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爪攥紧剪尖，刃背上的黑舌像是受到了威胁似的，狂舞着攻了过去。

灰雾中的影子轻“啧”一声，“麻烦。”

另一只爪子薅住长舌，衣袖处还有些诡异的黑渍。

那人将剪刀拽向自己，裂口女同样发力，双方拔河似的胶着起来。

爪子的主人抬腿要踹，裂口女咬牙，发了狠地抽过剪刀！

“吱嘎——”某种东西被扯坏的声音突响，裂口女瞳孔微缩，骤然反应过来。

手下卸力，却见黑猫少年借力前翻，趁机脱离了秘境的桎梏。剪刀甩到身前，黑猫少年顺势松手，在半空中轻松转体落地。

黏腻的细丝崩断，萎靡着向裂口女身后缩。

——境中人，出来了。

根本不用他们再做什么，裂口女脸色就变了，她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正缩小的身体。剪刀上的黑舌胡乱伸长，挨挨挤挤着缠上了她的手腕。

舌头舔过苍白的手腕，鲜艳的红丝扎根进去。

裂口女挣扎着用另一只手去拔，结果反而被刀柄吸住，同样攀上了细长红丝。

唐正摸到坐着的天使身边，“你说她怎么那么倔呢？正常人谁和她玩剪刀拔河啊？”

天使望向不耐清理身上黑丝的猫首少年，目光回到裂口女身上，轻浅道：“追你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她暴躁易怒，火气大得要命。刚才那情况，估计是焦躁到不行了。”

所以才激发了不理智的胜负欲。

唐正若有所思点地长“哦——”一声，“原来她心不静啊。”

少年刮掉手臂上的黑渍，低头看全身都是，默然无声。

算了回去让单位报销吧。

果断放弃清理。

彼时血丝已经增生到了裂口女胳膊肘处，红线在苍白的皮肤下纠缠牵连，贪婪吮吸着寄生者的能量。

裂口女不动了，她冷冷抬起眼睫，“救我。”

——面对无动于衷的少年。

天使手指在地上画着圈圈，“不聪明，也不蠢。”

“如果要对我定罪，我就不能死。”裂口女神态紧绷。

少年晃了晃尾巴，“不是不知道监管局吗？”

裂口女嗤笑一声，语气讥讽，“上位者的管理方法不就那么几种。”

好歹也在人类世界待过，处理案件总得确保“嫌疑人”还活着吧？

“这事不归我管。”猫首少年昂首摊摊手，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管这事的大概还在赶来的路上，运气好的话，你说不定能在被吸干前见到他们。”

众所周知，猫是很记仇的。

裂口女脸色难看，抿唇不语。

少年转头面向天使和唐正，清越的金瞳对准他们，“辛苦，你们是本次事件的证人，等会儿可能还需要和我们回一趟监管局。”

天使和唐正面面相觑。

五分钟后，殷红丝线生到裂口女胸口处的时候，其他督察员才总算姗姗来迟。

头戴贝雷帽，蝙蝠衫黑牛仔短裤的少女将特制手铐“啪嗒”扣在裂口女手上。

细丝汲取能量的速度慢下来，裂口女松了口气。

紧接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狠狠瞪了唐正一眼。

唐正：“嘿你这家伙——”他不服气就要过去跟她理论。

被少女制止了，“感谢你们今晚为缉拿裂口女做出的贡献，请交给我们吧，监管局会裁决出她应有的罪罚。”

正好天使也拉住唐正的袖子，摇了摇头。

人家既然这么说了，还是把事情交给专业来的更好。

“……也行吧。”唐正勉为其难点点头，才慢慢补上一句说，“那你们记得判公正点，这家伙身上血气足，应该是杀了不少人。”

“能早超生就早超生，别再放出来祸害人了。”

这点天使倒是很赞同。

“会的，监管局时刻都是白夜城居民的守卫者。”她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这才转身对少年说，”你今晚做得不错。”

“算合格了吗？”少年目不斜视，盯着善后的工作。

少女微微颔首，“走吧，回监管局。”

悬浮机车上，天使和唐正并肩而坐。

官方派发的悬浮车动力十足，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城区的另一边。

夜幕沉沉，霓虹光彩装点城区，宅市灯火通明，越靠近监管局，周边的建筑越发整齐有序，前卫的科技风从高空走向了地面。

天使下车，仰望着面前的V字形大楼。

宏伟、笔正，这是天使的初印象。

……

监管局内

天使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着。

现在是23：00，祂本该在22：30的时候就搭上前往学城区的便车，入住事先订好的酒店，吃喝玩乐养精蓄锐再睡到日上三竿，为后天的开学事宜做准备。

——然并卵，蹲局子了。

自己管的事，熬夜也要把它肝完。

天使目光动了动，转头望向正口若悬河的唐正。

他俩被带回了监管局，要作为受害者陈述遇袭过程，笔录做完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但——

询问室内，唐正清咳两声，扇柄击掌。在二十分钟的背景铺垫后，又开始了他新一段声情并茂，犹如在演讲的叙述，“——话说那正是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20：30时分小爷我刚钓完鱼回来，忽而妖风大作电闪雷鸣，远远地就听到了圣枫站裂口女在问人自己美不美——

当然，小爷我没看到她的正脸，也不知道她就是怪谈裂口女，只心想着此人身形佝偻体态不正，再怎么绝世无双也失了那份灵动。”

唐正摇了摇头，惋惜道：”被问那人一看到我，就跟见了活菩萨似的呼救。得嘞，这下小爷是看清裂口女长什么样了，该回答的问题也要一样不落。”

“你们想想，小爷我这么公正善良诚信友爱的正人君子，会做出撒谎的事吗？”他自信反问，显然不觉得问这句话有什么不对。

摞了一小打的笔录旁边，马面记录员面无表情，打字的手在微微颤抖。

唐正恍若未知，“嗯——？”

记录员仰头，鼻翼处重重喷出一道热气。

督察员工作手册第三十二条：面对不可理喻的证人时，要以最犀利的沉默回应对方。

身为专业人士，他要忍耐。

牛头询问员敲敲桌子，打破尴尬圆场道，“你认为自己很好就够了。继续吧，后面又发生了什么？”

唐正也不介意，很快侃侃而谈道，“裂口女猛然近到我身前，千钧一发之际小爷我使出十二分力气——砸出了手中的鱼袋子。”

他顿了一下，跳过说，“——当然，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

询问员打断他强调道：“过程很重要。”

唐正：“……小爷我虽然反应快，但体能没跟上出了点失误——砸没砸成连鱼带水的泼到了对方脸上。”

天使撇过脸，忍住没笑出声。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难怪在车上就隐隐约约闻到一股鱼腥味。

感情是味道太重散不掉，唐正的仇恨值才拉得这么足。

后面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无非是——他逃，她追，他插翅难飞。

裂口女还把唐正通讯器打坏了，惹得他没办法只能往人多的地方跑。

说完唐正还有些意犹未尽，不过人家已经迫不及待地把他撵了出来。

他若有所思，转头问天使，“小爷我讲得这么好他们不想继续听？”

天使故作淡定，拍了拍他的肩膀，“讲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讲了。”

这家伙是真能絮叨。

唐正眉骨一竖，“哎，你——”

天使快步溜进了审讯室。

祂的陈述就显得简短直白很多。天使还趁机提出，作为一个见义勇为的三好路人，救人救到拿了张罚单，能撤销违规记录吗？

询问员说得查监控，属实的话当然可以，记录员倒是对天使投来了赞赏的目光。

祂说的比较少。

等两个人都出监管局时，时间已经走到了23：30。

负责收尾的女督察员在车上询问了一些基本情况后就赶着去找圣枫站的受害者。她说后续调查可能还需要他们的配合，要做好随时通讯联络的准备。

天使和唐正表示了解。

关键时刻黑了裂口女一手的男督察员在对面低头打游戏，闻言随意瞟了一眼。

“啊啊啊——”嘶哑尖利的凄嚎霎时从游戏机里传出，他手指顿了顿，“嗒”地一下摁灭屏幕。

黑发黑眸的少年松散往后一躺，压了压兜帽，双腿交叠，漆黑的瞳中金光一闪。

“我问一句，你俩谁报的警？”他环胸发问，声音低沉，一副面无表情的酷盖模样。

唐正和天使对视一眼，后者想起自己出于谨慎打的电话，举了举手，“是我。”

少年昂头，车厢内冷光打下来，不光衬得他脸色格外苍白，还让眼底黑眼圈明显起来。

他盯着天花板，公事公办开口，“我们是白夜城的守卫者，白夜城子民最好的朋友，白夜城的需求就是我们的需求。”

天使：“……？”

少年深吸一口气，“感谢你们对监管局的信任。”

天使跟唐正眼神交流：“？？？”

唐正点点头，不露分毫地摆了摆手。

天使：“……不、不客气。”

是错觉吗？祂怎么听出了一丝看破世俗的麻木？

迈出监管局，天使想起这件事，向唐正问道：“为什么他后面特意来那几句？”

一百多层的摩天大楼，被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段。右侧是漆白高墙与全景式格子玻璃的有机结合，这是他们进入的地方。

唐正踩着还没换下来的溜冰鞋，身姿轻盈，有种卸下重担后的轻松感，“十一区早就有的习惯了。”

目光左移，钢铁建筑巍峨肃穆，密不透风。黑色严丝合缝地覆盖了半座大楼，稍稍靠近，就能感觉到一股冷意。

那是裂口女进入的地方。

对方进去之前投过来的恨恨一眼天使还记得很清楚。

——当然，不是对祂的。

本次事件的真正主角环顾四周，反倒切了个话题，“啧，十一区的风格怎么说呢……”

唐正细致点评，语带挑剔，“初看惊奇，再觉乏味，风格太单一。”

评价很中肯，天使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哪怕待的时间很短，祂已经从不同的建筑构造里感受到了统一的理性和简约。

电车从头顶呼啸而过，唐正的衣带飘起，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大概是看着太单调了，所以就想用热情的人文关怀来温暖一下冷却的小心脏。”

“你把这当成是十一区特有的人文风情都没问题，毕竟除此之外，财阀们就没额外的心思去花钱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