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卿心情复杂,谁能想到战无不胜的将军大人,用他这幅细瘦腕子挥出阵刀。
景元收回手臂,重新系好腕扣,旁边的鸟雀见他们忙完,叽叽喳喳一起飞到景元肩头,探头探脑也想瞅个明白。
景元轻抚鸟雀的羽毛,谁知鸟雀像是受到惊吓扑棱棱飞远了。
“哎怎么回事?这鸟儿居然会怕将军?”
彦卿觉得好奇嘟囔一句,转头就忘了。
景元目送鸟雀消失,低头看着手指若有所思。
“彦卿。”
“怎么了将军?”
景元抬手打个哈气:“我有些困要睡一会儿,晚饭不用叫我了,我睡醒再吃。”
彦卿不疑有他点头应允。
他们将军午睡不喜欢让人打扰,若是午睡忽然惊醒,恐怕要头疼一下午。
以前因为这个问题景元从不午睡,即使困得意识昏沉也会强撑着等那阵困意过去。
后来太卜大人和驭空大人知道此事,就会在中午撵将军回去,等他睡饱再来。
即使如此,他能安心午睡的时候也很少,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影响他的睡眠。
彦卿轻轻退出卧室,贴心的关上门扉。
景元看着紧闭的大门,手掌抚上胸口轻缓的吐出一口气。
除了某些旧疾,他的身上并没有伤。但他确实感受到疼痛,发自灵魂的疼痛。
从刚才鸟雀逃走,他就有预感恐怕又要去那具猫咪身体,没办法谁让:猫鸟不两立。
熟悉的晕眩感涌上心头,景元强撑着留下两条定时讯息,若是他一定时间没醒来,两条讯息会分别发给符玄和彦卿,而他留下的文件自然会帮助他们管理罗浮。
尽管他已为仙舟安排好退路,但符玄和彦卿依然不够成熟,只希望这次不要睡太久。
景元无奈苦笑一声:运筹帷幄一辈子,没想到有天要靠运气来决定生死。
真是天道好轮回...
——
疼...昏沉的头脑无法集中精神,虚软的四肢只是抽动就疼的窒息。
“喵...”
微弱到几不可闻的猫吟,并没吸引任何人的注意,无人发现墙和墙之间的夹角,躺着一只浑身浴血奄奄一息的猫咪。
“喵...”
因胸腔颤动,撕裂的伤口再次涌出温热的血,身上的血痂再次冲开,景猫猫几乎疼到昏厥。
不能...还不能...
“咦?这里怎么有只猫?”
一只鞋出现在景猫猫视野,柔和的力量充斥周身,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景猫猫抽痛两下,彻底昏厥过去。
“晕过去了...伤势太重,我一时也没办法治愈。”
修长有力的手捧起小小一团猫咪,金色长发在空中一晃,翠绿眼睛折射出冷漠的光,而他的动作却算得上温柔细腻,就近找了家诊所,要了纱布和红药细细为小猫咪包裹伤口。
“罗刹先生,需要给您介绍动物急救站吗?”
罗刹动作一顿,看着小猫咪忽然改了主意:“不用,我和他...有缘。”
回到下榻酒店,罗刹惊讶的发现猫咪醒了。
景猫猫睁开眼,精神还算得上疲惫,身上却轻松很多,最起码没了血液的粘稠感。
只是.........为什么动不了?
景猫猫试探的伸伸爪爪......纹丝不动。
他疑惑的抬眸,正和一双翠绿的眼睛对上。
“喵~?”
罗刹?他怎么会在这里?
自称游商的神秘人,还背着一厚重棺木。
等等,罗刹从不离身的棺木呢?
也许是猫咪的眼神太过人性化,罗刹忍不住轻笑一声,带着几分他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的安抚意味温和道:“你伤势过重,为防止你乱动,只能把你包起来。”
哦...这就是你把我裹成一个球的理由?!
猫猫愤怒,猫猫不说,猫猫心累。
景猫猫看着人的笑脸,心尖怒气烟消云散。
算了,总归是救了自己的人。
现在就先放下怀疑他动机不纯,当然,也只限现在。
景猫猫乖巧的蹲在床头舔奶,在他强烈反对下,罗刹终于把四肢......的两只前爪给他放出来。
吃饱喝足,景猫猫用爪爪擦拭嘴角,几根几近透明的胡须轻微颤动,惹得罗刹手痒想抚摸一二。
可惜某只小猫警惕心忒强,他刚靠近异色瞳孔立刻扫射过来。
弄得罗刹只能扶手投降。
叩叩...
“罗刹先生,有人找。”
听到门外传话,罗刹应了声,临开门时想起什么回头道:“你伤势未愈,最好再修养几天。”
景猫猫舔着自己爪子不做应答。
他已经打定主意做一只单纯善良可爱的狸奴喵喵!
所以猫咪怎能听懂人话?
等罗刹关上门,脚步声远去。
景猫猫三下五除二把身上绷带抖落,还因为有伤不方便让绷带伴了脚,不过这也不影响景猫猫帅气跳窗的优美身姿。
刚行到楼下的罗刹似有所感抬头看去,只看见绒白尾毛一闪而过。
对面的人看见他的动作,同样抬头并未发现什么不同。
“怎么了罗刹医师?”
罗刹摇头浅笑:“没什么,一只耐不住性子的小野猫。”
罗刹止住话头不欲多言,他看着面前做侍卫打扮的人,直言道:“我们走吧,别让剑首多等。”
——
景猫猫跳出窗子有一瞬迷茫,主要眼前景色过于熟悉,属于联盟的节制仙舟——罗浮。
他守望千年之久的地界,怎能不熟悉。
不过比起现如今的罗浮,现在的地界多了几分古旧的死板。
大约属于一千年前。
一念及此,景猫猫呆愣当场。
是不是意味着...那些离开的人,逝去的人,变得陌生的人...都还在?
景元有一瞬迷茫,他心念急转闪过无数念头,最后都归于寂静。
他不能拿仙舟的安危,去赌那一场变故,即使他能将伤害降到最低,但仙舟的安稳一丝一毫都不能动摇。
他想说他只是一只猫,一只阴差阳错回到过去的猫。
但那又如何。
景元,你永远无法欺骗自己。
猫咪缩成小小一团,难过而无助的将头埋到爪子下。
很快他又振作起来,既然回来了就去看看他们。
想到就做,景猫猫精神抖擞的踩着瓦片向心中的目的地跑去。
当年闲来无事,他们每天下工后都会去凉亭小坐。
或是饮酒,或是谈心,当然更多时候他们各干各的互不打扰。
镜流和狐狸喜欢一起交流近日见闻,从衣食住行到行军打仗应有尽有;龙君和他的挚友喜欢品茶论剑,当然匠人有时候打造出锋锐利器,也会带来给他们一睹为快。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执着棋盘,或找人对弈,或自己博弈,听他们说起自己的见闻也会听几耳朵。每当他安静的太久,狐狸也好,匠人也好都会打趣他两句,让他不至于寂寞无聊。
其实哪有什么无聊,和他们在一起才是心安处。
所以当他们走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知如何调理情绪,去到那里都觉得吵闹无边无际,后来他知道原来是心的归处没有了。
再后来他学会压下一切情绪,把自己投入到仙舟,关注着罗浮的每一处细节,他强硬的给自己找了个新的归处整个仙舟罗浮。
也许就因如此,他才能护佑罗浮千百年而不倒,因为心归处即是家。
以前是他们,后来是罗浮。
其实兜兜转转从来也只有罗浮。
心中思绪纷杂,凉亭眼看到了尽头。
他其实来早了,现在日头正旺,可远不到下工时间。
出人意料,凉亭内坐满人。
景猫猫楞楞看着前方,爪子抬起又落下,心中空茫踟蹰不前。
如记忆中的座位位置,饮月君喜欢沐浴日月光华,所以坐在正东角,前面支起一方小桌,方便他煮茶:匠人和他正相反,坐在西侧,紧挨着茂密植被,徐徐凉风能吹散锻造炉沾染的燥热;他师父和狐狸小姐属于流动人员,一会出现在茶桌前,一会又去给刃指点‘迷津’,当然一般都在说废话,匠人锻造方面的天赋至今无人能出其右。
而正中间是一方石桌和几尊石凳,石桌上铭刻着楚河汉界,上面摆着玉石雕刻的棋子,这还是出自匠人之手,他央求几次才答应帮忙做一副。
当然后来据饮月君说,匠人很久之前就在准备玉石,而他花大价钱讨来的一整块暖玉,都给他雕琢了棋子,只因他手指受过伤受不得凉。
往事如烟云,仿若历历在目。
不过这凉亭中间似乎缺了个人。
“小景元还没出来啊?”
狐狸小姐无聊的拿手扇着风,对旁边静坐的镜流抱怨道:“让我说咱们这群人数小景元勤奋,看看人家在看看你们,啧啧...”
狐狸小姐一边啧啧称奇,一边不忘拉踩好友。
不等三人反驳,一道爽朗而略带慵懒笑意的声音响起:“抱歉久等了,那群老头子太能唠...咦?”
尚是少年将军的景元身穿常服,身上是遮不住的意气风发,鲜艳的红绳在脑后飞舞,比之更惹眼的是鎏金色眸子中的澄澈明净,眼角下的泪痣一成不变熠熠生辉。
他惊讶的低呼一声,低头正和景猫猫对上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没想到吧,想到一大一小两只景元元,嘶...眼泪不争气的从嘴角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