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呢？”“守卫者”彻底从镜中出来了，她贴近红裙的女人，脸上的表情逐渐与对方同步。

真正的视影鬼现身了。

从来没有所谓土著和外来者的对立，只有为了戏剧的冲突，她们上演的一场似是而非的大戏罢了。

不同的面孔目不转睛地盯着孔翎，却是同等的饶有兴致，眼底不时划过暗光。

持续的轰隆声隔着数墙传到耳朵里，镜子的噼啪碎响此起彼伏，天使和沐橙桦越过遍地碎片，早已来到她身边。

局势一目了然。

孔翎说了很多，如果不是本体已经想了个大概，天使可能就跟听经书似的，满眼写着“我佛不度哈批”六个大字。

听到视影鬼的话，祂略迟疑地回了一句，“小组列表一键分享了解一下？”

都不是傻子，孔翎稍微提点一两句就能想通其中关窍。

旭柳槿理不用说，俩大小号智囊，恢复实力敢拿魔法和火药库轰炸的狼灭。米狸和祂属于逮着一个槽点能薅很久，早就对流水式电影做了360°无死角防御，绝不让脑积水没过逻辑线。

白鸽因为沐橙桦的超纲战力突然顿悟，后者看着大条，脑子却很灵活，早就自己列出了所有的不合理。

天使的发问是不合理，沐橙桦和槿理莫名其妙的敌意也是——当然，现在可能是名副其实的了。

他们差不多是同一时间拿回力量的。

据说是小组频道对烂片的吐槽太过泛滥，所以大家不约而同就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

“唔……”视影鬼右手搭在腹前，左手撑着下巴，思索道：“既然肯定是电影的问题，为什么还要和我继续聊下去呢？”

“不是有一句——反派死于话多吗？你们真的脱离剧情的影响了吗？还是不由自主地在继续演绎？”她语气轻扬，像沾了露水的花瓣。

“毕竟无论是等人还是彻底崩毁都还需要一些时间。”孔翎神态从容自若，“放心吧，我们这场交流并不会影响大局，顶多算一个余兴调剂。”

等人？天使的目光投向孔翎。

视影鬼恍然大悟，“原来是在拖延时间啊。”

它状似苦恼地叹了口气，“果然我不太适合人类之间的弯弯绕绕……”

本体的想法实时出现在脑海里。

孔翎的本体已经想办法联系了天使，从通讯方式看，似乎走的是官方渠道。

预估其他人也是相同情况。

也就是说，视影鬼吸引了某个官方势力的注意？

不然没必要大动干戈。

等等，这么说的话，他们面前的其实不是本体？

等什么人？等真正能逮住视影鬼的人吗？

不慌，稳得住。

天使面上保持淡定，平静无波。

祂瞄了沐橙桦一眼，发现对方竟然一反往常的高调张扬，表现得那叫一个铁面无私冷漠如霜冷酷如斯，就像手拿剧本开了上帝视角一样。

……场景怎么有些似曾相识？

祂：嘶……之前不小心真相到孔翎姐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

祂表面不动声色，内心直犯嘀咕。

沐橙桦注意到祂的目光，碍于不能随便乱动，抛了一个眼神过来。

多亏了花精灵之间的配合，天使是这样解读的——

“你有事？”

……确定了，自己还没神到那种程度。

天使干脆也跟他眼神交流。

“啥情况？”

沐橙桦眉梢一动：“问我？不清楚，瞧着是大场面。”

天使：“那咱俩杵这干嘛？”

沐橙桦：“撑场子整排面，给队友起装逼范儿。”

有较强的自我认知。

不愧是他，轻易就涉及到了天使的知识盲区。

祂干脆不纠结了，扔过去一个“等会下线聊”的眼神，果断回头看向孔翎和视影鬼的战局。

“算了投降啦，你们想怎样都随便吧。”视影鬼伸手举过头顶，做出一个投降的手势。

“感觉到了。”它美目轻眨，波光流转，“……这次是真的被你们逮住了啊。”

“猎人们。”

脚底突然掀起震颤，天使身子一歪。祂连忙正身，低头看脚下，地龙翻滚般，冷白地砖寸寸崩裂。

孔翎巍然不动，盯着视影鬼伸手，“扇子还我。”

一条条粗长的紫色锁链从四面八方涌来，朝视影鬼缠绕，将它整个笼罩其中。

未知出处，凭空现起。

视影鬼美美一笑，反把扇子往怀里送了送，“不要，我要留它做纪念。”

锁链上闪烁着幽深寒光，仿佛具有强烈的毁灭性，只要稍稍碰触便会化为灰烬。

视影鬼毫无畏惧，它抬腿迈步，迎着锁链走向了孔翎。

一路向前，伴随着锁链的蔓延追逐，在纵横交错的深沉暗紫中，两个不同的音色重叠在一起，“我要记住这一次的失败。”

一步之遥，被重重锁链捆住的视影鬼直视孔翎，脸上扬起奇异的笑容，“然后在下一次击败你。”

孔翎凝视着它，瞳孔深邃，“没有下次了。”

“谁知道呢。”视影鬼偏头看向沐橙桦，在被彻底遮住面部的那一刻说，“希望再见面你还能是这个样子。”

然后，链绳收紧，光华迸溅。在漫漫洒洒的红晕中，视影鬼和锁链同时消失。

“——哈？”它一走，沐橙桦的高冷脸就绷不住了，整个一嫌弃加大不理解，“谁还要跟它见面啊。”

孔翎揉了揉额角，“事情总算解决了。”

树堡的崩解仍在持续，她转身对他们说，“先离开吧，我留在这交接一下，回去再跟你们解释。”

天使和沐橙桦面面相觑。

同一时间，现实的本体也都接到消息。

米狸顿住打字的动作，遗憾地“哎”了一声，“不是吧，这就回去了？”

白鸽朝她挥挥手，庞大的机甲灵活而迅捷，“那我先溜啦，拜拜！”

槿理、旭柳同时停住，前者的咒语才吟到一半，后者正要下令投炸弹。

他俩对视一眼，旭柳抬抬眼镜，旭柳合上牛皮书——

“再见。”

“一会儿见。”

眨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徒留孔翎待在原地，望了望手中的剑，又看向崩坏虚无的天空。

……

“——所以我这……嘶！”天使松口气刚要吐槽，脑壳突然激荡了一下。祂话说到一半卡壳，整张脸变得虚无又空荡。

那感觉，就跟狠吸了一口鲱鱼罐头臭豆腐榴莲的混合物，紧接着天父浑身圣光地召唤出了飘飘然的白色幽灵，一瞬间体会到人间的大喜大悲化身经典名作《蒙娜丽莎的微笑》般难解。

脑海空白着，天使也呆了。

有一秒钟，祂甚至开始了走马灯。

从诞生起天天被前辈打趣戏弄的童年，到读书时早早被书本压弯了脊梁模糊了视线的少年，最后被迫背上工作“贷”遭资本无情剥削压迫的三年社畜。

——糟糕，越看越觉得自己是一个大写的“惨”字。

一天天没过过好日子，还越活越落魄了。

人们常说，走马灯的背后是一个人对过往的总结与缅怀。

天使觉得，总结是有了，人类四分之一生命中的酸甜苦辣祂尝了个够。缅怀嘛……东方的蛋炒饭挺好吃的。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刹那，放空的目光渐渐回神，天使听到了玛利亚的声音。

“喂，天使，没事吧？”玫红发色的少女呼唤了一声，背后的夜色铺满了繁星与浓云。

看电影的时候，通讯器架在了天使前面。灵魂气息的摄取让祂失了神，隔着屏幕的两位大天使听不到祂的声音，差点以为真出了事。

——玛利亚甚至一度提议给酒店老板打电话让对方上来帮忙看看。

被拉斐尔制止了。

“得了吧，就祂那上天入地的皮劲儿和小强一般的生命力，能出事才怪。”

“三年外出白历练了？信徒奇奇怪怪的，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拉斐尔表示安心，“再不济还有复活点。祂要真死回了天堂，我得拿这事唠祂一辈子。”

天使没有真正的死亡，只会在承受不住冲击的情况下分崩解散，然后于天堂重新构析形态。

刚回神的天使听到就是拉斐尔这么一句，下意识怼了回去，“跟人沾边的事你是一点都不干。”

“咦惹~”拉斐尔那独特的颤音和造作的声调仿佛被刻进DNA里，无时无刻不彰显着存在感，“你诈尸了？”

天使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没死呢，就走了会儿神。”

“你正常点，我害怕。”

祂看了眼电视，突然愣住——“咦？”

奔波三年，遍览奇异风光，又间歇性遇到犯病信徒而不得不处理烂摊子并对此逐渐习以为常甚至做出预判的天使，确实见过很多大场面和骚操作。

没关系，稳得住。

但面对自己竟然成了正在看的烂片主角的事实，天使属实愣了一下。

对不起，这个真没见过。

祂细数了一下自己以前得罪的存在，一个一个划拉过去，再结合过往记忆和人生履历，一下还真没想出谁会弄这么个骚断腿的操作。

缺大德了有点。

玛利亚让祂把屏幕对准自己，说是怕祂被夺舍。天使回复一句“体系不同系统不兼容”就换上了家居服，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再不穿衣服就要世界末日了的恶寒感。

祂试图关掉电视，关不掉。

又想请老板上楼，结果走廊黑漆漆一片，隐约传来幽怨的哀泣和凄厉嘶喊。

把屏幕内外都给整默了。

天使抹一把脸，面无表情地关上了门。

然后真情实感地来了一句，“要不，我以后自掏腰包订酒店吧？”

天堂为了省钱实在太恐怖了。

生怕祂不会没了对吧？

每日一问什么时候能离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