心就是突然咯噔了一下,然后便不顾一切地下楼去见他。

那夜他带我去喝酒,他喝了很多,一边喝,一边哭,我不喝酒,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的哭诉。

他的那个家很窒息,老县令坚信“棍棒底下出孝子”“严师出高徒”之类的话,他从小就被揍,动辄不顺阿耶的心就会被殴打,若有反抗还会被关禁闭。

他说这次回家,他阿耶把他房间中那些关于经商的书籍全烧了,连带着自己精心收藏了很久算盘、承露囊[三]全被扔了毁了。他被老县令打了好几记耳光,被无尽地贬低,还被拿来与弟弟妹妹们比较。

我说,你说完没,说完跟我回家。

他哭着说他没有家。

我说,回我的家,我祖母去侯官县办事了,我收留你

那夜,我给他煮了醒酒汤,他喝完我就给他身上的新伤上药,不像他那次给我上药,我很安静地上完药就让他赶紧去睡觉。

那夜,是我们第一次睡在一起。

他突然问,我能抱抱他吗?

我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很僵硬地抱住了他,然后他便吻了我。

(哽咽了一会儿,释然地笑道)

竹君他走了好久啦,约莫有七年了吧。

唉,他离开我太久了,久到我已经忘了初吻是什么感觉,我只记得我很想哭,他也哭了,他紧紧地抱住我,说了好多遍“我心悦你”。那一刻,我莫名感觉他就是当年那只被主人带走的小犬,他最后还是来找我了,要报恩、要给我爱。

其实,我早就预感到这段感情会无疾而终。我曾问他,我们哪里相配了,他为何会爱上我。

他笑着说,鹤衣,我们最相配了!梅观尘和陈竹君从名字上就配,配到我们两个人,配一辈子!(温柔地笑了)

这段见不得光的感情持续到我十八岁那年,那一年我中了举人,“少年举人”就这样成了乡里县间有名的佳话。那时开始就有人来找祖母说媒,我全都拒了,一为他,二为专心准备春闱。

他那时问我,我会娶妻吗?

我说,不会。

他苦笑,可是老县令要让他娶妻了。

我知道,他拒绝不了。

那夜他牵着我的手似是私奔又似是逃亡般把我带到了这里,在鼓山上的梅花林中,我们在这株梅花树前结为夫夫。他说梅花是忠贞的代表,梅观尘,我会爱你一辈子的。

后来,再后来啊——

他失踪了,在除夕夜里,他逃离了那个令他恐惧的家。

再次见到他时,我们已是阴阳两隔。

我当时突然意识到什么,发疯似的跑到这里一看,他在这株梅花树下自戕了(流泪)。

辞非,你说他怎么下得了手?尖利的刀刃按进脖颈那么疼,死亡又那么痛苦,他在自戕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后来,我想明白了。

大概便是,尘间的痛苦已经大于死亡了吧。

于是我把他埋在这里,自私地未告诉他的家人。

他死前手边还留着给我的遗书。

那封遗书,我看了好多遍,都已经会背了。

他每天看似那么开朗乐观,实则那颗心早已腐烂空洞。

他从小时候就开始叛逆,他思考过很多问题。他不理解为什么一定要遵守孝道,明明子女永远都是被伤害得最深的一方;他不理解读书当官有什么用,老县令贪了一辈子也见得有人赶违抗他,所以当官就是为了剥削百姓吗?那士人们又有什么理由去鄙视商人?

他太心善了,他会想为何人生来就要分为三六九等,他会想自己到底要如何顺从父亲才不会挨打,他会想……(泣不成声)我会不会哪天不爱他了。

他曾问我,愿不愿意和他私奔,当两个游侠,潇洒快活,无忧无虑。

我说,他疯了吗。

现在想来,我才是疯了的那个。

我可悲地发现,当官没有任何用。

我的祖母刚正不阿了一辈子,如今却沦落到这种地步,陆询舟,你的确是清官,可你能当一辈子福州刺史吗?你走了以后,接替你的那个人十有八九当不成清官。

当官的几乎都会贪,你能造福百姓一时,却造福不了他们永远。

而且,坚守初心这件事很难,一个人能在历经世间险恶之后归来仍是当初那个赤子,这样的人,世间寥寥无几。

我有时也会想,将来有一天,嗯,说句大逆不道的,这个世界会不会没有皇帝和地主。

到了那时候,人人生来自由而平等,是天赋人权,是生命的尊严。父母们会尊重孩子们的意愿,而不是一味地用孝道去压迫他们。

读书做官不再是成功的唯一途径,农民们可以拥有自己的土地,工匠们因为自己的努力劳动而得到尊重,商人们图利也不会被歧视,而百姓们也不再受到剥削。所有正当的职业在大家眼中都是光荣的。

官员们是百姓们推举出来的,(莞尔)政府天生就该为百姓服务,而非专门为贵族服务。

而我和他的爱情,可以光明正大,亦可以得到人们的尊重和祝福。

唉,让你见笑啦,这个想法真是荒谬又不切实际。

但辞非你说,真的会有那一天吗?

我很向往。

[一]大人,在唐朝是用来称呼父母的,用来称呼官员可能会被爸妈打死。

[二]白先勇先生在采访时说过的话,我印象很深刻。

[三]钱袋子。

梅观尘,字鹤衣。陆询舟此生唯一的知音,殿下是唯一的妻子和爱人,其余的朋友只能算是金兰之交。

知音和爱人、金兰还是有很大区别哒。

我前文有提到过,陆询舟最喜欢的花就是梅花。

她回答过殿下的问题,如果生命中出现一个像梅花一样的人,他们将会成为知音,而非爱人(详情请见第38章 真甜)。

梅观尘的故事就是在劝小山珍惜眼前人啊!

第90章 第八十八章 观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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