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门熟路地在同一间包房的同一个位置坐下，林烨抱着茶杯沉吟了片刻，盯着顾侒的眼睛开始发问了：
“顾董，吴总说的会议到底是什么？
我还没从上次的惊吓中缓过来呢…
您可要谨慎出题啊，如果我分分钟吓晕，那也就爱莫能助了…”
三句话，林烨说得特别慢，即提醒他不要忘记自己上次的“拼死打救”，又暗示了自己不可能事事应允。
果不其然，吴凌风哪能如此好心，主动抛个诱饵，后面不知还有多大的坑等着自己！
大约也是熟了，她也就没费力气掩饰自己不知不觉肃杀的表情。
……
顾侒看着她这幅样子，笑了，笑得很是欣悦由衷，就像从林烨嘴里出来的不是诘问，而是一个顶顶好笑的笑话。
“别紧张，先吃饭，吃完饭我告诉你，好不好？”
“不好，不说吃不下！”
她现在哪有心思吃饭，黑压压的问号在她脑子里攻城略地。
顾侒慢腾腾喝口茶，放下杯，看着林烨应道：
“其实，很简单，晚上，请你去给顾染开个家长会！”
“家长会？”林烨低呼一声，纵然她思维能力出众，这个答案那是死也想不到的。
“为什么？”她脱口而出。
“学生和家长同场会议，他不让我去。”
林烨对这个答案太不满意了，她扬眉，探身向前，缓缓说道：
“顾董，我从来都把客户需求放在第一位，找我那是看得起我…
这两年来我陪过客户吃饭、爬山、打球、逛街、甚至看病，最高的记录一周六次去大梅沙看海，但，家长会，那是史无前例啊！
如果您希望我保质保量地完成这项任务，甚至后面还有可能出现的其它任务，请您务必得给我一个详尽的解释。”
说完，她吁出口长气靠回椅背，意味深长又道：
“毕竟，万通和通迪可是长期的合作伙伴啊，来日方长，还望您理解！”
这次，她不打算轻易妥协了，刚莫名其妙地陪他娃过了个惊心动魄的生日，这次家长会还得披挂上阵，接下来呢？
她卖个软件而已，可不想陷入啥匪夷所思的伦理剧。
……
顾侒眼皮颤颤，默然了足有一分钟，开口说道：
“我16岁就去美国读大学了，和顾染的母亲是校友，她比我高一届，顾染出生后，他母亲想要留在美国，而我决定留在国内，我们的感情破裂了…”
“等等等等…”林烨呛了一口茶水，捂着嘴“喀喀”咳嗽两声。
让他解释为什么要让自己去开家长，他也不用实诚到从自己的感情启蒙一路讲到结婚生子吧，这个任务背景不得讲个三天三夜？
骤然被打断，顾侒不知何故，困惑看向她。
这眼神让林烨回了神，不爽快接任务就算了，还在客户说话时无礼打断，这真就有点过于作死了。
她尬然笑笑，讪讪然为自己的行为找了个借口，“您16岁就读大学了啊？把我镇住了。”
“读书比同龄人小，小学又是五年制。”
他这有问必答的态度，让林烨心里一软：这么一个大老板对着身为乙方的自己，也算是够客气了，算了，能帮他就帮他吧，又不是啥杀人越货违法乱纪的事儿。
想到这里，林烨的声音也跟着柔软了，“您继续讲，我保证不再出声。”
“顾染的母亲在他出生后不到半年就回美国读研了，很少回国，顾染一直是外公外婆照顾。
我毕业后先在北京工作了两年，后回到江中创业，本以为离得近了，能多些时间陪他，但创业初期工作艰辛，到最后发现也没有做到…”
说道这里，他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手指极缓慢地摩挲着手里的茶杯，一张脸，说不出的黯然。
林烨既不敢催促，也不敢把眼神停留在他那张明显自责的脸上，只得双手抱着那杯早已凉透了的茶，低眉垂眼的入定。
顿了好一阵儿，他又才开口说道：
“直到这两年，他母亲又有了小孩，需要他外公外婆照顾，他这才跟我一起生活…你也看到了，他完全不和我沟通。”
……
唉，这小子不就是城市版的留守儿童吗，林烨暗叹口气，起身给顾侒加茶。
落座后，她用一种温柔到自己都鸡皮疙瘩起一身的语调说：
“顾董，我理解您的难处了…但您能告诉我，为什么不能别人去呢，一定要我去？”
她倒不是想推辞，但确实也困惑：他公司一堆人马，就没有一个能披挂上阵的？
顾侒掀起眼皮看着她：“在深圳，我看你们相处得挺好啊！
顾染特别倔，要是去个让他不顺眼的，那别说协助老师完成上传下达的任务，稍不慎就有反作用…
再说了，你很有办法的样子，你能搞定他的。”
他一脸真诚，语气诚恳，最关键这张脸还英俊得无懈可击，确实让人很难招架。
但林烨向来功利，永远把金钱和工作放在美色之前，她尝试着挣扎：
“顾董，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上次顾染总共才和我说四句话啊，而且没有一句是带着表情的。”
“反正就是你，只能是你！好好吃饭，一会儿我送你过去。”
顾董霸总上身，说不过，就直接耍横。
说话间，菜也上齐了，红彤彤的水煮鱼片、青翠翠的尖椒炒花螺…
顾董深喻管理之道，给“马儿”布的粮草倒是颇得人心。
……
踏踏实实吃了个饱饭，权当壮胆，林烨迈进了顾董给她的第二个任务线。
临下车，她侧身问自己的任务分配方：“对了，我一会儿和老师怎么介绍自己？”
“自己看着办！”
“顾董的答案总是精彩得让人猝不及防啊…”林烨拖着长长的尾音，翻着白眼跨出了车门。
……
在校门口登记，一路跟着指引找到顾染的教室。
灯影煌煌，一位戴着眼镜的男老师正站在讲台边张罗家长签到。
林烨弓着背在学生名册上找顾染的名字，花了五秒犹豫签自己的名字还是顾侒的，最终落上了自己的大名。
身旁的老师向她投来一个客气疏离的笑容，林烨挤出一个端庄的假笑回应。
“请问？您是顾染的…？”老师礼貌发问。
“表姐！”
“你开完会留一下。”老师叮嘱了她一句，扭头和别的家长说话了。
林烨殷切地点头，无声长叹：这是开完会还得挨批评的节奏啊！
准备工作完成，她转身在教室里搜寻顾染，没搜寻多久，两人的目光就在半空短兵相接——
他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位置，寒气森森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