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二年，十月，北方城市已渐次入秋，但被珠江和伶仃洋环绕的深市却还在暑气中煎熬。

林烨刚推开出租车的门，电话铃就催命符一般响了起来，顾不上先迈出去，她条件反射般瞥一眼屏幕，忙不迭摁下了接通键：

“林妹妹，省政务规划的项目，最终还是通迪中标了！”王玲的声音里带有一丝沮丧。

确实不是啥好消息，这个通迪，恨不得是全宇宙最难缠的公司。

林烨在电话里安抚道：

“这么大张单，所有人都盯着，谁中标都得‘血战到底’，我先给杨斌打个电话，剩下的到公司再说吧！”

……

深市地标建筑，六零零二室——万通科技华南分公司。

隔着道玻璃门，林烨远远就看到王玲倚靠着前台，端着杯茶摆着一副翘首以待的姿势望向她。

她快走几步推门而入：“怎么着，玲姐，十小时不见，就跟掉了魂似的？你这么想我，你老公知道吗？”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杨斌怎么说？”王玲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银边眼镜，声音急迫得像倒豆子。

“杨斌没接电话，但复了短信说一会儿回我。”

说话间，林烨“啪”一声拍在岛台的大理石面上：“妹妹，把今天的娱乐大事，经济大事，体坛大事，搜一下发链接给我！”

正专注盯着显示器屏幕上男女主角拥吻的前台妹妹吓得整个人一抽，随即大吼道：“林烨，吓死人是要偿命的，你不知道吗？”

林烨扯着嘴角嬉皮笑脸地答她：“仙女儿怎么会死呢？真要晕过去了，我让谢天过来给你做人工呼吸，直到让你活蹦乱跳为止的那种…”

前台妹妹一张画着精致裸妆的瓜子脸一瞬从愤怒的郝红变成娇羞的粉红，低眉垂眼地嘟哝一句：“他都还没来呢！”

正经了三十年有多的王玲受不住了，拽着她的胳膊把人拉进了会议室：

”林妹妹，通迪你搞得定吗？你知道这张单对我们有多重要吧？八百万的AI采购啊！

杨斌这季度根本没数字，到现在还不复你电话，肯定是已经和别的总代勾结好了！”

王玲一头短发都快急炸毛了。

把斜挎在肩上的电脑包往桌上一扔，林烨拉开就近的椅子一屁股坐上去，刚才还不以为意的脸沉静下来，一对圆溜溜的大眼睛半狭着思忖一阵儿，抬眼看着王玲干净利落道：

“放心吧，这张单，杨斌只能跟我们玩！”

……

AI是目前全球技术最领先，市场占用率最高的数据库公司，林烨所在的万通科技是AI五家总代理之一，目标客户正是通迪这样的应用开发商或者集成公司。

杨斌，AI公司客户经理，负责协助代理商申请折扣事宜，万通必须要赢得杨斌的支持，才有机会拿到更好的价格，在五家总代理中获得“抢跑”的优势。

而她，林烨，是万通华南分公司政府行业新晋销售主管，王玲是她的同事，全公司爱岗敬业第一名。

……

话音落下不到两分钟，林烨扔在会议桌上的手机便叮铃铃响了，扫了一眼上面的名字，她朝王玲意有所指地挑挑眉，径直摁下了免提键：

“杨总，再不回电，我就准备冲上楼堵您了！”两家公司好巧不巧在一栋楼。

“抱歉啊，刚才一直在线上，你也知道这个季度我极度缺数，正焦头烂额的四处找补，唉！”

林烨知道他不是说谎，这些年，这些外企的销售过得容易也不容易——

只要有个好“坑”，赚钱真的很容易，有时候根本都不带占用脑子，但一旦季度末的数字不够，尤其是承诺过给老板的大单没了，走人也是分分钟的事儿。

从桌面抓支油笔在手里转着，她轻描淡写抛出这通电话的目的：

“怕什么，通迪最终拿下了省信息中心的项目，咱们一起收了这张单，您还怕完不成数？”

“通迪这张单，有别的总代理给我报备了啊。”杨斌的声音里有踌躇。

林烨在电话这头轻哼一声：

“报备？蓝思？华天？…

那他们有没有给你承诺：这个季度搞定和通迪的合同，然后顺利把单下了？”

“有人说可以，不瞒你说，我刚才正和通迪的采购部负责人通电话。”

杨斌的声音里并没有自信，话说，真有自信他还有耐心和她在这里浪费时间讨论？销售的每一分钟都是银子。

把微弯的背脊打直，林烨将手里的油笔在桌面轻轻一顿，接过他的话说道：

“采购部负责人彭宁，38岁，男，华师数学教育专业毕业，太太是大学同学，中学老师。

女儿13岁，就读七中，数学成绩是所有科目中最差的，近视，左眼散光，不瞒您说，OK镜还是我陪她去配的。”

电话那头无声无息，杨斌有没有被她的”情报“镇住，林烨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一旁的王玲肯定是被震住了，一双单凤眼不合常理的瞪成了球形。

……

停顿片刻，她无波无澜地接着说道：

“通迪，超过五百万的采购合同不管软件硬件，必须总经理吴凌风亲自拍板。

吴凌风，三十五岁，北大95级计算机专业，未婚，目前单身！

对了，通迪过去五年总共采购的AI产品接近两个亿，但没有任何一份采购合同是没和最终用户签订合同提前和代理商签署的。

通迪的中标公告今天公示，按照省信息中心以往的流程，顺利的话他们十一月中旬能拿到正式的合同，不顺利，拖到年底不出奇。

杨总，那些和你承诺可以十月底搞定通迪合同的人，是因为比我更了解通迪呢？还是因为比我更会吹呢？”

她的声音嘎然而止，整个世界似乎都沉寂了，静得她几乎能听到杨斌在电话那头沉重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向来说话温和的杨斌，沉沉问道：

“林烨，那你有信心吗？”

“信心？”林烨柳眉轻挑，轻描淡写地答：“过去一年多，只要我盯住的单子，您见我输过吗？”。

不过转瞬，她语调一沉，斩钉截铁地补一句：

“通迪这张单，如果您想提前到这季度末收了，我不能承诺您我一定行，但除了我，没人能行！”

说完，她把手里的签字笔往桌面一扔，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户外发呆。

她的“肌肉”已经秀完，不需要在这个时候催促杨斌。决定他下季度去留的单子，确实需要细细斟酌挑一个靠谱的人合作。

从60楼往下俯瞰，城市的街道像一条条蜿蜒的河，载着渺小如蝼蚁的芸芸众生通向无法预知的远方…

生命的意义到底是在“脚下”还是“远方”，总是不合时宜地跳出来打扰她，没打扰太久，杨斌说话了：

“你提方案，我全力以赴支持你！”

作者有话要说：把用户的IT系统比作帮用户服务的机器人

应用开发商：根据机器人的服务范围及所需要实现的功能，编写程序，植入机器人的“大脑”

集成商：根源应用开发商的要求，给机器人配置适合的软件、硬件，并完成组装

代理商：给集成商、应用开发商提供所需要的硬件、软件，极个别情况针对某个产品直接供应给客户

厂商：生产研发软件、硬件，出于营销保护，只供货给代理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