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谢晚秋才发现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午后的阳光照得人头晕目眩，她不敢耽搁，直接在路边找了家面馆走进去。。

谢晚秋给自己点了碗红烧牛肉面，加了一勺辣椒，香气扑鼻。

店里的老式空调坏了，噗嗤噗嗤地吐着气，活像个肺痨患者在沉重呼吸。

吃完面，沈庭风打来电话。

你在哪？

谢晚秋报了地址，距离面店三五百米的地方。

男人顿了几秒，应了声好就挂断电话。

谢晚秋拿起筷子，不疾不徐地吃完碗里最后两口，还不忘把汤喝了，付过钱晃晃悠悠地往外走。

从店门口出发，她愣是把五分钟的路走成万里长征。

果然，等到了地方，沈庭风已经在那里久候多时了。

男人白衣黑裤，笔挺地站在马路旁的梧桐树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下斑驳的阴影，将他白玉的面孔映照得忽明忽暗，显得不太真实。

谢晚秋走近他，站在马路牙子下，抬起头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是你迟了。

男人的语气有点不悦，生气了。

谢晚秋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地舒服，跟得逞了似的。

走吧，她说，站在这里晒死了。

沈庭风跟上她的脚步，问她，现在去哪儿？

谢晚秋觉得有趣，打定主意道，你赶时间吗？不赶时间的话，陪我逛逛？

男人想了想，还是回酒店吧。

他找借口说，你在外头跑了这么久，还不够累吗？

可惜谢晚秋不是个听话的。

她好不容易回趟省城，就是想到处看看，看看这个自己从小长到大的城市。

“沈总……陪陪我吧。”她小心地扯了下男人的衣摆，低声开口。

阳光落在谢晚秋浓密的睫毛上，女人垂着眼皮，无精打采的样子。

沈庭风沉默了好一会儿，闷声说：“行。”

他们从医院旁的主干道一直走，市.政.府，中.心.广.场，学校，写字楼，商厦……

这座城市大变样，每次来都会有新的惊喜。

谢晚秋忍不住，开始和他说起小时候的事。

她在这所学校读过书，操场上铺着红色塑胶，摔倒的时候特别地疼……

这栋商厦的十六层以前都是她家的，嗯……是以前，现在不是了。

看到了……商厦上面的字，以前我还上去过，那后面有个钟……报点的时候吵得人耳朵快聋了。

沈庭风从这一字一句中，依稀勾勒出了她的年少。

她应该是个出身优渥家庭、父母疼爱的孩子，后来恰逢家庭变故，女孩一夜之间长大成人，眼里的天真烂漫没了，取而代之的现在这副清冷孤高、叫人敬而远之的模样。

谢晚秋只是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这期间男人偶尔也会问两句。

能答的她就答，不想回答的就假装听不见，撇开脑袋自顾自地往前走。

沈庭风渐渐摸清了她的脾性，倔，执拗，一根筋……

可是自己怎么一点也不觉得讨厌呢？

相反地……哄她哄得乐在其中。

沈庭风年少时养过一只巴厘猫，灰白的脑袋，毛茸茸的肚皮。

小猫咪不太亲近人，喜欢独来独往，冬天的时候躺在屋顶晒太阳，家人一度怀疑它走失了。

沈庭风为了养好这只猫，受尽了苦头。

每天早上喂猫粮，铲猫屎，半夜和猫睡一个被窝，有时候猫咪倒在他的胸口打鼾，压得他噩梦不断。

虽然这期间磕磕碰碰小问题不断，但至少过程是愉快的，他非常喜欢那只猫咪。

而现在，在和谢晚秋相处中，那种说不出的感觉让他觉得熟悉。

就好像，她是那只猫。

沈庭风突然笑了一下，面前的女人停下脚步，戒备地回头看他。

你笑什么？

男人收起思绪，觉得一定是自己脸上的表情太猥琐了，轻咳两声正色说：“天快黑了，回去吧。”

谢晚秋也累了，回程途中肚子又开始咕咕叫。

男人低头看她，“走了这么多路脚还行么。”

“没事。”她咬着唇，小心地紧踩住脚后跟，试图让酸胀的小腿肌肉放松一下。

回到酒店，男人在前台点好餐，吩咐侍者直接送到房间。

两人进了门，沈庭风径直往浴室走，卸了腕表，解开衣扣，看样子准备好好洗个澡放松一下。

谢晚秋四下打量，屋子收拾得干净整洁，桌面亮得反光，窗台外架着一盆叫不出名字的绿植。

她心无旁骛地观察了一圈，发现桌上还煞有介事地摆了几本小说。

阅读灯亮起，她就这么百无聊赖地抽出一本，打发时间似的看了起来。

十多分钟后，浴室门打开，洗完澡的人带着一身湿气，光脚踩在厚实的毯子上。

“在看什么？”男人用毛巾擦拭头发，水珠不经意地落在她的指尖。

谢晚秋闻声抬起头，才发现他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跟前。

朝他笑了一下，小说……还蛮有意思的。

沈庭风没有说话，目光扫过书页，日本小说家写的一本冷门小说。

他没想过谢晚秋居然也有闲情逸致看书，这跟他印象里认识的她不太一样。

头发差不多干了，男人笑了笑把毛巾搭在肩上，：“你喜欢看这种？”

谢晚秋继续低头，思考了一会儿认真道：“蛮有意思的。”

沈庭风没说话，神色微变。

你看过吗？

讲什么的？

一个妻子，忍受不了出轨的丈夫，用了十年精心策划了一场谋杀。

气氛沉寂，她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进他的眼里。

沈庭风脸上没什么表情，或者说是她看不出他脸上有什么表情。

各怀心思地两个人，意味不明地打量着对方。

明明他们俩离得很近，谢晚秋不禁想到，可是此刻却又好像隔得很远。

打破沉默的是一阵门铃声，客房服务来了。

沈庭风主动去开门，默不作声地等服务生将餐盘呈上桌，末了才问她：“一起吃点？”

书本被一并带上餐桌，男人看到她这副手不释卷的模样，被逗乐了。

“先吃饭，吃完再看。”

他做事向来讲究一是一，二是二。

谢晚秋听到这话，眼珠一转，果然听话地放下书本。

咱们谈谈？

男人掀起眼皮子，玩味地问她你想谈什么？

谢晚秋小声道：“沈总，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爱的人欺骗或者背叛了你，你会怎么办？

沈庭风幽怨地看了眼她手旁的书本，这委实算得上一个煞风景的话题。

你觉得呢？男人挑眉，选择把问题扔给对方，自己则保留意见。

谢晚秋心道，老奸巨猾！

还说什么食不言寝不语，酸透了好吗？

沉默的间隙，沈庭风的电话响了。

男人放下手里的筷子，起身走到卧室接听。

特意避开她，声音压得很低，不像是在交代公事。

谢晚秋留了个心眼，蹑手蹑脚地走到卧室门外，心像是跳到嗓子口，她捂住嘴巴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都查清楚了吗？确定没问题？好……好，我知道了，行。

明天再说吧……是，等我通知你。

男人三言两语地讲完电话，再次坐回到餐桌旁。

那本书被谢晚秋搁在凳子上，她正小心翼翼地跟盘子里的龙虾壳作斗争。

“明天有什么安排？”沈庭风笑着问，随即又有些迷惑，他总觉得氛围和之前有点不一样了。

谢晚秋咬住虾壳，嘎嘣一下，鲜美的虾肉流出汤汁。

轻轻吸一口不算，还伸出舌头舔了几下。

男人紧了紧喉咙，目光渐沉，手里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只听面前的人轻声回道：“回去吧……我想回去了。”

她笑容明媚，明明是拒绝的话，语调却是平淡的，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沈庭风眼底没什么情绪，盯着她看了几秒，笑容也收了起来。

下意识地来了一句，我会让她知道什么叫下场。

谢晚秋一愣，什么？

我会让他知道，背叛我的人是什么下场。

哦……是在回答前一个问题啊？

老人家反应慢半拍，谢晚秋如是道，紧接着不由自主地轻笑一声。

那笑声里带着嘲讽，这回他听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是没写完的一章，下个情节再补充又太多了，就到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