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个洗手间，你吃完蛋糕把汤喝了”，林烨起身快步走出了餐厅。

洗手间在转角处，服务员给她指了指位置，男女的指示标很常见，她依然失魂落魄的走错了方向。

要不是恰巧碰见一个神色异样的男士推门而出，她可能真就迈进去了。

站在洗手池的镜子前，拧开水龙头，林烨把手探到水下，认认真真地冲洗。

五分钟，皮都快褪掉一层。

抽纸，细细将手擦干，她从裤兜里摸出手机，几乎是靠肌肉记忆播出了顾侒的电话。

嘟嘟嘟的电话铃像是寂静夜里敲在人心坎上的脚步声。

紧跟着，是电信没有情感的机械回复。

顾侒第一次没有接她的电话。

怔忪半响，她迈出了洗手间。

……

买完单，顾染坚持要送她回家。

雪明显比傍晚那阵儿小了不少，但积雪已成规模，街上行人罕见。

两人抄着手嘎吱嘎吱踩在雪地里，一个满怀心事，另一个，似乎也是。

沉默了半路，顾染开口问：“你是不是刚失恋？”

“有一阵儿了。”

“很喜欢那个人吗？”

“嗯。”

“为什么分开。”

“喜欢的东西多了，不能什么都得有吧。”

“那就是不够喜欢”，十七岁的年龄很微妙，觉得自己懂很多，又似乎有很多问题：“你为什么喜欢他？”

借着家楼下晦暗的廊灯，林烨看着顾染反问：“你为什么喜欢咸芝士？”

不待他回答，她寡淡笑了笑，“喜欢不一定有理由，但放弃肯定是有理由的，就看你觉得什么更重要了。”

看顾染一脑袋懵圈的样子，林烨拍拍他的胳膊，温声道：“回去吧，到了酒店给我发个微信。”

回到家洗漱完，她看到顾染给她的微信：别伤心，你的王子还在等你…

居然还有配图：一头挑着眉、带着王冠、风姿绰约的猪。

猪王子还有台词：美女，挑我吧，本王不仅能进入你的心还能进入你的胃。

对着手机笑半响，林烨回道：若我的王子有妹妹，我一定挑出最漂亮的留给你。

他秒回：谁要和你做亲戚…

林烨再回：想什么呢，烤乳猪不香吗？

过了好长时间，顾染才扔回给她两个字：魔鬼…

……

窗外的雪急一整儿缓一整儿下了一整宿，林烨没有等到顾侒的回电。

辗转一夜等到顾染给她发来通知：顾侒送我们，九点准时你家楼下等，收拾行李，住一晚。

闹铃还没响，差一刻钟才七点，睡肯定是睡不着了，花十分钟收拾好自己，再花十分钟收拾好行李，剩下就是等了。

咖啡喝下去两杯，看冬日的清晨被曦光一点点擦亮，雪压得沉甸甸的，倒不妨碍麻雀在天地间轻盈跳跃。

如果知道王姨很快会病危，她还会和顾侒分手吗？

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无论如何，她都会陪在他身旁，直到这件事情对他的影响降低到忽略不计。

女朋友无故分手，从小陪伴的亲人即将离去，再坚强的人大约都会难过吧。

可事情已然如此，该做不该做她也已经做了。

她既不可能阻止王姨病情的恶化，也不可能回到顾侒的身边告诉他：她错了，她想和他重新开始。

她不想，她从不是一个往回看的人。

况且，纵然她想，他又怎么可能接受一个在自己难过时毅然决然抛弃自己的人。

经历这一晚焦虑的等待，她很庆幸顾侒没有接她这通电话。

他不需要她廉价的同情，她也没有安慰的话能说得出口。

这通电话，不过是她一时慌乱失了分寸，她没有资格在这种时候对他说任何话。

……

手机嘀嘀响，有微信进来了，是顾染叫她下去。

套上羽绒服，她拎上一个背包出了门。

看她走近，顾染推开车门下来，上前两步接过她的行李扔进了后尾箱。

顾染坐前排陪顾侒开车。

拉开后排的门，林烨望向驾驶位，竭尽全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问侯道：“新年好，顾董。”

顾侒朝她的方向微微偏了偏头，无波无澜回道：“新年好！”

皮衣搭椅背，他穿着黑色高领的羊绒衫，这幅度极小的一偏头，只够林烨看到他从眉骨到鼻翼再到下颌起承转合的一抹侧影。

瘦了。

……

得益于市政扫雪的效率和出行车辆的激减，这一路倒是畅通无阻，不过三个小时，就到达了目的地。

酒店不像是临时定的，哪怕在这个领域林烨属于没啥见识的人，也能从人流密度里判断出这个计划应该不是顾染一拍脑袋做的。

他知道只要他开口，她总不会拒绝他的。

第三年了，她和顾侒一起陪着顾染过生日，每一年他们的关系都不同，去年和今年堪称九十度转折。

“明年会怎么样呢？”在前台登记换房卡时，林烨忍不住思忖：“会不会有一天看见他带上新的爱人…”

哪怕臆想到这个程度，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心疼，按照言情小说里对爱的描述，她或许真的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在意这个男人。

……

两间门对门的房，推门时顾染对她交代：“放下东西大堂集合，我带你上雪道。”

林烨倒吸一口凉气，弱弱道：“我不想去…”

“不想还是不敢？”顾染咄咄逼人。

不待林烨回他，他笑笑，放过了她：“山上有个中餐厅，你们两在上面喝咖啡等我就行。”

十五岁时，他用这句话逼她坐上激流勇进的快艇；十六岁时他执意带她下水直面自己的恐惧；十七岁时，他学会了包容她的软弱。

她莫名有了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