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墨双眸映出这一幕——白色身影仰头看向天幕，身周五米倒了一片。距离祂一指的机械手臂迟滞了下，还想再往前探几分，最后却只能无力地垂下去。

一周的羽毛护卫，只要是进入五米范围内的机械幽灵，立刻都会被一击贯穿。

季夏轻笑一声，托着下巴神色懒散。

男生黑发黑眸，眉眼精致，嘴里叼着根棒棒糖。

他姿态散漫，随意坐在天台的围栏上，脚尖悬空晃悠，手里仅挑了根细长的树枝。

已经在他面前创了几个来回的泥头车蓄势待发，像是萌生了些许人性的怒意，不把他一举创下楼就不会善罢甘休一样。

季夏眯起左眼，抬手拿树枝比了比，含糊不清道：“司邢，你能不能快点？”

缀在他腰间的青牌亮了亮，对面传来一个清雅的男音，以及猎猎的风声，“这是核弹不是炮仗，你指望我开个二倍速然后大家一起被炸上天？

“要不你来弄？”

季夏打住，十动然拒，”嗯，很好，非常好，相当好。”

他语重心长，“——你慢点，慢工出细活。”

他磨了磨糖块，舌尖轻搅。

一手撑在围栏上，右手轻握树枝。

发动机声轰隆作响，泥头车一路冲撞过来，途径的地面被碾开了蛛网。

季夏纹丝未动，他丈量好角度，睁开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飞了个帅气wink。

就像对面横冲直撞的不是能要他命的重量级泥头车，而是一个能为他痴为他狂为他哐哐撞大墙的小迷妹一样。

树枝轻飘飘挥过，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下一刻，半月形的光刃从树枝末端迸射。

——强光四射，激荡似岳。

天使正看着天空，余光却不由被一抹亮色吸引。

祂转过头，眸光投向一片杂乱泥尘中。

以刚才的学长为起点，楼面上凭空多出一道宽阔的裂缝。如同切割线般，迅猛向下扩张，眼看就要将整栋大楼都笼罩其中。

在祂不明觉厉的目光中，楼体微微倾斜，垮塌只在瞬息间。

随后，天使就看到——似乎是造成此等景象的罪魁祸首跳下围栏，拍拍衣摆，随意地把手里的树枝扔了出去。

正进裂缝。

——宽的跟东非大裂谷似的，倒是不进也难。

坍塌的趋势渐止，维持住了基本的稳定，只有零星的碎石玻璃从楼顶坠落，摔在地上碎开。

上半部裂成两块的高楼就像被订书机强硬装订在了一块，又像是机械世界独有的混凝土双生花，分生两边，狰狞而奇美。

——此学哥，恐怖如斯。

注意到祂的目光，学长偏了偏头，似乎是心情颇好地打了个招呼。

季夏这边的动静不小，就算没有玉牌，司邢也能从经久不息的空气波动中感受到对方干了什么。

他笑眼微眯，耸耸肩，继续手底下的动作。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眉目如皓月当空，萧萧银丝如月华，马尾曳曳，翩翩潇逸。

身上却穿了着一身厚实的电工服，脚下散落着工具，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不绝于耳。

脱下手套，他轻快地吐出一口气。

“搞定。”

他招招手，把搁置在一旁的锤子担在肩上。

抬眼望了望，点评了一番自己的成果。

“嗯，完美的杰作。”

平平方方的规整线条中，油画分为两层。上层古典秀丽，青花瑶瓷，白石雕刻，身穿毛织睡衣的红狐狸惬意躺在摇椅上。

下层乱光四射，奇异缭乱，不时有比着“6”的两只手穿过，大肚子的唐三彩和玫瑰海盗来往搏击，从画框左边对打到右边。

红狐半掀眼皮，托起一杯从框外递来的浓茶，闲适嘬了一口，又好心情地递回去，颔颔首以示谢意。

它轻启狐嘴，瞥着司邢，叽里咕噜吐出一堆听不懂的细音。

后者边听边点头，颌角微收，沉默了一会儿。

“……你能考虑配备一个语言转换器吗？”

“啧。”不轻不重，狐狸“咿咿呀呀”着，眼里闪过明晃晃的嫌弃和责备。

司邢耸耸肩，“看你太紧张了呗。”

他摊摊手，转瞬变成闲散的模样，“说实话，都上贼船了，你紧张也没用。”

他状似惆怅地仰头望天，“还不如想想失败后怎么殴打稽查部队至昏迷再携款逃跑，从此过上抢劫星际海盗为生的流浪生活。”

他安慰道：“放心，一辈子很快的。”

悲天悯人的模样圣洁无暇，伟岸如神袛，让人不禁想要下意识信服。

红狐冷哼一声，直接别过头，连理都不理他了。

毕竟深知这个混蛋连同另一个小混蛋有多么烦人，所以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司邢歪歪头，见它确实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才慢悠悠地叹一口气，遗憾地收起了开玩笑的心情。

想起本次行动指挥人的嘱托，再想想闹过头了要面对的毒舌轰炸，他很明智地避开了季夏绝对会选的“这个剑我今天一定要贩”选项。

他语气微肃，神态端谨。

清风朗月、有匪君子，大家风范尽显，“之前说过了，这边的世界意志很大方，愿意用现层次到旧时代的技术换取千年内的生机。”

他顿了一下，等红狐的审视彻底转过来后，才轻声道：“风险肯定是有的，但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有院长帮忙兜底，你也不用担心会被我们一群学生坑到。”

讲完正事，他才顿了一下，慨叹似地缓缓来了一句，“嗯，其实也挺没必要的——毕竟坑你实在太容易了，对我们来说又没啥成就感。”

他有感而发，真诚发问，“蛮不明白的，麻烦解答一下，你如此担惊受怕的理由……？”

——如果说季夏的欠揍是面对隔壁精力旺盛的死孩子搞事后还死不悔改的无奈恼怒，那司邢的欠儿就是你明明知道他搞事了，但说什么他都是“啊对对对”时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能狂怒。

诚恳认错，下次还敢。

所以他俩能成为兄弟果然是有原因的，都是一样的狗。

正在布置通讯的张怀历想起冒绮院长兴致勃勃提出要在这里举办试炼时俩人站旁边一脸奸计得逞计划通的模样，就不禁摇了摇头。

物以类聚啊……

“哎呦！”一本厚羊皮书斜斜抽在他头上，力道之大，让经年不衰犹如抹了两斤发胶的刺猬头都萎了两秒。

两秒之后自动反弹，蒋客手一撩，百忙之中摁了头顶的传送装置一下。

男生戴着黑框眼镜，发遮前额，冷淡严谨，是那种扔到人海里就找不到但绝对很适合做题的路人甲学霸类型。

镜片上的白光一闪而逝，他偏偏头，凉薄轻笑，淡淡的威胁若隐若现。

“你要是觉得我还不够忙的话，麻烦出门走远自行了断，我不介意为了给你收尸变得更忙一点。”

言下之意，只要血不溅身上，变个尸体都比他省心。

张怀历揉揉脑袋，轻“嘶”一声，很明显是摸到了头上鼓起的大包。

但他什么也不敢说，也不敢反驳，只能抱住可怜无助但并不弱小的自己默默心疼。

不要靠近生气的蒋客，会变得不幸。

这时候他又想起司邢季夏那两个鸡贼，心情也由原来的感慨转变为羡慕。

什么时候他也能去外面耍耍啊。

——耍耍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顶多帮蒋客打打下手干个活之类的。

交错混乱的电磁频率中，金黄色线条从空中垂下，波浪形的轨迹将影子不断拉长，投射在似幻非真的虚拟下。

不可触碰的时间、重叠错乱的空间、勃然喷发的信息洪流，共同构筑着他们所处的这个网络世界。

大段数字代码飘过，穿过身体与屏障，拼凑在一起，化作复杂晦涩的图像和文字。

敲完张怀历，羊皮书就恢复了它原本的职责。

蒋客长手掠过书面，书页自动翻舞，他的目光随之而动。

然后头也不抬地指了指远处，十米外的一串代码立刻被黑色标线加粗框出来。

张怀历顺顺头发，撸成大背头。意气风发、雄赳赳气昂昂，像极了一只蓄势待发的大豪猪。

他一股脑地把攒在手里的讯息发出去，通知对抗机械幽灵的校友们破解的方法。

随即双指并起抵在太阳穴上，凝神屏气瞪视前方。

在蒋客习以为常甚至完全可以做到无视的淡定中，他的头发震颤起来，像是接收到某种信号似的抖了抖。

黑框划定的代码也同频震了震，跟遇见了亲人似地飞过来。

明明动作也没有那么出格，但被对方演绎出来，就有种微妙魔幻的暗爽感。

——暗爽是属于张怀历的，魔幻是属于其他人的。

若隐若现的二元空间中，短发及耳的纸片女孩双手插兜，白大褂整洁干净、一丝不苟。

她眨了眨眼睛，好怪。

再看一眼，还是好怪。

还看……看不了了。她遗憾地看着隔壁一元空间——“拍头扶额，打码屏蔽以示敬意，对张怀历的审美黑洞表示无法接受。”

“哎？”张怀历疑惑地挠了挠头，他那张脸倒是没怎么样，豪猪头却被硬生生“噶”了一块，成了切线平整的甘蔗头。

尽管这只是一种视觉上的虚假，现实并没有受到影响，余佳佳却还是捂住了心口，假惺惺地表示了痛心与谴责。

“尊重审美多元性好不好，哪有你们这种先斩后奏铲除异己的？”

她指了指无动于衷的蒋客，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脸上是令人牙酸的琼瑶式梨花带雨。

“看看人家蒋客，再看看你们自己，你们不觉得自己的嘴脸很丑恶吗？”

“不觉得。”

“勿cue，谢谢。”

一声音一行字不约而同地回答了她。

“欸——”余佳佳顿感无趣，轻“啧”一声，凤眼挑起轻慢和随意。

“配合配合我嘛。”

蒋客式冷漠耸肩，“显而易见。”

一次元文字跟上，“这里限制了你的发挥，你更适合和季夏他们一块去出外勤。”

“不要。”

“考虑考虑我呗。”

又是两句异口同声的回答，余佳佳和张怀历默契对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含义。

【是兄弟就来懂我】

【是姐妹就要互坑】

深情对望，变得有些嫌弃。

张怀历：“噫——”

余佳佳：“嘁——”

目睹一切的另外几位：“……”

果然把季夏和司邢分出去是正确的选择。

暂且不提他们四个人聚一块能搞出多大的事，就目前而言，医疗组是缺不了余佳佳的。

毕竟她多少能手搓个医学奇迹。

开学典礼弄出试炼，以老师们的尿性，相当于是给往后的校园日常做了一个小小的铺垫。

对二年级来说，已成习惯。

对三年级来说，开胃小菜。

对四年级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