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杰被唐灵的黑眸吓得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哪怕有墙倚靠，都没办法支撑住他发软的身体。

“恶恶恶恶魔……”

漆黑无人的小巷，陷入了诡异的沉寂，只有垃圾箱传来阵阵臭气，仔细听，能听到老鼠踩在铁箱上的声音。一张羊皮纸和一只老式羽毛笔飘到了罗杰的面前，凭空漂浮的物品，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还有一道越来越不耐烦的声音。

“你到底签不签！”

不耐烦地呵斥一出口，唐灵自己都感到了惊讶。

不对劲！

这不像她。

她不会这样冲动。

她平时做事，比这更有计划，比这更有耐心。

她回想自己今晚的一系列举动。之前她以为心中越发急躁是因为时间紧迫，以及她手里能打的牌实在是不多。

直到这不耐烦的训斥脱口而出，她才察觉到异常。

她唐灵，绝对不会对客户大呼小叫！

这不符合她最基本的职业素养！

仔细感知了一下，她才发现自己想要变强的欲望与冲动，越来越重，以至于冲昏了她的头脑，让她急躁得厉害。

旁边墙角的男人罗杰在惊恐之下，歪七扭八地在契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罗杰颤颤巍巍从小巷中走出去，小巷中的那个恶魔女人已经消失了，或者说是他的眼睛看不到了。

他之前问那只恶魔，什么时候能拿到钱，那只恶魔只说很快他就知道了。

不会……被骗了吧……

罗杰刚从小巷走出去没多远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名律师，律师说他某个远房亲戚快要死了，想要赠与他一百万，已经打到了他的账户，让他注意查收。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留给我，不对，她为什么会想起我。”

“不清楚啊。她与子女的关系不好，剩下的财产全部捐了出去，连她自己的孩子都没给。谁知道为什么会突然给你呢。不过那都不重要，你收到了钱才是最重要的。恭喜你啊！你可真是个运气好的男人。”

运气好吗？

他已经好久没有运气好过了。

挂断电话好久，他脑子里都是晕乎乎的。

那个亲戚，是她妈妈的舅舅的同父异母姐姐。跟他的血缘关系简直远着十万八千里，怎么会死前给他转账。

不过想到跟他交易的是恶魔，那么一切就都合理了。

罗杰走回熟悉的地点，之前那几个男人已经在那里等他很久了，旁边还围着更多眼熟的赌徒。

“兄弟，你还活着？”

“怎么回事？那女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得到钱了吗？钱呢？钱呢！”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真的能收到钱？”

“……”

罗杰咽下口水，直勾勾盯着面前几张期待的面孔。

“你们也能看到她，我不是在做梦对吧？”

几个男人早已经等不及了，不断追问：“什么做梦啊，你到底得没得到钱啊！”

罗杰轻轻点了点头，“得到了，突然有了远房亲戚……”

附近围着的赌徒们在听到有人讲述这样离奇的遭遇，都以为是他联合之前几个男人在骗人。

可看到罗杰电子账户的余额后，在场所有人全部沸腾了。

“天呐，竟然是真的？”

“真的是真的吗？我不在乎我只能活十年，反正我已经在大街上流浪了，不如成为百万富翁，奢侈的潇洒十年！”

“那个恶魔还在吗？我想去！”

罗杰不自觉地摸着裤兜里的纸条。那张纸条上有恶魔召唤的仪式步骤。

“那个女魔说，她会在那个小巷里等一个小时。如果有人想要交易，尽快去。”

之前与他一起进入小巷的一个男人，再次跑回小巷，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想要交易的男人，还有几个凑热闹的，总共十几个人。

一切都是真的，自己卖了灵魂，只剩下十年的寿命了。

不知为何，一股强烈的不甘袭上罗杰的心头。之前觉得划算的交易，突然变得有些不值得。

看着不远处赌场的大门，他不免再次想起之前在赌场靠五千赢到了千万。自己曾经是那么的富有，现在为了区区百万，只剩下十年的寿命了。

难道自己的生命这般廉价吗。

更别说还出卖了灵魂，出卖灵魂会怎么样，会变成恶魔吗？

他越想越觉得不安，不知不觉走近熟悉的赌场门边。

望着充满诱惑的赌场大门，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就这一次！最后一次，再多赢一些就收手。

最终，再次走进了那个罪恶的大门。

——

唐灵在小巷中做完这批交易，总共签下了十二个单子，契约完成后还嘱咐那些人尽管去扩散这一讯息。

她突然听到了那位前辈恶魔卡特的召唤。

恶魔之间的交流很奇特，像是灵魂自带能无视距离、频段特殊的无线电一样。

卡特只对她说了一句让她过去。

不明情况的她只好停止继续交易，匆匆离开这座赌城。

唐灵赶到后，看到卡特坐在一家老酒馆里，距离她们出来的地点不算太远。

卡特一手握着一瓶酒，正在同时举着两瓶酒对瓶吹，大口大口灌着酒。

看起来理智全无，整只魔都有些癫狂。

酒吧内安静得有些诡异，只有老式点唱机的声音，在播放着上个世纪末的老歌，歌声宛转悠扬，音质不高却别有一番韵味。

唐灵有些嫌弃地走上前，成为恶魔后过于灵敏的嗅觉，将所有气味都放大了无数倍。卡特周身浓烈的酒味，十分呛鼻。

“前辈，你这是喝了多少……”

脚下一绊，唐灵踢上了一具尸体。

地上那具尸体，明明是面朝地趴着，脑袋却扭转了180度，直直面向天花板。

是个骨相极好的美人，在乡村小酒馆昏暗的灯光下，颇具美感。只要不去看她那双因为惊恐，快要瞪出眼眶的两只眼珠子。

女人身侧掉落了一个钱包。

唐灵挥手打开钱包看，钱包里放着她的驾驶证，死掉的女人叫做丽兹。钱包中还有一张合照，合照上的女孩跟丽兹长得十分相像，似乎是她的女儿。

此刻的唐灵第一次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面前的是恶魔。

不是人类。

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更不在乎人类的死活。

她的理智对此无比震撼。

但更让她心惊的是，现在的她，情感上对这一切，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她只想继续找人类交易，疯狂地想要提升自己的实力。

自己真的不是人了！

唐灵粗略扫视了一下，地上有三具人类的遗体，全部被扭断了脖子。

这位同事，比她想的还要麻烦。

明明之前还叮嘱自己不要惹事，他却杀了三个普通人。幸好已近天明，酒吧里顾客不多，只剩下三个人，不然……

唐灵挥手将酒馆里的尸体全部复位，将他们掉转的头颅全部拧回去，又将餐巾纸盖到了他们的脸上。

她仅剩的、不多的人类情感驱使她这么做。

但没有更多。

她不会为他们做更多，更绝对不会为这些可怜的无辜普通人类与那个比自己强大许多的恶魔前辈对上，为这些无辜可怜的人讨回公道。

卡特吹完两瓶才说：“不记得了，也就30多瓶吧……我们需要回去了，我已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

“30多瓶？你喝的可是伏特加，不是小麦啤酒。”

“对，就是30多瓶，我还能喝更多。但是我忍不住杀了这些人，所以我们该提前回去。”卡特一边喝一边抱怨：“如果不是带着你，怕你惹麻烦，我一定会多在人类世界玩一会儿，穿上一套皮囊就能待几天。你这个新来的，属实讨厌。”

听到卡特这番抱怨的怪罪话语，唐灵不禁挑眉。

怕自己惹麻烦？那他这算什么？

难道说，在恶魔看来，杀死三个人类不算麻烦吗？

那做出什么才算惹麻烦？

地狱怎么连个行为守则都不给新人发！搞得她完全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唐灵眼看卡特的理智肉眼可见越来越少。吧台后方摆放的酒瓶，还在不断朝他的手中飞去，被他不断灌进自己的嘴里。

她理智尚存，只是心中隐隐有些急躁。同时出来的恶魔前辈，怎么比她还要失智？

不能在人类世界继续待下去了！

他这要是真搞出什么乱子，自己说不定要被一起罚。

“前辈，我们还是尽快回去吧，以免阿撒兹勒大人生气。”

听到阿撒兹勒的名字，失了智的恶魔，终于找回了些许神志，扔掉了手中的酒瓶。

无人的酒馆里，两只恶魔瞬间消失。地上只留下空荡荡的酒瓶掉在地上发出的脆响和三具断气多时的尸体。

——

地狱依旧是那番衰败的景象。

唐灵还没来得及体会这其中的落差感，周围就传来此起彼伏的嘲讽。

“看看是谁回来了，够积极的了。”

“你再怎么积极，在我们这里也不会给你什么奖赏的。哈哈哈。”

“卡特这是喝了多少啊。没惹出什么乱子吧。”

“我还以为你们会过一阵灰溜溜地被神父驱逐回来呢。”

“……”

阿撒兹勒突然现身。

强大的力量压制，让恶魔们瞬间收声闭嘴。

他瞥了眼灵魂体已经迷糊的卡特，有些嫌弃的皱眉。

“你，跟我来。”

唐灵谨慎地跟在战损版山羊哥的身后，与他始终保持的一步之遥，低着头，等待着来自直属上司的问询。

“发生了什么。”

唐灵整理了一下语言，尽量客观地陈述着外面发生的所有事件。叙述的过程中，不加任何主观臆断与情感上的描述，更没有批判那位同事恶魔的行为。

地狱在她看来，就是一家全新的公司。她根本就不熟悉这里的做事风格，随意发表自己的臆断，得罪同事不说，还会给上司留下不好的印象。

至于瞒住上面的事件不说？那更不可能了。她根本就没办法确定上司能不能知晓人类世界发生的事。说不定早就知道了，只是在考验她。同事关系固然重要，可她刚上班没几天，犯不着为了同事冒这么大的风险。

不加情绪地陈述客观事实，这是她目前的最优解。

阿撒兹勒听完没有出声，也没有斥责，挥手打开了一处石壁。

石壁后面有一个昏暗的房间，房间里摆着各式各样的木头架，上面胡乱放着很多羊皮卷轴之类的杂物。

“签好的协议放在这上面。”

阿撒兹勒指向其中一个架子，唐灵从善如流地把契约放了上去，想着原来地狱不是只有一个房间。

架子上的契约数量很多，大多是早已经收回的灵魂契约。已经完成与未完成的契约混杂放在一起，像是从来没有被好好归类整理过。

唐灵环视四周，发现这个架子旁边的那个架子上，有几张散开的卷轴，上面写着的像是某种古老的语言。

这些字……她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可仔细一看，又根本认不出具体是什么文字。看不懂那卷轴上面的文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架子上面刻着的标识倒是能看懂，是恶魔语，写着女巫。

这个应该是放着女巫物品的架子。

女巫？

女巫是真实存在的？

也是，自己都成了恶魔，女巫没准也是真的呢。

唐灵又多看了两眼，看到架子上有一本牛皮包裹的书，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还有些陈旧，表面上落着灰有磨损的痕迹，却对她有种莫名的吸引。

“住手！”

她不自觉地伸手想要去拿，却被阿撒兹勒呵斥住。

阿撒兹勒站在门口，她不方便多看，只好收回手，连连认错说自己只是好奇。

想到那些恶魔的起哄，她不免心焦。如果能学会巫术就好了，多学会一门技能，就能多有一些底气。

不知道巫术难不难，需要怎么入门，有什么要求。

还有那些恶魔说的是真的吗？地狱完成交易，都不算提成的吗？怪不得地狱发展得这么差。

唐灵的心中不免有些怨念，地狱管事的，真是黑心资本家，只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吃草。

心里骂归骂，她放完协议，依旧恭敬地请教：“战……阿撒兹勒大人，请问我下次去人类世界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我才刚转换成为恶魔，不想下次去人类世界，坏了咱们地狱的规矩。”

阿撒兹勒听到这话，有些疑惑地瞥了唐灵一眼，“你没感觉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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