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的专业课小测，李立冬成绩退步了很多。

对于人称大魔王的专业课老师来说，不管你是打工赚钱还是生病发烧，都不能作为成绩退步的理由。

下课后，李立冬被单独留下来谈话。

“你念的是免师，跟其他学生不一样。你这四年的成绩要清清楚楚记录在档案里，学校会按你们综合成绩的高低排出名次，在毕业的时候，第一名就有优先选择权，第一个挑选学校。”

“我记得滨北每年给30几个岗，不全是乡镇学校，也会有几个市中心的重点小学。去年咱们专业第一，就留在了滨北实验小学当体育老师。虽然你们毕业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有市区指标，但机会永远留给有准备的人。”

大魔王点了根烟站起来，对着窗外吐了一口，“你才上大一就开始混日子，四年以后时候只能捡人家挑剩下的犄角旮旯去上班。 ”

大魔王忽然回头幽幽看了他一眼，“人活一辈子，没有几次可以自主选择的机会。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李立冬垂着头走出系办公室，还没下楼，就接到了搬家公司的电话。

他听完第一句就拒绝了，“我明天有考试，去不了。”

明天是英语四级考试，今晚上要是接夜活，肯定影响考试发挥。

但公司那边觉得这次的活给的钱特别多，属于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那种。

“1000？”李立冬听完也愣了一下。

“你放心，这活不累，是客户有钱给的多！要不是我跟老于关系好，老于又总夸你这个大学生，这种好事我可不告诉你。”

李立冬握着电话想了一会儿，电话那头似是猜到他在犹豫，继续道：

“唉呀，客户信风水，坚持要择个吉时搬家，然后大仙一掐就定在晚上9点。虽然是晚上搬，但量不大，不会通宵的，最多也就搬四五个小时。你年轻，回来睡上三四个钟就歇回来了，天亮该考试考试去，啥也不耽误！”

李立冬想了想，最终还是说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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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林恩宁还没睁眼就被陈雅惠的电话吵醒。

电话一接通，陈雅惠连珠炮一样说起来，“宁宁，你知道李立冬在搬家公司打工吗？我说他最近怎么看起来蔫头耷脑的，又老请假不训练，原来是赚钱去了！”

“我跟你说，我爸那个实验室这两天不是要进家具吗？巧了，找的就是他那个搬家公司！昨晚上我爸算了个吉时搬他那套古董家具，结果顶楼的玻璃窗不知道怎么掉下来了，差点砸到李立冬身上！幸亏承叔在现场，拉了他一把，只是割破了耳朵，要不就得出人命了！”

“你说什么？”林恩宁倏地从床上坐起来，“李立冬怎么了？”

“现在没事了，”陈雅惠说：“承叔刚才跟我说，已经送去医院包扎了，没什么大事。我就是跟你说一声，没想到李立冬还真去打工了，前几天他还问我怎么能赚钱，我本来打算给他上一课，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是钱难挣屎难吃，知难而退。没想到这小子竟然食髓知味，干脆去搬家公司打工了！我还真是小看他了。”

林恩宁火速跳下床，“我这就过去找你，见面说。”

“哎？你今天不是考四级吗？你来干嘛？不考试了？喂?林恩宁！”

林恩宁撂下电话，脸都没洗就跑去了省师。

陈雅惠人等在学校门口，但脸色很难看。

尤其见林恩宁一脸惊慌地样子，陈雅惠不知怎么就有点拱火，“你这人电话怎么说一半就挂？你急什么？现在已经7点半了，9点考四级，你这个状态待会儿怎么考试？都跟你说了没什么事，就是耳朵破点皮儿，人好的不得了。”

林恩宁却问：“他在哪儿？”

“当然在医院啊。”

陈雅惠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别告诉我你想去医院？林恩宁你脑子清醒一点啊！”

“他在哪个医院？”林恩宁焦急道：“我不放心，我要去看看他！四级有的是机会考，明年再考就是了。”

“你疯了？！”陈雅惠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还是我认识的林恩宁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陈雅惠气急反笑，“你竟然为了一个农村人，自毁前程？？”

林恩宁也有些恼，“你怎么说话的？别一口一个农村人，显得自己多高贵一样！李立冬他人品好又肯吃苦，不知道要比多少像你我这样的城里人强！”

“对，强！所以就去做苦力嘛，没毛病！”

“你...!”林恩宁越说越气，但眼下不是跟她探讨三观的时候，她抓住陈雅惠的胳膊，“他到底在哪家医院？”

陈雅惠甩开她，“我不知道。”

“行，那我就挨家去问！”

见林恩宁要走，陈雅惠反手拽住她，“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跟那些为了男人要死要活的蠢女人有什么区别？我早就跟你说过，如果你想谈一场恋爱，就找个门当户对条件差不多的谈，你跟李立冬不合适，你们两个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现在你能为了他放弃四级，将来有一天你就能为她放弃你的事业、你的前途，你的整个人生！”

“不是谁配不上谁，是这个社会没有物质基础，就不可能有爱情！我爸、我妈就是例子！我可太知道爱情是什么东西了。”陈雅惠攥着她的袖子，“你还记不记得你妈当年怎么教育我的？好的爱情让人积极向上，不是向下兼容！”

林恩宁怔怔地看着她，“所以你的眼里就只有物质，只要这个男人有钱，就能掩盖他所有的缺点，即便是人渣你也爱，对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雅惠无语，“我只希望你脑子清楚一点，今天9点考四级。”

林恩宁掰开她的手，“我找李立冬去。”

“你就没有想过，李立冬为什么去打工吗？”陈雅惠对着她的背影狠狠踢了一脚冬青，大声喊道：“勉强的只有你吗？”

林恩宁身形一滞，垂眼继续往前走。

陈雅惠又踢了一脚冬青，终究还是告诉了她，“他在人民医院。”

陈承也在。

他看到林恩宁的时候吃了一惊，原以为这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跟陈雅惠有什么关系，没想到他把莺莺和红娘弄混了。

陈承松了一口气，结了医药费，跟林恩宁简单交代几句便走了。

长条椅上只剩林恩宁和李立冬两个人。

两人各自低着头，谁都没有先开口。

急诊室门外的电子钟跳到9:00，李立冬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你四级...不考了？”

林恩宁声音闷闷的，“明年再考，不着急。”

“对不起。”李立冬的声音轻轻的，“我...”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李立冬不解地看着她，林恩宁却没有抬头。

陈雅惠最后那句话，一刀刺进林恩宁的心里。

她缓缓转过脸，看着李立冬的耳朵，确实不算严重，只是被玻璃割破了耳垂。

但他整个人灰头土脸的，白色的T恤上污渍和血渍交织，目光闪躲，还有一丝颓丧。

林恩宁忽然想起十三中他被玻璃渣划破脸那次，他曾执意要还自己医药费。

虽然不到一百块，但他记得很清楚，也记了很久。

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可惜从一开始，他们关注的重点就不一样。

林恩宁：“你吃早饭了吗？”

李立冬：“没。”

林恩宁站起来，“我请你吃早饭吧。”

李立冬也站起来，“还是我请吧。”

他立刻从兜里摸出一沓钞票，“我有钱。”

眼底一阵酸涩，林恩宁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能抿着嘴笑笑，“好吧。”

她总以为，只要跟他相处时多注意一些，两人便能相安无事地走下去。

殊不知人的内心永远跟外在隔着一层，那东西叫做面子，也可以称之为自尊。

她自诩聪明能看透李立冬，却不知人越穷，面子和自尊越逆向生长。

林恩宁拉着他再次来到麦当劳，点了汉堡和咖啡。

两人依旧坐在窗边的位置，陌生的行人在玻璃窗外匆匆走过，熟悉的两个人看着杯子沉默不语。

李立冬有点紧张，掌心微微发潮，他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什么呢？”林恩宁蓦然抬头，眼底微红。

李立冬心一颤，“我....我不该瞒着你去搬家公司。”

“是因为我吧？”林恩宁看着他的眼睛，“你想赚钱是因为我吧？”

“不是！我只是、只是想早点接触社会....”

林恩宁忽然笑了，眼泪涌上眼底却忍住没掉下来，“你看，你都开始对我撒谎了。”

李立冬不自觉低下头，“我....没有。”

“你这个人，撒谎都不会。”林恩宁趁机擦掉眼泪，深吸一口气，“李立冬，我累了。”

空气莫名凝固，李立冬脊背一僵，仿佛堕入一口寒井。他不敢呼吸也不敢看她，只能缩着头，等待审判一样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所以，我们不要做朋友了，普通朋友也不要做了。”

有那么一瞬，李立冬想挣扎着浮出井面换一口气，“为、为什么？”

林恩宁苦笑，“因为我忽然发现，你我之间，其实是我在拖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