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奇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
回球队后他被教练狠狠教训了一顿,加练加到皮都脱了一层。但好歹有兄弟们陪着,倒也挺了过来。
就是经此一遭,精神有些不济。
估计是觉得丢脸,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了。但已顾子奇的脾性,没几天就能活蹦乱跳。
问题不大。
于是季安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节奏,把重心放到训练和家庭上。
又是一个周末,他在家里看电视。
拿着遥控器选了好几个台,都找不到符合自己心意的节目,正百无聊赖的坐在沙发上吃西瓜,就见老爷子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老爷子走到门边,穿上拖鞋一副要出门样子。
季安看了看窗外已经全黑的天空,疑惑问道:“您这是要去哪?”
“政府在咱家附近的美舍河边弄了些运动器材。”季老爷子说道:“正好吃完饭我去散散步,和人聊聊天。”
季安恍然,这消息他前几天听人说过。还想着应该没那么快落实,竟已经完工了么!
“那您早去早回,河边蚊子多,别呆太久。”
老爷子没回话,开门背着手就走了。
家里符彩霞也不在,吃完饭被隔壁楼的王秀珍叫去打麻将。季安啃着西瓜,突然发现此时家里只剩下了他和江城两人。
他拿着西瓜走进房间,里边江城正全神贯注的坐在桌边玩电脑。
季安敲了敲门,道:“休息一下吧,出来吃点西瓜。”
江城头也不抬的就回:“我不吃。”
“今天的西瓜很甜。”
“不吃!”
季安挑挑眉:“那你出来休息一下总行吧,你已经在房间里待了一整天了。”
江城正要拒绝,又听季安说:“再说一个不字,我就把你抬出去。”
他瞬间噎住,沉默了一会儿,不甘不愿的跟在季安身后来了客厅。
季安重新坐到沙发上指了指茶几的西瓜:“都是你的。”
江城:“······”都说了不吃。
江城看了看季安,见对方的视线已经放到了电视上,一点也没关注自己。深吸一口气,拿起一块西瓜。
很甜······
他面无表情的咀嚼着,觉得不错又吃了一块。
江城这人话非常少,用沉默寡言压根都形容不了他的孤僻。季安也是和他生活在一起后,才切身体会他究竟有多孤。
所以一有时间,季安就会想方设法的让江城说话,找话题和他聊天。
比如现在······
“最近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困难?”实在不知道聊啥的季安,开始了老大爷模式。
语气用词和季老爷子都有的一拼。
江城听到后撇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季安不放弃,又道:“我前段时间太忙没关注你,学校里没人欺负你吧?”
江城吞下嘴里的西瓜,简言意赅的回了一个:“没”字,便又没声了。
两人顿时陷入沉默。
社交达人季安在江城这里吃瘪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习惯后他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就算江城不回话,他也能自顾自的一直聊。
说到前段时间顾子奇突然失踪,弄得人仰马翻,他们到处找都不见人影,结果顾子奇却跑去了陵水。
“你老家也在陵水,不知道认不认识陵水高中的人?”季安突然想起眼前这位好像也是陵水人,顺嘴问了一句。
“你想知道谁?”江城终于有了反应。
“王丽梦。”季安道:“你认识吗?”
他之所以会提到王丽梦,是因为这姑娘又出了幺蛾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两万块钱的缘故,现在被逼着还钱,就恨上了顾子奇。
在陵水到处败坏顾子奇的名声。
这些都是张强告诉季安的。经过季安的劝导,他妈妈的病情也已稳固,他便重新回到陵水高中读书。
回去见王丽梦居然败坏自己兄弟名声,自然很生气。但几次警告都没用,王丽梦一点也不怕他。
张强又不可能真的打女人。而且陵水离海口又远,渐渐便懒得管了。只把事情告诉了季安,让他盯着点顾子奇。
“认识”江城放下瓜皮擦了擦手,“隔壁村的,很受欢迎。”
竟真的认识?季安也很惊讶,追问道:“你俩熟吗?”
“不熟,但她曾经和江家平交往过,所以我认识她。”
“江家平是谁?”季安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姓江,或许是江城的亲戚?
江城:“我堂弟。”
——江城居然还有个堂弟?!
一听到这消息,季安立马就把王丽梦抛到脑后,打听起了江城的家庭情况。
王丽梦爱说就让她说吧,反正又不掉块肉。况且陵水那么远,她说出花来又能怎样?
“你跟你堂弟关系好吗?”随后季安关切的问道。
江城看了季安一眼,面无表情的回答:“非常差。”
季安:“······”就知道。
江城家的人究竟怎么回事?干嘛一个两个对江城态度那么差!
他心里为江城愤愤不平,一点没把问题朝江城身上想。
一个无父无母寄人篱下的孤儿,能有什么错?要错,也是身为长辈的错!
季安爱怜的看了江城一眼,把手里的遥控器递给他:“挑个你喜欢的节目,咱们一起看。”
见江城愣愣的看着自己没反应,他干脆把遥控器塞到了江城手里。
季安是一片好心,因为他发现自从住进了自己家后,江城就非常拘谨。
不仅话少,吃得少,就连家里的电视也不用。
季安希望他能尽快熟悉起来,别老这么客气。
他有想过江城或许不习惯,或许会尴尬······但季安没预料到,江城的反应会这么大······
电视遥控器一到江城手里,他整个人就弹了起来。
膝盖撞到茶几上响起很大的一声,遥控器也摔到了地上。
季安愣愣的看着这一幕,没反应过来。
而江城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行为的异常,僵在原地。他脸色越来越差,抿着唇,低头站在季安跟前一语不发。
见此季安本想开口缓和一下气氛,结果没等开口,那边江城就转身直接回了房里。
“砰!”的一声,房门被关上。
只留客厅里一脑门问号的季安,对着那扇棕色的木门,满腹的疑惑。
——发生了什么?
——这么讨厌看电视吗???
············
担心尴尬,季安过了很长时间才回到房间。
可等他进去的时候,房间里灯光全灭。而江城,也已经背对着自己,躺在了床上。
季安没打扰他,轻手轻脚的上了自己的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江城会对电视遥控器有这么大的反应,但谁没点秘密呢,季安并不打算深究。
刨根问底的行为不是真正的关心,除非江城自己愿意,不然季安不会主动开口。
夜渐深,很快季安也陷入沉睡。
等呼吸平稳后,另一张床的江城却突然转过头,在黑暗里看了季安很久很久。
他的目光冷漠而幽深,深邃得看不到尽头,仿佛感受不到一丝情感波动。
睡梦中的季安并没有感觉到这种注视,在梦里嘟囔着翻了个身。
而江城也在季安翻身背对他时收敛了目光,用被子把自己笼住,直到周围全是黑暗。
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
其实不然,江城比预料的更快进入了梦里。
只是这个梦并不安稳。
他好像陷入了回忆······
············
“乱动什么!”
老旧的居民房里,拿着遥控器想看动画片的孩子,在听到父亲的呵斥声后吓在了原地。
他抖着手,慌慌张张的把节目摁回来,然后立马把遥控器重新放回桌上。
但他的父亲并没有原谅他。
“看个屁的动画片!我让你看!”父亲恼怒地从椅子上站起,一脚踢在了小孩的腿上。
顿时,还没父亲大腿高的孩子被踢飞到墙边,‘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因为太疼小孩哭了。
父亲更生气,叫他起来。
小孩哭着说腿疼,可父亲不信,觉得儿子是装的。
他上前把人提起,却见儿子身体软绵绵,两腿也的确没有力气,才把人送去了医院。
拍片检查后,医生说右腿断了,要接骨。
由于小孩年纪太小,建议住院观察一个晚上再回去。但父亲没同意,觉得浪费钱。
后来因为要养伤,小孩休了很多天的假。
有一天,小学的班级老师过来探望他。
小孩就在房间里躺着,听到客厅里自己母亲对老师说道:“江城他太调皮了,是自己爬树摔的。”
“没什么大事,就是腿断了,养养很快就能好。”
“您说学习啊,嗨,反正他才三年级,一段时间不上课也没事,不耽误成绩。”
“谢谢老师关心。”
······
后来再说什么江城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自己很冷,冷得直发抖。
——原来小孩不能碰电视遥控器啊。
他这么想。
逐渐长大后,这个想法又变成了······
——是我不能碰遥控器啊。
······
辗转反侧,梦里江城的表情愈发痛苦。
“好···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