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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七十四章 帝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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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八,迎腊八。深冬愈寒,俗话“过了腊八就是年”,年关将至,三省六部、左右诸司的官员们总算熬过了年终最忙碌的一段时间。

今日下值,陆询舟直接让车夫驱车前往丞相府。

甫一入府中厅堂,陆询舟就闻到了腊八粥的香气。屋外风雪交加,屋内的燎炉中火烧得正旺,下人们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母亲与兄嫂孙辈们坐在餐案前有说有笑,一片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

她今早出门前嘱咐林皋把陆绥和为阿娘准备的礼物一同送到丞相府,这样也方便她自己下值后直接去母亲那,而不用再回去把女儿和礼物带上。

桌上早已摆好了餐具,在陆询舟落座不久后,下人们端来一碗碗热气腾腾的腊八粥。按礼,餐桌上只有长辈动勺才能开饭。卿许晏点头后,一家子开始用餐。

甜糯的米粥滑进口腔,红枣、花生、莲子、枸杞子等用料杂在一处,陆询舟用勺子舀了一颗剥了皮的甜枣,轻啮一口,便觉甜丝丝地入味。

古语云:“食不言,寝不语”,卿许晏不是特别认同。一个家庭聚餐,饭桌上死气沉沉的吃饭未免生疏如陌路之人。所以在丞相府中,吃饭时众人在举止文雅的情况下是可以可以交谈的。

餐桌上,卿许晏过问起陆询舟和陆玉瞻近来的情况,在聊及朝廷年终六部的开支账单时,陆询舟依旧神色自若,只是巧妙地避而不谈。

卿许晏将女儿的表现看在眼底。但是她作为陆询舟的母亲,又为官多年,在官场久经世故,当然知道小女在打什么算盘。

治贪。

君主治国一靠官僚,二靠军队。前者又乃是重中之重。前朝以后官僚的膨胀,磨勘制度又成为了官员们仕途上的绝对保障。“国家之败,由官邪也”,然而在无论国家兴盛与否,“贪污”永远都是历代官僚的一个必然属性。

历代的皇家,不仅通过官僚机构来向人民征收赋税,而且要由各地官僚敬奉额外的钱财。地方官僚之所以要尽力敬奉,自然是因为这样做了官位才可靠,才更可以为所欲为,可以更快地升官。并且历代中央政府对于地方上的行政费用是并不负担的,各地方的官僚除了收足中央额定的赋税缴上去以外,便得设法筹措自己的行政费用。这就是说各地官员本是有权向民众求取非法的额外收入的,同时,中央官员则乘机向地方官员分肥一部分[一]。

即使大晋官僚待遇十分优厚,但贪污的情形仍然广为存在。有粪坑就必然有蛆虫,有官僚制度就必然有贪污[二]。封建王朝的官僚制度之下,并非绝对没有个别清白的人,然而当愚昧成为世俗,清醒便是罪恶。

陆询舟身在户部,必然深有体会。

每年的正月十五,朝廷要召开年度财务会议,由皇帝亲自主持,中书令、尚书令、六部尚书外加户部两名侍郎,以及御史大夫一同参与会议决策。陆询舟是新任的户部侍郎,今年的各项开支按各部和一十六道的实际用度上报的账单她肯定有看过,并且心里明镜般清楚。

高祖建国之初,为防丞相独断的现象出现,在祖训中是明令禁止丞相参与年度各大会议的决策。同时为了制约户部尚书,高祖又规定,年度财务会议上通常需要户部的尚书和两名侍郎皆同意在票拟上签字,这样支出的账单才能生效。

虽然卿许晏不能参与会议,但近日在中书省的官署当值时,身边的同僚已经若有若无地暗示过她。据说,新任户部侍郎的陆询舟在年终清算时,竟然认真地与度支郎中沈奢一同核对完那些支出账单,最后只在一些票拟上签了字,剩下的票拟则坚持不肯签字。

古往今来,想在官场待得长久,通常只靠两样:圆滑的世故与卓越的才能。很显然,前者是大部分官员们的选择。如今,陆询舟此举必然会触犯许多权贵们的利益,并得罪他们。

卿许晏自问平生,算不上世人们口中的“君子”,她不过是尽量去做到行己有耻和独善其身。当年弹劾燕王,她最后险些死在诏狱中,若非大长公主殿下与国子监、太学生联合上书请罪,自己必然会死在狱中。出狱的第一个夜晚,她与高祖皇帝曾有过一次深刻的密谈。自那以后,她官运亨通,在岁月与人情的磋磨中学会了圆滑的世故。

后世的史学家研究卿许晏的一生,她幼年国破家亡,少年初入官场,中年位极人臣。在她人生后半段,一举一动都充满着政治的智慧。你叹她刚正不阿、两袖清风,可她偏生又有着圆滑的世故,以及闭上眼睛后对肮脏的默许;你骂她左右逢源、违背初心,可是当国家处于危机存亡之际,她又义无反顾地挺身而出力挽狂澜,鞠躬尽瘁至死,最后子女为她整理遗物时,所剩财物,不过半两碎银。

傍晚时分,金乌西坠,暮色四合。

卿许晏与陆询舟闲坐于书房中的罗汉榻,两人相对而坐,榻上的小案呈放着两盏氤氲着白气的茶。屋外依旧是大雪霏霏,上下一白,似乎走一遭风雪,就算眼底无离恨,亦能一夜白头。

“辞非,你知道古之圣人推崇的两种精神吗?一是明哲保身、独善其身,二为鞠躬尽瘁、广济天下。辞非可知,阿娘最希望你成为哪一种人吗?”

陆询舟毫不犹豫:“自然是后者,辞非自当向阿娘学习。”

“不。”卿许晏摇摇头,苦笑,“子女莫若父母,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与其说阿娘希望你成为前者,不如说阿娘也有自私的一面,阿娘其实也只是希望你身体安康、快快乐乐。”

“如此,足矣。”

陆询舟愣住了,随后她反应过来,不解地看着她的母亲。

“阿娘是在暗示孩儿票拟的事情吗?”

陆询舟沉声道。

“您明知道他们贪污腐败,却还要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什么?他们搜刮的,是当地百姓的财产;贪污的,是朝廷税收的银两;茹饮的,是百姓的血肉!您和先君从小就教育我和兄长们如何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到头来,这些全是士大夫写的空话吗?”

听得出来,陆询舟的语气很失望。

在听懂母亲暗示的那一刻,母亲自幼在她心中清正端方的君子形象瞬间崩塌。

卿许晏不语,望着女儿与自己相似的眉眼,她想起了当年那个弹劾燕王的年轻人。

卿许晏原名贺筠。

她出身于百年大族清河贺氏,乃是前朝丞相与梁哀帝嫡次子郑王之女,哀帝当初为了拉拢世家,遂使郑王入赘清河贺氏。故而她与弟弟随母姓贺,可也算是能被记录在族谱上的北梁皇室宗亲。

生逢家族倾颓之际,当年的政变血夜,卿许晏与弟弟躲在衣柜中,透过门缝亲眼看着父母被杀害,自己却无能为力。

天明时他们侥幸伪装成下人逃离了贺府,又拿身上仅剩的长命锁换来了躲在商客车队中的机会。一路不知方向的逃亡,最后又极为幸运地在扬州被一位膝下无子、仁和温文的员外收养。

至此,世上再无贺筠,只有卿许晏。

当年她才七岁,贺凇(卿云歌)也只有五岁。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也渐渐在坊间密闻中拼凑出当年政变后亲人们的下落。

母族清河贺氏主支几乎满门被斩,旁支一律贬为奴隶,除她和弟弟外还有一位舅舅因为在政变前投诚晋高祖因而逃过一劫,甚至还得了个六品的在京官职。不过据说他晚年因为追思昔日繁华奢靡的生活,写下了那本广为流传的《简斋拾遗》,最后经仇家举报,不仅丢了乌纱帽,还被投入诏狱秋来问斩。

父族也没好到哪去。皇长伯成了后来的傀儡梁废帝,结局是在烈火中的大殿里绝望自缢;父王因为政治立场被叛军杀害,割下的头颅挂在城墙前警示世人;皇三姑母的驸马跳河自尽以示君子节操,而她却被囚禁在长安的某处别院中,据说她后来疯了,某天夜里割腕自戕,一命呜呼。

她呢,改名换姓苦读数年,少年高中,其实只为一朝金榜题名,手刃灭门仇人。

然而冬日时时发作的头昏病,却暗示着她时日无多。

头昏是北梁皇室成员常有的遗传疾病,表面上是因为季节性疾病导致的头昏发作,实则却是体内的蛊毒躁动。

这是北梁皇室的秘辛。百年前梁神武帝荒废朝政,求仙问道,曾误食了蛊毒。此毒具有很强遗传性,故而此后诞下的皇子公主皆有概率患上此病,而无病的皇子公主也不能保证他们的子嗣能避开蛊毒。

蛊毒无解,伴随的症状是每年冬天每隔十日发作的头昏,患者年过十五或十六后体内的蛊毒已经完全扩散,头昏时还会带有咳血与窒息感,并且会有小概率在病发暴毙。只不过,每次疾病发作时可以通过服用某种南魏秘方来镇压症状。

卿许晏自认为自己的行径算不上君子,她只是遵从自己的内心行事罢了,如果阎王一定要赶在她报仇之前带走她,那也只能是天道不公。

卿许晏背负家仇国恨,麻木地活在世上。

卿许晏,许卿一世清晏。

然而她的身份,却注定终其一生不得清晏,也无法许诺他人一世清晏。

她答应对李容妤不再有所隐瞒,可是她终究还是辜负了大长公主殿下。

从头到尾,她对她是爱与利用交织在一起。

年轻时的卿许晏,意气风发、志在鸿鹄,十六岁参与科举一举高中,那年殿试,金碧辉煌的含元殿中高祖问她为官意所何在。

少年人望着殿上的弑门仇人,肃而答之,字字铿锵:

“臣愿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三]

高祖坐于高台龙椅之上,她俯视着台下意气风发的少年人,想起了那位许久未见的故人。

她们是年少时恋人,亦是一生的宿敌。

最终的政变之夜,她不愿让记忆中清高孤傲的爱人跌落神坛,成为自己的阶下囚。

所以她杀了她。

她杀死的是杀伐果断的梁末名相,而非记忆中永远停留在十八岁的清冷君子。

高祖噙着笑:“此子善,可成大器也。”

思绪回到当下。

凝望着陆询舟失望的深色,卿许晏不置可否地叹了一口气。

官场诸多门道,若是告诉陆询舟其中利害关系,她定是不能深刻体会。不如——

让她摔一跤,就像自己当年不顾所有人的奉劝弹劾燕王一样,人总是要吃过苦头才会长记性。何况陆询舟不似当年的自己,她有丞相母亲,还有父族金陵陆氏,以及隐形的北梁遗孤身份带来的皇家庇护。

陆询舟看见母亲突然温柔一笑。

“你迟早有一天会会明白的……会明白的啊。”

母亲似是在对她说话,似乎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感到她们之间隔着什么无法逾越的鸿沟。千言万语,最后汇出一句

“阿娘——”

“咚——咚——咚——”

突然,窗外传进隐隐约约的悠远钟声,陆询舟立刻止住了欲往下说的话。

“咚——咚——咚——”

钟声愈发响亮。

二人俱是一愣,卿许晏眉间微蹙,忽然厉声喝道:

“开窗!”

陆询舟瞬间明白了什么,她迅速起身打开书房的窗户。开窗的那一瞬间,风雪涌进屋内,咆哮着、叫嚣着,陆询舟站在窗边,愣愣地望着远方皇宫的方向。

不久,她已然被吹进屋内的霜雪染白的眉鬓。

凛冽寒冷的北风怒吼着,捎却苍怆凄凉的景阳钟声。

“咚——咚——咚——”

一声又一声。

一切的一切,都在昭告同一件事情。

“圣人。”

“驾崩了。”

.

子时,李安衾还在处理呈上的奏疏。

采薇在一旁侍奉着,一边研墨,一边随时待命。

兰膏明灯有渐暗的趋势,采薇于是小心翼翼地打开灯罩,倾进新的灯油。

当李安衾批到某份奏疏时,她情不自禁眉间微蹙。

此奏乃是陆询舟所上。奏疏中细致地列出这次年终财务核算时发现的各部诸司的漏洞,并且陆侍郎还条理清晰地阐述了自己的建议,文末又义正言辞地请求监国的长公主殿下明察秋毫,对那些贪官进行严惩,还那些被压榨剥削的百姓们一个公道。

李安衾疲惫地捏了捏鼻梁,深吸一口气,失笑着对奏疏无奈地摇摇头。

小山你还是不能理解“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含义啊。

官僚的贪污腐败是历代国家发展的必有的结果,然而一个国家却必须要靠着官僚系统来维持现状。正如那黄河水浊,定期泛滥,然而它也灌溉了流经两岸数郡的田地,堵了黄河,那两岸数郡的农业该如何发展?反之,若黄河泛滥也的确要去治理,可原因在于,当今时局动荡,治贪必然会危害到大部分官僚的利益从而影响到大晋政权稳定。

如此看来,那本宫何来治贪一说?

陆询舟,你不仅在床上折磨本宫,而且在床下也要把本宫弄得心力憔悴吗?

李安衾无奈,一面提笔欲写几行委婉回拒的文字,一面想着何时能好好和陆询舟谈一谈。

就在这时,她听见似乎是从远方传来悠远苍凉的钟声,夹杂在风雪聒噪中,愈发响亮,愈发清晰。

“咚——咚——咚——”

她登时一怔。

片刻后,长公主殿下倏地起身披上狐裘,不顾屋外的风雪,她匆匆走出书房,朝北方大明宫的方向望去。

雪色霏霏,世间徒留白茫茫的大雪与无边无际的夜色。她看不见那座森严的皇城,正如这场苦难的尽头。

采薇连忙从书房拿了披袄跟出来。那时,她便看见李安衾孑然一身立于屋外的风雪中,神色悲凉地抬眼望着北方。

“咚——咚——咚——”

采薇将披袄披上长公主殿下瘦削的肩膀时,她才发现李安衾身子一颤一颤的,殿下转过头来对上采薇忧虑的目光,眼角溢出晶亮。

“采薇,让人去叫醒驸马。”

她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而后沉声道:

“然后,备车入宫。”

采薇离开后,这片白茫茫的天地之间徒留李安衾一个人。

李安衾感到喘不过气来,胸腔里传来剧烈的痛感。她闭上眼,拼命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试图让自己清醒。

一滴眼泪不可避免的落下。

第二滴,第三滴,第四滴……

她失声痛哭。

这一刻,李安衾已经分不清这是经历绝望之后的释然,还是压抑后重获自由的空虚。

但她知道,她终于理解了她的父皇。

李安衾原谅了自己的命运,也原谅了她那狠心的父皇。

.

圣人驾崩的国讣一夜之间传遍了大雪中的整座长安城。

景升十一年腊月初九的卯时六刻,新雪初霁,银装素裹的大明宫外跪满了密密麻麻的披麻戴孝的在京各部诸司的官员们。

辰时整,大明宫的左、右掖门同时被打开。

掖门被缓缓推开,众人即使已是覆雪满身,但依旧屏息凝神,大气不赶出。

左掖门走出戴孝的五名两朝元老,他们分别是:丞相卿许晏、太尉许柏夫、御史大夫霍昭贞、中书令陈愈、京兆大都护李琼枝。

右掖门走出的则是由身着缟素的御前宦官刘公公,以及他身后带领的几位戴孝的司礼监的大宦官们。

有胆大的离宫门稍远官员悄悄抬头迅速瞥了一眼,却惊讶地发现走出宫门的人群中并未出现长公主殿下的身影。

元老们一列,大宦官们一列,众人毕恭毕敬地走至丹凤门,大雪又开始下了,纷纷扬扬的雪花从空中飘舞着落下,伏跪戴孝的京官们痛苦悲嚎着。顾命大臣们排成一列肃立于丹凤门左侧,大宦官们则恭恭敬敬地立在丹凤门右侧。

随后司礼监的两名宦官各拿两条一丈余长的响鞭走到偌大的丹凤门前。

雪色中,清冷肃然的卿丞相手一挥,两名宦官抡起响鞭在空中迅速划成两道圆圈,紧接着便是一声脆响。

第一响,宫外成百上千的京官们瞬间停止哭丧。

第二响,在场所有人肃静以待。

第三响,丹凤门开。

偌大朱红的丹风门被徐徐推开,伴随着“嘎——”的一声沉闷的声响。

“百官恭迎新君圣驾!”

卿许晏面色恭哀,带头铿锵有力地喊道。

披着孝布的御辇在羽林军与金吾卫的保卫下,从深宫之中慢慢驶出。

众人含泪凝望着那驾御辇,陆询舟作为户部侍郎,按品级跪得离丹凤门还算近。此刻她一呼一吸间尽是白气,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名羽林军中郎将小心翼翼地拉开御辇的车门,一位金吾卫连忙提前摆好踏凳。

孝服那一点素白下摆率先出现在门边,众人呼吸一滞,而后皆是大惊——

当朝长公主李安衾在中郎将的搀扶下下车,随后便是大长公主与牵着年幼稚嫩皇长孙的太子妃。

继位太子殿下呢?!

在众人惊讶之际,李安衾恭恭敬敬地接过林南渟手中皇长孙李琰稚嫩的小手,将他带到午门外成百上千跪拜的京官面前,而后高高举起孩子的手。

刘公公手持两封诏书走到幼小的李琰身边,他先将一封诏书交给了身侧的一位小宦官,随后打开第一封诏书,当众宣布:先帝立皇长孙李琰为皇太孙。

读罢,刘公公又与那名小宦官交换了手中的诏书,朗声宣读起先帝李促的遗诏。

“夫天命之重,绿错奉其图书;天子之尊,赤县先其司牧。而功兼造化,桥山之树已阴;业致升平,苍梧之驾方远。至於平寇乱,安黎元,洒洪灾,攘大患,黄帝之五十三战,商汤之二十七征,以此申威,曾何足算。”

“昔者乱阶斯永,祸钟梁季,罄宇凝氛,曀昏辰象,绵区作梗,摇荡江河。朕拂衣於舞象之年,抽剑於斩蛇之地。虽复妖千王莽,戮首軘车;凶百蚩尤,衅尸军鼓。垂文畅於炎野,馀勇澄於斗极。前王不辟之土,悉请衣冠;前史不载之乡,并为州县。再维地轴,更张乾络。礼义溢於寰瀛,菽粟同於水火。破舟船於灵沼,收干戈於武库。辛李卫霍之将,咸分土宇;缙绅廊庙之材,共垂带绶。至於比屋黎元,关河遗老,或赢金帛,或斋仓储:朕於天下士大夫,可谓无负矣;朕於天下苍生,可谓安养矣。自栉风沐雨,遂成弭沴,忧劳庶政,更起沈疴。况乃汉苦周勤,禹胼尧腊,以矜百姓之所致也。道存物往,人理同归,掩乎元泉,夫亦何恨矣。”

“皇太子玱,大孝通神,自天生德,累经监抚,熟达机务。凡厥百僚,群公卿士,送往事居,无违朕意。而天命不仁,玱自劳军,归途降祸,薨于幽燕。幸皇太孙琰,爱储之后,太子遗男,有圣人之德,明君之姿,属纩之后,七日便殡。宗社存焉,不可无主,皇太孙即於柩前即皇帝位,依周汉旧制,军国大事,不可停阙,寻常闲务,任之有司。虑及新君年幼,朕属摄政一人、顾命三人,以弼新君。”

“长清长公主李安衾,封摄政长公主。丞相卿许晏、太尉许柏夫、刑部尚书裴之周,封顾命大臣。此四者,同新君琰,即於柩前任命,戴孝二十七日,即弼琰治国理政。琰悉以后事付之,勿忧天下”

“其余文武官人,三品已上,并三日朝晡哭临,十五举音,事毕便出。四品已下,临於朝堂,其殿中当临者,非朝夕临,无得擅哭。诸王为都督刺史任者,并来奔丧。濮王、莱五,不在来限。其方镇岳牧,在任官人,各於任所,举哀三日。其服纪轻重,宜依汉制,以日易月。园陵制度,务从俭约。昔者华陵不掘,则朕意焉。辽东行事并停。太原元从人见在者,各赐勋官一级。诸营作土木之功,并宜停断。”[五]

李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样声势浩大的场景让他情不自禁露怯,他想回到阿娘的怀抱中,可是当他回首想看看阿娘时,却见阿娘面色苍白、神容凄哀。小李琰固然喜欢漂亮知性的皇二姑姑,可是此时此刻,他更想抱住阿娘,奶声奶气地告诉她不要伤心。

于是小皇孙便照着想法去做,他趁着皇祖父身边那个尖声尖气的刘公公宣读遗诏时,欲挣脱二姑姑握着他的手。

不料李安衾感受到李琰不安分的动作,随即微微低首,低声严肃道:“琰儿,你现在是天子了,不可随性胡闹!”

小皇孙听罢委屈地嗫嚅道“不要姑姑牵,琰儿要阿娘。”

他压根不知道“天子”是什么东西。能动吗?能吃吗?能玩吗?他好奇地想问一问姑姑这“天子”究竟是什么东西,然而他方揪上李安衾的衣袖,刘公公便宣读完了诏书。

雪势愈大,大明宫笼罩在弥漫的白茫中,晶莹干净的雪花在渐起的狂风中纷纷扬扬地飘舞着,落在宫门前那些王侯将相、三公九卿们的身上。莹白的雪花,与朱红的宫墙、青黑的檐瓦相衬着,透着几分不可言说的苍凉。

在小李琰清澈懵懂的双眼中,刘公公念完一些晦涩难懂的话以后,丹凤门外跪着的那些衣着奇怪的大人们突然都莫名地恭恭敬敬地望向他。

群臣跪拜,千官山呼。

“吾皇——”

“万岁,万岁,万万岁!”

.

晋景升十一年十二月九日,太宗驾崩于紫宸殿,皇太孙琰继位,改元贞安。谨遵遗诏,奉长清公主李安衾为摄政长公主,至丞相卿许晏、太尉许柏夫、刑部尚书裴之周,封顾命大臣。

————《晋书·睿宗本纪》

[一]摘自《二千年间》。

[二]同上。

[三]张载的横渠四句。

[四]遗诏的内容来自唐太宗的遗诏,有部分改动。

我其实上一章发出去一天之后就改过自新,并修改了文章,由于这章是本卷的最后一章,不适合开车,所以我就把车调到下一章了(跪下来,求饶恕)

关于李促驾崩这一段,我反复仔细考究了《大明王朝1566》中“嘉靖殡天、群臣冒雪来紫禁城戴孝”那段的原著部分和剪辑部分,想写出一个时代落幕,凄美地、惆怅的,繁华之后是历史的延续,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我们每个人都是车轮向前时扬起的众多尘土中的一粒。

李促在落雪时登基,又在雪夜中驾崩,算是圆满了吧。

PS:今天补习班放假一天,所以来更文了。

这一章其实暴露了很多伏笔,比如:卿许晏对大长公主不止有爱情,还有不为人知利用、晋高祖的初恋是卿许晏的母亲贺梅臣、小山有家族遗传病,可能会英年早逝(当然主角肯定是不会死的,只是把这一点拿来当一个虐点而已)

下一章是新一卷了,登基大典和豪华轿车(这次肯定有!这个车就是用来顺应剧情的)

第76章 第七十四章 帝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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