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童塔塔的歌声起了安抚的作用，那个昏迷不定许久没有动弹的孕妇，突然动了下胳膊。
童塔塔身体一愣，随即出声问：“你，你想要什么？”
这会儿，他似乎已将那些恐惧担忧抛之脑后，亦或者说，想知道对方诉求的念头，压过了那些杂乱的情绪。
女人艰难地伸出手指指向下方，童塔塔顺之看去，是他拽在手里的包。
“你的包，对这是你的包，”童塔塔赶紧将包放到她的手边，“你想拿什么？”
她的手指一直在抠，但却完全没有力气将卡扣打开，也没有说出来到底要拿什么。
“手机！是她的手机，快把她手机拿出来！”童方台听到后方动静，霎时回想起之前女人说的话。
闻声，童塔塔赶紧低头开包，只是包扣卡得很奇怪，他急得额头都冒汗了才将其打开。
恰在此时，包里面的手机响了。
童塔塔吓了一跳，差点将包扔出去，好在那包扣难缠，他想甩也甩不出去。
于是他赶紧从里面将不停响的手机拿出来，屏幕上显示着有“怂八蛋”的来电。
童塔塔一脸懵，转头把手机给主人，“快，手机给你，有人来电话了！”
但没想到那孕妇却不再动弹，好像再次失去了意识一般。
“你接，说不定是她家人，告诉她家人她发生车祸了，马上就到韬北医院了。”童方台声音焦急。
“啊？”童塔塔心里很慌，手却已经随着他爸的指挥划到了接听键。
“老婆？老婆你去哪里了？”
喂还没出口，手机里就传出男人急切地询问。
童塔塔被那声音吓了一跳，“啊喂喂，你老婆出车祸了，你快赶紧来！”
对面愣了半秒后，情绪瞬间激动起来，“什么？你是谁？我老婆手机怎么在你那里？”
“啊？我，我是童塔塔，”对面咆哮一般的口吻让他有点慌乱，“不是不是，你老婆出车祸了，你赶紧来那个掏博医院！”
“韬北！韬北医院！”童方台赶紧纠正儿子口误，“在西关路。”
“不是掏博医院，是掏背医院，在西瓜路！你快来！”童塔塔根本没听懂他老爹说得到底是什么医院什么路，只是按着发音模棱两可地回答。
话音落下，那边却没有声音，“喂喂？先生你还在吗？你听到什么医……”忙音响起，“他挂了。”
说话间，童方台已经拐进了医院的大门，“先不用管了，你快下去找医生抬床过来！”
“哦好好。”
被老爹的语气催得愈发慌张，车都还没停稳童塔塔就冲了下去，边跑边喊，“医生！医生！有个孕妇出车祸要生孩子了！”
一路跌跌撞撞，也不管哪个区哪个门，只要开着就往里闯。结果闯进取药区一顿喊，引得四下纷纷朝他投来好奇的目光。
“先生，您不能在这大喊大叫，有紧急情况请去急诊那边找医生。”有个护士出来阻止他。
“啊？急诊？急诊在哪里我不知道啊……”
说着童塔塔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那个阿姨浑身都是血，肚子里还有小孩，到哪里去找医生啊！”
好在护士专业，看来人年纪不大，身上还穿着校服，就赶紧作了安抚，然后带着他去急诊叫了医生和推床。
医生们动作利落地将孕妇从车里抬到床上，边推车边检查瞳孔，“羊水什么时候破的？”
这问题问得童家父子俩一懵。
“不不不我不知……”
“不太确定，”童方台打断了儿子的慌张，“出车祸的时候已经破了，但不确定是之前就破了还是车祸时才破，车祸到现在不到半小时。”
“好，请尽快去办住院手续，如果您不是家属，赶紧通知家属前来，产妇先交给我们。”
童方台本来还推床的手一把扯住了医生的胳膊，“医生医生，她应该没事吧，不会出事的对吧？”
“我们需要做检查确认具体情况，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最大努力的。”
说完，医生便抽手疾步离开。
“塔塔，你跟着医生他们，我去办手续。”童方台从儿子的怀里拿走女人的包，转身跑去柜台。
到了柜台才发现，这医院实行全自动化管理，手续需要自己在机器上操作，童方台从未使用过，急得满手是汗，连选了几次都出现错误。
恰在此时旁边路过了个护士，他也顾不上别的，拉着护士的胳膊将人拽了过来。
将情况大概说了后，那护士问他要了病人的证件。
出于无奈他第一次翻了陌生女人的包，然而却怎么也打不开那个设计怪异的包扣，最终还是护士亲自动手从里面找出了证件。
在系统里录入一番后，那护士突然回头对他说：“先生您不用办理。”
“啊？为什么？不办理怎么住院？”童方台满脸诧异。
护士将程序退出，“这位病人有医院的股东特权，只要刷过证件，系统会自动生成档案，可以免予办理，直接入院。”
“医院股东？”童方台很茫然。
护士立马挂上了微笑，将身份证还到他手中，“现在资料已经录入，系统会将信息同步发送给家属，您不用操心了，病人现在在五楼手术室，您可以去那边等待。”
说完，护士小姐礼貌地送他离开。
童方台拿着还没手掌大的硬卡片，边走边在头像和名字那里来回看。
等在电梯旁，他不禁深深叹气，完全没有对同人不同命的艳羡，只有闯了大祸将要遭殃的愁懑。
想到能来这所医院看病的会是个有钱人，但没想到如此有钱有势。
童方台只感觉自己要玩完，那孕妇万一真有点什么好歹，赔钱还能有一丝缓和之地，这要是赔命……
.
“手续办好了？”看到老爸从电梯拐出来，童塔塔赶紧上前。
然而他爹脸上的愁苦都快化成汗雨流到地上了，童塔塔感觉不对劲，“怎么，费用很贵吗？”
童方台摇头不语，兀自坐在椅子上叹气。
在吃饱这顿不想下顿，只会为老爸失业父子俩饿肚子而忧愁的童塔塔的观念里，能让人特别发愁，非常发愁，极其发愁的，就只有钱。
“那是怎么了？”
童父没说话，只将一直捏在手里的证件递给他。
童塔塔接过，“林美淑，女，Omega……这是她的身份证？”
童方台点头，习惯性地从兜里掏香烟，拿出来才想起来医院里不能抽，又赶紧收起来，只拿着个打火机在手里捏来抠去。
“这个名字还挺好听的，可是她的身份证怎么了？”童塔塔翻来覆去地将证件看了个遍，还是不解。
只是话问出去许久都没有得到回应。
“到底怎么了？”他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童方台瞥向那证件，“刚才我去办手续的时候，护士告诉我她不用，因为她是这家医院的股东，只刷一下身份证就可以，医院的那个什么系统还会自动通知她的家人……”
“股东？”童塔塔一脸茫然，“那意思是说，这医院是她们家的？”
“部分，不过也差不多吧。”
“哇，好厉害……”
听着儿子单纯地感叹，童方台内心一苦。
虽然很不愿意让儿子面对，但现实似乎总逼着人去明白与接受一些，一辈子都不愿意接受与明白的事情。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童方台看向儿子，“这个女的没事还好，如果……但凡有点好歹，我们都承担不起。”
“承担……”童塔塔有些恍惚。
“这世道，像咱们这种平头老百姓，有权的人咱惹不起，有钱的人咱不敢惹，有钱又有权的人……”
只有死路一条。
其实无论是什么人，像今天这种情况，对于他们父子俩来说，都是死路一条。
交通事故，对象还是个孕妇……
童塔塔望着老爸的侧脸，汗珠从他的下骸流到下巴，然后毫不犹豫地跳到了地上，像是急着给下一滴马上到来的汗珠让路。
他爸这鬓角的汗水，从出事到现在，似乎一直没停过。
“如果，如果她……”
“是这边吗？”
童塔塔犹犹豫豫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来人给打断了。
他转头看去，只见两个身量不俗的男人正朝这边走来。
其中一人提着男士手包，西装革履，皮鞋整洁，看上去像是刚从哪个重要场合奔过来。此时他正跟在另一个男人的侧后方亦步亦趋，语气毕恭毕敬。
“太太大概是半个小时前进去的，主刀是一直以来的韩医生，主任和护士长都在，您可以放心。”
“放什么心？”男人口气很暴躁，“我老婆孩子生死未卜，我怎么放心！”
两人从童家父子俩身前闪过，径直走到手术室门前，试图透过门上玻璃查探里面的情况。奈何门后有门，手术室的位置无法看到，男人不得不放弃，心情烦躁地来回攥拳。
童方台大概猜出来人身份，赶紧从椅子上起身，“请问，您是林美淑女士的家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