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闻到熟悉的沁人香气，南祈才像是又活了过来，冰冷麻木的四肢重新得到舒展。

她慢条斯理地脱掉衣服，往浴缸里放水。

香气环绕着她，她也由此想象自己正在被薄冉樱紧密拥抱。

今夜她不想思考其他，这里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小天地，她想放任自己沉沦于此，舔舐伤口，放下那些伤心的念头。

她望着浴缸水平面上升，透明水面泛起波纹，像是黑夜里摇晃的星子，对她发出邀请。

然后她抬腿进入，打散波纹。

水花四溅。

地板上，浴缸两侧，都湿哒哒。

背脊靠着白色瓷壁，缓缓往下滑，最后把脑袋也埋进去，全方位地包裹在水底。

嘴巴鼓成圆形，像是金鱼的腮帮，在水里憋气。

她并不会游泳。

只想体会一瞬间的缺氧和窒息，这是距离死亡最近的时刻。

每次告白被拒绝的时候，她装得无所谓，心却不会骗人，都宛若有人拿着刀子，在一刀一刀地对她凌迟。

南祈睁着眼睛，盯着水下浪花震颤的世界。

呼吸不畅，伴随长期憋气带来的窒息感和眩晕将她填满，她以为她的想法会是：我要死了。

但最终脑海里如烟花绽开的那些画面，都令她无比愧疚，又无比冲动。

她无法自抑地想起不久前看过的景象。

指尖不由在浪花中浮动，一笔一划勾勒出薄冉樱的模样。

蕴着水汽黑白分明的眼睛，撒娇时总是直勾勾盯着人看。红润饱满的双唇，亲起来甜丝丝。洁白细腻的牛奶肌，随便使重了力气，就会在上面留下红痕。柳条般少女细软的腰肢、锁骨喉结全泛着潮意，寂静雪山里一对颤巍巍的红缨，像是在冬日暗香独自开的梅花……

南祈喉咙发涩，咕涌咽入一口难捱。

忘记自己还在水里憋气，不小心喝了一口洗澡水，顿时呛得眼睑通红，不受控制地浮出水面：“咳咳咳……咳咳！”

她拧眉，掌心抚着胸口，慰藉那阵铺天盖地的痒意。

小祖宗可真有本事，人不在跟前，还能把她弄得狼狈不堪。

好不容易等这阵惊天动地的咳嗽过去，南祈咬牙苦笑。

手仍抚在胸口，小祖宗的模样在脑海里勾勒得越发清晰，在她主观修饰下，眼泛桃花，桃腮粉红，用湿漉漉的眼神注视着她，未着寸缕，可怜极了。

她听见薄冉樱甜得发腻的声音，每一个字都蹦跶在她的心上，叫她神魂颤抖。

“小~祈，我想~和你在一起~”

那就在一起吧。

南祈不禁赤红着双眼，她伸手，应和薄冉樱的邀约，将女孩的身体牢牢嵌入自己的怀中，像是拥抱属于自己的另一半灵魂，天生一对。

所过之处热浪浮沉，森林烧起大火，天际的绵绵白云也被映照成绚丽的火烧云。

南祈清醒沉沦着。

一面唾弃自己，一面又心动难抑，她今夜必然无法安睡。

女孩的唇吻过她的眼睛、鼻子、耳垂、嘴巴，顺着锁骨一路往下，专属的夏日清香也卷席着她，带她去往云端，身体轻若羽毛，在半空中飘呀飘。

脸上沁出一层汗，她喘着气，不由自主喊着薄冉樱的名字。

短而急促，破碎的尖叫，像只小猫。

“冉冉。冉……”

“冉！”

敲门声响起，小猫捂住嘴，受惊的尖叫被隐匿在手掌，变得微乎其微，可内心的情绪被点燃，依旧沸腾无法叫停。

烟花噼里啪啦，奏响一曲玫瑰乐章。

南祈吓得差点栽倒，她想发声，可眼下的情景无法让她说话。

已经分不出思绪去思索，已经睡觉的人为什么又会突然出现在浴室门口。

脸上的温度快要将她烫熟。

第一次念想着她，居然就要被薄冉樱抓现行戳破吗？

南祈羞耻得脚趾绷紧。

门口传来女孩柔弱试探的声音，“小祈，你还没有洗完吗？你已经进去很久了，没事吧？”

一字一句，蕴含着小心翼翼，似乎视她为珍宝。

她总在伤害她之后，歉疚着向她求和。

每次都恰到好处地挠在她痒处，她毫无招架之力，没有办法去生气，责怪她。

只能劝说自己更努力一些，长长久久坚持下去，薄冉樱会喜欢她的。

然后一不经意，就坚持了这么多年。

她没回答。

薄冉樱就继续敲门，语调焦急，拧动门把手，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

南祈不得已咬着手指，努力让发飘的声线落在实处，应对薄冉樱。

“我……没事，你快去睡觉吧。”

艰难说完这句话，南祈像是洪水中抱着浮木飘行的落难者，此刻浮木腐烂，即将碎裂，她马上要失去最后庇护，沉进水底溺毙。

“我想等着你。”

外面的女孩子软软糯糯的，并不听从她的安排。

浴室门是磨砂材质的，南祈抹掉眼周附近亮晶晶的水渍与汗渍，隐约可以看见女孩身影，倚靠着门边蹲下，打定主意要等她出来。

她无可奈何了。

指腹染上一圈深刻的齿痕，强行从云端坠落。

“等我做什么？”

“今天的天气太可怕了，外面一直打雷闪电，我不敢自己睡，想和小祈一起睡觉。”

糯叽叽的语调，可怜巴巴的。

现在的薄冉樱，一定很像只红着眼睛，举手请求的兔子。

南祈心软了，舍不得让薄冉樱久等。

她就是这样，永远抗拒不了薄冉樱偶然给出的糖果。

裹着砒.霜的蜜糖，她吃下去也觉得甘甜。

她快速把自己洗好擦干净，刨除杂念，娉娉婷婷拉开浴室门，一眼瞧见倚着门歪头歪脑等她的薄冉樱。

样子实在可爱，南祈没忍住rua了下薄冉樱的小脑袋。

进而把人摇晃得身体也跟着歪倒。

对方顺势仰躺在她腿上。

感受到女孩身上传来不属于她的体温，南祈愣住一秒，内心的情绪隐隐有重燃热烈的趋势。

她咬住舌尖，维持清醒。

半开玩笑地说道：“是我不好，忘记冉冉同学害怕打雷了，害得冉冉同学困得不行还要等我陪。”

“没关系，我会提醒你记得呀。”

薄冉樱用脸蹭蹭她的腿。

触感柔软，两个人都很迷恋贴贴的感觉，一时没有移开。

南祈下意识垂头，嘴角含笑，正打算说什么，瞥到女孩白白净净的脚丫，立刻忘记原话，严肃又心疼地批判：“地板这么凉，为什么不穿鞋？”

“不想穿嘛。”薄冉樱皱起小脸。

“皮？”南祈依旧严肃。

叹口气，认命地抱起薄冉樱，把她送回到温暖的被窝。

接触到床，女孩立刻咕噜噜滚到里侧，拍拍身侧空余的位置，笑得乖巧软萌：“被窝暖好啦，空调也设置成26度恒温，今天点了Cire Trudon的香薰，是栗子羊绒木哦，快进来睡觉吧！”

房间里萦绕着一股非常温暖的气息，令人眷念。

眼前的女孩子是美好的，她所带来的一切也尽是美好的。

这一幕就是她想象中的，和薄冉樱组成家后的日常。

南祈的脸颊不由自主地往里凹陷，绽放出一抹温柔至极的笑意。

“好。”她轻喃。

掀开被子，翻身上床。

刚躺好，薄冉樱便自发从她那侧滚过来，准确无误落进南祈怀中，伸手抱住她的腰，把侧脸埋进她胸口，充满依恋。

南祈体温高，一到冬天，薄冉樱就喜欢黏着她，恨不能长在她身上。

南祈一低头，就能看见薄冉樱柔软的发顶，纯真可爱的面庞，触手可及。

恋人般相拥的睡姿，真实而虚拟，像是可口的毒药，南祈也甘愿吞下。

“睡吧。”

关掉房间最后一盏夜灯，视野顿时漆黑。

薄冉樱挨着她迅速睡着，南祈却了无睡意。

她睁眼望着天花板，身侧是女孩柔软的身躯。

感官分外矛盾。

心猿意马的同时也透露着失落。

她不知道自己失眠了多久，直到眼眶发酸才开始酝酿睡意，把脸送入拥有香气的枕头，放任自己沉沦的那刻。

寂静的空间里传出一声消息提示音。

混沌的思绪被唤醒，南祈第一反应查看怀里的薄冉樱，发现她依然安睡，轻轻呼出一口气，看向声源处。

随着消息提示，手机屏幕也散发出刺目的光亮。

那是薄冉樱的手机，被垫在枕头一侧。

南祈伸手捞过来，想把手机屏幕按熄。

同时，也不免在心中腹诽，谁大半夜地还给薄冉樱发消息。

薄冉樱有在手机里录她的指纹，有时会让她帮忙回信息接电话，向她开放私人领域。

虽然有特权，可南祈从来不会主动去窥探薄冉樱手机里的隐私。

此刻，她也没有解锁手机的心思。

可是屏幕页面，消息栏就那么明晃晃的浮现在眼前。

无从防备。

南祈目眦欲裂，一颗心顿时像被放在油锅上煎熬，紧接着又被泼了一桶冰水。

原先沸腾的情绪，因薄冉樱邀请她一起睡觉而生出的温暖幸福感都破碎掉。

那条消息来自乔熙宇，薄冉樱的未婚夫——

凌晨3：41：【冉冉，我这边项目提前结束了，周三就能回临溪！你开不开心？】

南祈的心沉入谷底，眼睛发酸，彻底没了睡意。

忽觉脸上湿湿的。

一摸，全是眼泪。

她连难过，都只能是无声的。

这行信息，每个字符都像是个闪亮的巴掌，扇倒她的躯壳，提醒她该清醒了，快从这场梦中抽身吧！

你喜欢的是别人的女朋友。

你只是她的朋友，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