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06

宁幻的感官都被这一声“嘿嘿”凝滞住了，怪物、黑雾勉强还在人类能够理解的范围，可这大怪物真的太大了，超出了人类想象的极限，就像人类脚下的蚂蚁，与其说恐惧，不如说是认知之外的无法理解。

他怔怔盯着黑雾上方，不明白这只大怪物究竟想做什么。

大怪物把接住的塌楼碎石扔回黑洞里，大脑袋往下凑得更低，像是要看清楚他一样，然后向他伸来一条巨大的黑色触手，诡异的笑声又响起。

“嘿嘿。”

他盯着伸到面前的触手，以为大怪物要做什么，结果漆黑的触手展开，放下了刚刚掉进洞里的摩托车，还是掉下去时的样子，一点也没损坏。

大怪物小心将对它来说如同尘埃的摩托车放好，触手退开拍了拍摩托车旁的地面。

宁幻不理解地对着大怪物歪不歪头，大怪物被黑雾笼罩不能看清的脸又低了几分，再一次笑起来。

“嘿嘿。”

这笑声空洞遥远，像是穿透了地心传来，如果看不到大怪物，光听笑声，会觉得是个很爽朗甚至有点憨的人。

可和大怪物放在一起，只显得更加让人毛骨悚然。

大怪物的触手又拍了拍摩托车的旁边，宁幻努力理解大怪物的意思，试探朝摩托车靠近。

大怪物没有动作，只是发出笑声，他猜这庞大的怪物好像真的只是把摩托车还给他。

他果断地骑上车，把小猫塞进衣服内袋，小猫像是懂了他的意思乖乖没动，他立即启动摩托车从大怪物身下冲出去。

大怪物像是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跑了，在他背后发出了一声如同来自地心深处的叹息，整个地表都跟着颤动起来。

宁幻用最快的速度朝着出城的方向骑去，大怪物没有追来，直到后视镜里很远都看不见大怪物了，他才放缓一点车速思考起来。

大怪物到底是什么？和其他怪物有什么联系？和之前的黑雾又有什么关系？

会不会是入侵的怪物，除了黑巢里出来的，还有藏在地底的？地底的怪物不止一种，冒出的黑雾并不是同样的东西，只是从人类角度看起来一样，之前的黑雾和现在的大怪物，其实是两只不同的“怪物”。

所以，到底有多少怪物想要毁灭人类文明？

宁幻越想越觉得这不是他能操心的问题，反正对他来说都一样。

——算了。

两个字就是宁幻对现在这个世界的全部态度，摩托正好骑到了高速公路的入口，他拐弯往高速上去，结果在并进高速的路口路被人工路障挡住了。

“不许动，把你的东西全都放下来！”

两人从路障后钻出来，摩托车前面。

宁幻停车抬眼看去，两人手里拎着砍刀，一副“我要抢劫”的表情。

见他没反应，其中一人扬了扬手里的刀指到了他眼前大吼：“喂，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宁幻随意扫了对方一眼回答：“要是我说不呢？”

对方不屑地一笑，“就你这小白脸的样——”

不等对方把话说完，他一只脚踩到了地上，另一条腿扫过摩托向对方踢去，对方像是没想到他腿有这么长，愣着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把砍刀摘过来，反指回去。

“现在我可以说不了吗？”

旁边另一人觉得宁幻刚才一下全靠腿长，仍然没把他放在眼里，毫不犹豫地提刀扑过来，“你小子给脸不要——”

宁幻又一脚踢掉了他手里的刀，两下将两人掼倒在地，两人终于意识到自己看走了眼，没预料到看着没什么战斗力的小白脸这么厉害，不服地狠瞪过去。

宁幻把刀甩向公路外的远处，骑回车上，手往背包里伸去。

两人吓得一惊，以为这人要拿什么武器来折磨他们，结果对方摸出来一瓶水和两包饼干扔到他们面前。

“你什么意思？”

宁幻看了眼像是见了鬼似的两人，什么也没解释，启动车子。

“嗞——”

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奇怪的叫声，类似次声波的低频鸣叫，传到耳中让人头晕耳鸣。

宁幻用力闭起耳朵抬头看去，半空中一个巨大的黑影掠过远山，径直朝他们飞过来，片刻就离他们不远。

他认出这是最开始入侵的怪物，不是人变的，而是从黑巢里出来的。

怪物的外表比起人变成的新怪物比较统一，有着像人一样分布的四肢，可是怪物又哪里都不像人，头如同蛇一样扁状前伸，背后有一对巨大的翅膀，一身漆黑，连翅膀一起长满类似鳞甲的表皮。

怪物张开巨嘴，牙齿是无数条蛇一样的东西，能随意地伸长，“头”也像蛇一样张嘴发出“嗞——”的叫声。

当人被叫声弄得头晕耳鸣，顾不上逃跑时，怪物的喉咙就喷出黑色黏液，将人溶化。

“妈的，怎么会还有这种怪物！”

趴地上的两人顾不上宁幻给的水和饼干，连滚带爬起来。

但已经来不及了，怪物到了他们前方，大嘴张开就喷出一大滩黑色黏液。

一人把另一人推出去挡了黑色黏液，他趁机往旁边逃跑。

路是上坡的，宁幻松开刹车，摩托车快速往后退下去，避开了黑色黏液。

被推出去的人沾到了满脸的黑色液体，连忙拼命想擦掉，可一擦脸就被溶成同样的黑色黏液，不断往下滴，连手也沾上开始溶化。

“啊啊啊——救命——喂！救我——”

他向同伴求救，对方连头也没回，他追上去，可没跑两步就往下跌，摔到地上已经成了一滩黑色黏物。

“嗞——”

头顶的怪物又传来一声怪叫，眼看着朝宁幻飞过来，他抓紧了车龙头，直盯向空中的怪物。

他试过触碰空中怪物喷出的黏液，不会被溶化，但怪物不喷黏液还能巨大的爪子，一爪就能将他拍得粉碎。

他没试过身体碎成坏是不是还不会死，脑中猛地浮现出谢惟廷最后看向他的双眼。

——活下去。

宁幻登时拧紧油门，调头的时间已经足够怪物追上他，唯一的机会是迎着怪物冲过去。

他看准怪物飞到了摩托车正前方的机会，车头猛地偏向一侧，往公路的另一边斜切过去，避开了怪物喷出的黑色黏液。

然而，怪物却像是料到了他的动作，一爪子朝他拍过来。

眼看怪物的巨爪已经到了头顶，却在要抓到他的最后一刻忽然收爪，急转直上飞走了。

他奇怪地抬头，猛然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在他身后的大怪物！

刚才的怪物飞到半空，大怪物一条粗大的触手拍过去，瞬间怪物成了一片黑色粉末，在空中湮灭。

宁幻惊得摩托在路上开出了“蛇行”，他连忙稳住车头，回头看向大怪物。

大怪物是在救他吗？

“嘿嘿。”

大怪物巨大的脑袋又低下来，诡异地对着他笑，他没法肯定大怪物是在救他，就像之前的黑雾，不能以人类的思维是猜测。

于是，他果断猛踩油门，撞开挡在路中间的障碍，又跑了。

为了避免大怪物再追上来，宁幻在高速没开多久就下道，走上了一条县级小路。

高速公路网络覆盖越来越全面后，原来的很多公路都基本废了，路况不好，甚至连路标也没有。

宁幻走走停停，路两边的景色慢慢从漫山遍野的废墟焦土，变成了茂密的森林，比起昨晚的房子现在是真正的荒无人烟，连路都是不知多少年没人走过，满是杂草。

宁幻没记路，没有路标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天色又暗下来，他边走边找能过夜的地方。

最后一抹天光里，他发现不远的山坳竟然有一个半露出来的房顶。

这种地方还有人住？

乖乖在他衣服内袋里的小猫伸出脑袋，他一把按回去，将车往山坳开去。

摩托车最大的好处就是有路就能过，沿着一条泥泞小道开进山坳，竟然是一个小村子。

十来间房子集中在山坳里，一眼就能看全整个村子，房屋没有受过破坏，也没有满地衣物，怪物看起来没有造访过这里。

但村子里一片寂静，天完全黑下来却没有一处灯光，屋檐下晒着衣服，不像没人。

宁幻缓缓滑动摩托车往前，车灯照过两边的房屋，有过破坏的痕迹，但不是怪物造成的，更像是被打砸过，痕迹还很新。

啪！

前面的房屋边上突然响起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天色太暗，他只看见一个影子一闪而过。

他把车灯转过去，影子已经不见了，那间房子的门突然打开，一个年迈的老妇人举着一根蜡烛走出来。

“你、是谁？”

老人眼中满是警觉，他把车滑到老人面前，举着帅气讨喜的脸微笑了一下，“我是路过的，想找地方休息一晚。”

老人还是很防备，打量着他最后说：“这样啊，村里大家都不在了，要是不介意就住我家。”

宁幻往刚才传来响声的屋角看了一眼，把车熄了火感激地说：“谢谢奶奶。”

小猫忽然从他衣服里钻出了个脑袋，“喵。”

老人看到猫意外地蹙起了眉问：“你还带着只猫？”

宁幻看出了老人眼中“人都活不下去还养猫肯定坏不到哪儿去”的意思，眼神明显闪过了一丝犹豫。

这样的荒山野岭肯定找不到比这更好的地方过夜，车的油也没剩多少，半夜三更肯定也走不远，无论这村子什么情况，他都不打算走了。

于是把车主动地停到屋檐下，下车背起包站到老人面前。

“进屋吧。”

老人还是把宁幻带进了屋。

房子是栋很老旧的两层小砖楼，进门是比较宽敞的堂屋，除了一张桌子什么也没有。

老人领他进去右侧的房间，滴了一滴蜡油把蜡烛立在窗下的柜子上，“这个房间是我儿子他们的，不过他们都回不来了，你就睡这里吧。”

老人说着想起什么难过的事，又转开话题，“你先等等，我去找被子给你铺床。”

宁幻转动视线打量房间，是间很久没人住过的卧室，床上只有床板，还积了一层灰。

他把背包放在窗前的柜子上，道谢地说：“麻烦了。”

小猫又伸出头卖萌地对老人，“喵。”

老人匆忙退出房间，往大门外出去。

宁幻发现了老人的异常，找被子怎么会出屋外。不过他没多在意，看到房间里有个鸡毛掸子，拿起来就去扫床上的灰，扫完往床沿一坐，看向门口。

小猫从他怀里爬出来踩在他腿上，仰头望着他，像是在问他在等什么。

他摸了下小猫脑袋，窗外面就响过轻微的脚步声，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下一刻，外面的脚步声到了门前，好几人冲进房间。

“喵！”

小猫叫一声，宁幻已经被人按住，小猫只能从他腿上跳下去。

宁幻没有反抗，盯向刚冲进房间里的人，一共七人，全是老人，最年轻的看起来也有60多。

其中像是为首的老头，头发花白，但中气十足地指着他说：“把他先绑起来。”

宁幻任老人们把他五花大绑拴在床脚，然后一屋子老人围着他。

刚才下令的花白老头往前一步，对他问：“你来这里是不是也是抢东西的？”

也？宁幻对花白老头摇头，“我真的只是路过，不抢东西，我包里的食物还可以都给你们。”

另一个矮老头站出来，“别信他，干脆杀了算了，反正现在也没警察来管。不然把放他走，说不定还会再带人回来！”

其他人跟着附和，“对！反正现在也没警察了，到处是怪物，谁在乎个把人啊！”

老人们说得无所畏惧，宁幻再次解释，“各位爷爷奶奶，我真的不抢东西！迷路才走到这里的。”

花白老头顿时冷哼，“谁会迷路到深山里，还想骗我！”

宁幻感觉解释不通了，矮老头又接道：“管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烧死算了，省事！”

旁边的其他老人不忍地反对，“烧死是不是太残忍了，这孩子跟我外孙差不多大。”

“那不然怎么样？到时又带人来抢东西，你别哭天喊地的。”

“别吵了！”花白老头打断道，“先把他关起来，等天亮再说。”

“那就天亮再说。”

几位老人立即同意了这个方案，还专门确认了一遍绳子没松，才出去把门锁上，宁幻就被关在了房间里。

咚！

楼上突然一声重响，像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接着传来一个7、8岁小男孩的声音。

“不想上学！光电飞侠变身！我不吃青菜不吃不吃！”

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很奇怪，门板不隔音，宁幻听到门外的老人们谈论起来。

“小鹏奶奶，小鹏每天都这样闹，还是带去哪里看看吧。”

“现在去哪里看！医院都没了！”

最开始带他们进屋的老妇人回答：“小鹏现在已经好多了！可能是睡不舒服了，没事的。”

其他人像是不想再劝，一个接一个离开，直到门外彻底安静下来。

桌上的蜡烛没被老人们拿走，暖色的光映满了房间。

刚不知躲到哪里的小猫出来，走到宁幻面前仰头对着他直叫。

宁幻随意地看着小猫，“叫也没用，要是饿了就去把柜子上的蜡烛咬过来。”

“喵。”

小猫真往柜子跳上去，歪着脑袋把蜡烛咬下来，还小心不把火弄熄灭。

宁幻惊住了，他只是随口一说，这只猫真的能听懂？

小猫咬着蜡烛回来，又仰起小猫脸望着他。

他双手被绳子绑在床脚上，试探地说：“把绳子烧断。”

小猫果然聪明地迈着小猫步钻到他背后，真的烧起了绑住他的绳子，只是控制得不是很好，他先是感觉手腕发热，隔了片刻变成发烫。

直到手快要被烧熟时，绳子松了，他用力扯开绳子把手拿出来，衣袖被烧黑了一块，手腕上的烧伤已经恢复得看不见了。

小猫又拖着蜡烛从床底小步跑出来，像是在邀功一样望着他。

“喵喵。”

宁幻看着小猫，感觉这猫崽子成精了，难道是变异了吗？

他感觉到诡异，但一只小猫而已，他没多在意，把蜡烛重新放到柜子上，然后拿过包从里面拿出吃的，和小猫分了。

小猫倒是不挑食，他就自己吃什么给猫喂什么，吃饱后抱起了小猫爬到光秃秃的床板上准备睡觉。

“喵？”

作为一只在末日生存下来的小猫，看到宁幻就这样大大方方地睡觉，十分不放心地用小爪子拍他，提醒他外面的都是外人，不能睡觉。

“别闹，睡觉。”

宁幻全然不在意，又撸了一把猫头闭起眼睡过去。

时间到了半夜，楼上忽然又一声重响，小猫惊慌地仰起头，小男孩的声音又吵起来。

“光电飞侠！我不吃青菜不吃不吃！”

接着，像是脚步的声音从楼上一直响到楼下，最后宁幻睡的房间门外。

咚！

老旧的木板门被砸得响了一声，一只怪物的尖爪刺穿门板伸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