逞口舌之快时是很痛快，但迈出酒店的大门林烨就后悔了，她不该激怒吴凌风。

她明明可以插科打诨地和他做个交易：只要他不继续在背后使坏，她就能在工作之余得闲把顾侒追回来，顺便让他的冯妹妹失个恋，留给他有情人终成眷属。

做不做是一回事，但不妨碍她说啊，又没人封住她打胡乱说的魂。

杨总说得没错，不图利不图名无法揣测动机的人最可怕。

今晚两人这番交流不可谓不深入，林烨理解他可能就想图个痛快，但王姨已经去世了，冯静也最终和顾侒一起了，神他妈知道他怎么样才能痛快。

win win 搞成剑拔弩张，真不知道这个人后面还能干出啥，林烨一边懊恼一边后怕。

……

叫部车回到家已经晚上十点，冲凉洗漱完，她胡乱擦两把头发，坐在餐桌旁打开了电脑。

回款进度表看得她肝郁，打开邮箱，更多的坏消息等着她，财务总监和常务副总都亲自下场催款了。

大手笔回购完吴凌风手里的股份后，公司的流动资金并不宽裕，她切身的感觉到了收款的压力。

踌躇半响，她发条微信给杨溢：杨总，方便电话吗？

很快他的电话拨过来，“怎么了？”

她慢半拍挤出一句：“…您在忙什么呢？”

过去这些年，她不知多少次寻求过杨溢的帮助，但这些帮助要不是在同条件甚至更优的条件下选择万通作为供应商，要不就是在不影响科迅利益的情况下帮她引荐一些对项目有影响的客户高层。

但这一刻，她想求他帮忙的话却怎么都出不了口。

那些她怎么都收不回来的款、推进不了的项目，卡在哪些人的手里，为什么卡住，所有这些，都不是简单的关系就能疏通的。

需要更深的感情，更多可用于平衡的利益，但她现在都没有。

她能想到身边拥有这些的，只有杨溢。

但她凭什么开口？就凭这些年她从没有机会回报过的友谊？

不让朋友为难，不让朋友为自己做有可能影响他本身利益的事，除非这些利益你可以评估、可以补偿，这是最基本的交友准则。

……

“在看标书”，杨溢顿片刻，主动问：“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林烨不自觉叹口气，“是挺难的…”

良久等不到她的下文，杨溢在电话那头温声道：“我看半天标书也挺闷的，要不把你那些难事儿讲来给我解解闷儿？”

他一句话就打消了林烨心里的瞻前顾后，开口倾诉道：

“收款和重要项目的推动都没有实质进展，项目可以慢慢来，但款要不到真就怕影响公司运营…”

又是长叹口气，她愁云惨淡道：“吴总在行业里的根基太深了，感觉处处都有铁板候着我…”

杨溢在电话那头笑笑，宽慰道：“你刚入职不久，想要在新的池塘里网大鱼肯定要花时间熟悉环境的，再说了，你不是最擅长踢铁板了吗？”

林烨撇撇嘴角，委屈巴巴的说：“嗯，听您这么一说，我感觉我脚疼。”

逗两句乐，林烨的心情好不少，也彻底放弃了想要开口请杨溢帮忙的念头。

要顶着客户有倾向的情况帮她梳通，这人情太贵了，她真的还不起。

……

刚想道别，不想杨溢主动说道：“其它区域不行，但华南我还是有几个真心朋友的，我最近约一下，带你一起和他们交交心…”

林烨起身从客厅走到阳台，幕布一样的天，星星东一颗西一颗胡乱闪着，她趴在栏杆上仰头望着天幕发了两秒呆，终究拒绝了：

“谢谢杨总了，现在风声鹤唳的，好多领导都对我们避之不及，我就不给您添乱了。”

这话啊，说得她自己都嫌弃，很有一股以退为进的绿茶味儿，但确实是她在心里反复斗争后的真心话。

“吴总在行业根基很深，你要是提什么帮你把项目摆上日程的要求，我还真的没有把握，但帮你把本就拖欠的款催一催是真不为难…”

杨溢不容置疑道：“你别多想，我约好了，你配合就行。”

“杨总…”林烨把手里的手机都快捏出水了，也没能挤出合适的话。

他真的对她的事有些太上心了，让她莫名有些心慌的感觉。

就像能感受到她的不安，杨溢不紧不慢地对她说道：“通迪最好的资源是全行业最好的研发队伍而不是人脉，我现在帮你只是顺手，今后，哪怕不顺手，我有需要，你也要义无反顾的回应…成交吗？”

林烨紧绷的唇角不知不觉扯出一抹笑，脆生生应他，“成交”。

……

这通电话像是把裹在林烨周遭密不透风的薄膜撕开了一道口子，她心底难得松弛，回房开一支酒倒上，端着杯重新回到了阳台。

暮春的风徐徐拂过树梢，科技园区楼疏灯寂，不远处的通迪静静矗立着，那悬于大门廊间的盏盏夜灯，如同她一般，期盼着那个迟归的人。

电话铃声撕破夜的静谧，她接起来，是今晚刚碰过头的王律师，他声音里的严峻让林烨舒展不久的眉头又拧紧：

“我刚收到一份快递…”

林烨的心被他这么骤然一顿整个捏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