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之下,黑夜苍苍,灯火之处,酒糜肉烂,一派糟乱之景。
“来,小兄弟,陪老子喝俩杯。”姚敬三叔是个独眼龙,浑身上下没一处好肉,处处刀疤,对待颜乐天,他却热情不减。
“我不喝酒。”颜乐天在男人壮硕的身材的对比下显得很清瘦,但说出的话却是十分硬气。
“这……”
周围人皆是一愣,被他这话冲得不知头脑。
颜乐天意识到众人的不悦,解释道:“家父死于我醉酒的那日,所以便不再饮酒了。”
“哦,哦哦,”
刀疤男独眼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吆喝住一旁的侄子,“哎,小子,你咋不早和三叔说,哈哈,去,到营后去给公子拿青梅汁来。”
“好。”
姚敬朝自家叔叔看了一眼,随即往帐篷外走去。
他们没注意到的是,有了系统的提示,这个细节显然被颜乐天捕捉到了,他本来在看到画册上的留言时便萌生了走的想法,只不过正好姚敬出来找到了他,迫不得已,只能选择进来。
一路上他都警惕不已,自然发现了这房子里面的端倪,围栏里多是骏马,只有几只小羊,这与之前姚敬所说他叔叔是牧羊人的身份不符,再联系这群人的打扮,帐篷内连座椅都是狼皮包装的陈设,一切都将这群人的身份引到杀人越货的马贼身上去。
“小咩,情况紧急,能否相助。”
趁着姚敬出去的间隙,他握紧了怀里的画册。
感受到他的召唤,一股电流直接进入他的身体,脑海中那颗光球再次显现,这一次却是有声音真切的回应他。
“检测到宿主面临危机,开启商店为宿主提供助力商品,已为您自动推荐助力商品。”
“1,千杯不醉之能;2,百毒不侵之体;3,醉倒石榴裙之药。”
“您当前可选择其中一种物品。”
看着系统给他准备的东西,如今酒已经被他拒了,这百毒不侵之体只能自卫,埋眼看着自己这幅遭受流放酷刑后已经虚弱不堪的身体,他一咬牙,兑换了第三种。
现下只能下药了。
“您已兑换‘醉倒石榴裙之药’,本产品触发条件是:情到浓时。请宿主按条件使用。”
等等,情到浓时?这是个什么鬼啊!
没想到还有触发条件,这可让颜乐天犯了难,正当他思索如何触发之际,姚敬却是已经取来了青梅汁。
刀疤脸独眼又一次将目光移向他,一脸期盼:“小兄弟,这是我多年前还在遂州时采的青梅,是你那过世的嫂子亲手给我做的,如今也还剩了些,你可尝尝,味还正不。”
他说的实在动容,可颜乐天却观察到了一旁姚敬脸上的不自然,这青梅汁定是被动了手脚,可是这群马贼,到底要自己什么?
颜乐天想不通,若是要钱,他如今穷光蛋一个,要色?
对了,颜乐天突然悟了,刚才听到那马贼头子提到了他亡妻,若是自己能让他触景生情,会不会就可以了?
他记得遂州有一民谣,不仅家喻户晓,更是羁旅名歌,这些马贼都是长年混迹在外,不归家的,想比思乡之情无比浓厚吧。
“系统,小咩!”
系统应他回答,在脑子里为他找来了相关歌词,并有一男声在脑海里歌唱,他本身就会唱一二,听了一遍就差不多全记住了。
面前已经端上来的青梅汁,为顺利进行,他不再推诿,喝了一小口,随后赞叹。
“好喝!遂州的青梅,是整个大周都闻名的,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不过谈到遂州,各位大哥都是从遂州来的,应该听说过一首名叫秋思的名歌吧。”
刀疤男本看到颜乐天喝下了被动手脚的青梅汁,暗自高兴,却不想他突然提到这秋思,不由得一惊,
“秋思,那是我的家乡最有名的歌,怎么,小兄弟会唱?那给我们这些粗人唱两句,怎么样?”
一帐篷人顿时起哄。
颜乐天恬然一笑,正对上他意思了:“那便献丑了。”
于是,颜乐天叫人端来一盆热水,就着热水将脸上的污泥洗去,换上营中最是鲜艳的狼皮衣,随后将束发一散,站到了火堆旁,清了清嗓子,随后开口。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出自范仲淹,渔家傲·秋思】
颜乐天的嗓音浑然天成,再加上歌曲中传达着那份浓浓的思乡之情,令在场所有人沉醉其中,他们有的想起了自己远在他乡的妻儿,家人,有的想起了自己曾经的锦衣玉食,一抹淡淡的忧伤笼罩在心头,让一众人猛地灌了好几口酒。
美酒解千愁,可这无边的愁绪,只会让他们更加沉寂在那抹黯然伤神之中,这情到浓时,也便成了。
火堆映照下,众人疯狂饮酒,喝的大汗淋漓,以至于他们没发现,月光下,火光莹莹的帐篷笼罩了一层淡淡的桃红。
一曲罢去,余下人均是倒在桌前,已浑身瘫软无力,神态却是飘飘欲仙之态。
不知是受到环境的影响还是那本青梅汁有问题,颜乐天感觉自己的脑袋也是晕乎乎的,他对着自己的肚子使劲一打,随后双脚一弯,吐了个昏天黑地,好在晕眩有所缓解。
只是不知为何,在抬头之际,他脸上却挂满了泪痕,口中喃喃道:
“浊酒一杯家万里……家万里……”
颤巍巍走到那刀疤男的面前,只手揪住了他的领子,他表情瞬间漠然,问:“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娘子?嘿嘿,是你吗,娘子。”刀疤男神情弥散,口中念叨不清。
“啪!”一个巴掌狠狠甩在刀疤男的脸上,将他的眼罩扇落,露出那瞎了的眼睛上一道丑陋的疤。
颜乐天迫切想知道这群人马贼到底要做什么,自己一介罪人之身,又无财无色,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自己?
抬眼之间,他看到了桌上的那杯没喝的青梅汁,随后,是脸颊红晕异常的姚敬,想到上辈子被这人抛下,颜乐天端起青梅汁,走上前去,一只手用蛮力张开他的嘴,随后满杯灌了进去。
“上辈子害我死,这辈子还想害我,原来自始至终你就没安好心,你到底想干什么?”
颜乐天像吃醉酒一般,神色发狠,脚步踉跄,似要歇斯底里,却听被他灌了青梅汁的人迷糊出声。
“侯府太夫人,托我好好照顾她那二公子,我本想联合叔父狠狠挣她一笔,却不想这公子长得……长得实在俊美,他若是女子……可……可为……”
听到后面颜乐天不怒反笑,只见一面,居然就对自己起了这心思,呵呵呵。
他拾起那火堆里的火把,像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一般,随手将火把扔到帐篷上,之后踉踉跄跄走出了帐篷,将围栏的大门一一打开,里面的马儿同为数不多的羊群受惊,朝着外面奔去,而他,也朝着月亮的方向走去。
月光下,一人跌跌撞撞,身后,是火光满天。
*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傍晚时分,月湖宛如草原上一颗晶莹的耀黑宝石,透亮之下,倒影着湖边火光艳艳。
“驾~”
“驾~”
一群身着异服的人骑着俊美的马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从营地离开。
见状,湖边垂钓的男子着急大喊:“烁,你们要去哪?”
回应他的是一道欢快悠扬的声音,“叔,又有草原野狼袭击牧民了,我得去调查一番。”
“烁,你东西都带全了吗?”晨叔叮嘱道。
听到消息,那冲锋在前的人突然掉头,向营地冲来,人影渐近,这才发现骑在骏马上奔驰的,是一名英姿飒爽的儿郎。
“烁,又忘记带干粮了吧!”男人语气责备,手上却从旁边拿起一包馍,扔向奔驰而来的人。
眼见干粮就要落地,下一秒,他突然帅气躬身,完美接住了即将落地的干粮,随后一掂量,眉毛微皱,嘴角却是一翘,道:“叔,太少,不够吃!”
“你这泼皮,”原本一脸严肃的晨叔被逗笑,又拿了一卷干鱼丢给他,不忘叮嘱:“路上小心。”
“放心吧!我们可是草原的孩子。”东方烁接过干鱼,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天边传来阵阵狼嚎,仿佛近在咫尺。
*
“嗷呜~”
“嗷呜~”
漫漫长夜最是煎熬,颜乐天走在月光下,那药的作用还未散去,周围阵阵的狼嚎使他浑身战栗,无他,只因每每听到狼叫,那惨死狼口的记忆便会如刀割般一刀刀宛去他心口的肉。
“大哥,你害得我好苦啊。”
时隔半年,他的嘴中又响起了这句话。
那日大雨骤歇仿佛昨日之景,满身酒气的他如往常一般被自己的父亲在祠堂训诫,他喝的半昏不醒,以至于,他忽视了父亲的异常。
直到大口大口的鲜血从父亲的口中吐出,他才意识到那个昔日身体康健的人,出事了,他着急忙慌出门去找郎中,却在门口撞见了吓得双腿发软的大哥。
他不明白为什么平日顶天立地的大哥会吓成那个样子,更没想到那个会在父亲罚他后会在半夜偷偷给他带鸡腿的大哥,会用一锤又一锤的登闻鼓送他上公堂,再送他下地狱。
他只知道,他的天塌了,侯府的天,变了。
意识迷糊之时,他脚下一软,摔了下去。
随后,他被糊的一脸的血刺/激醒了。
借着月光,他朝那血色迷离的脚下一看。
那是一堆,被扒了皮的小狼。
他的心顿时猛的一惊,此刻,天边的狼嚎仿佛声声都在预警。
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