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前夕,同样的问题,余徽晓又问了医生一遍,还是得到一样的答案。
她给杨乐打电话,问问春节能回家不?
杨乐本来没计划她春节回来,正好打算在家休养三个月的。但听她现在这意思,是要回来?
“你回家吗?”杨乐反问。
“不一定呢。”余徽晓如实说。
杨乐看看打了钢板的脚踝,一时半会很难好,余徽晓现在回来,肯定发现。她在忙课题,不能给她添麻烦。
于是杨乐试探性地问了句:“要不你晚两天回来?”
余徽晓双目微眯,察觉事情不妙,“你不会在家搞什么破坏了吧?嗯?”
“我……”杨乐有些吞吐,“保证没有。”
“或者趁我不在,到外面偷腥去了?”余徽晓轻描淡写地说。
杨乐听完却有点生气,“基本的信任呢,余徽晓同学?”
余徽晓冷哼一声,“没有哦。需要实际行动哦。”
杨乐听到“实际行动”,突然想起她那天说的话,哭笑不得,“父凭女贵?”
“嗯。”余徽晓浅笑。
“那我也得能见到您才行啊,你叫我隔空怎么变个女儿给您。”杨乐委屈地说。
“自己看着办,只要结果,不在乎过程。”余徽晓大言不惭。
“好吧,”杨乐乖巧答应了一声,安静几秒后,开始对着手机发出各种奇怪的啵啵声。
他……他大爷的。
余徽晓吓得扔掉手机,正巧被进门的护士撞了个正着。
“什么声音啊?”护士问。
听到陌生声音,杨乐赶紧选择闭嘴。
余徽晓捡起手机,一脸为难跟护士解释:“我手机……那个……坏掉了。”
不是手机坏掉了,是老公坏掉了。
但余徽晓没脸说。
余徽晓闭上眼,直到护士离开都没缓过来。
杨乐笑了一声,问她:“谁啊?”
“啊,同事。”余徽晓赶紧瞒谎。
杨乐这才意识到,好像从余徽晓出国以来,从来没给自己发过国外的图片。
“你们最近实验很忙吗?”杨乐问。
“忙,非常忙。”余徽晓赶紧说,以防他出什么幺蛾子让自己拍照自证。
“那好吧,照顾好自己。”杨乐最后,隔空亲了她一口。
“丢死人了杨乐。”余徽晓抱着手机躺到被窝里。
“不丢人啊。”杨乐语气很轻地说,“喜欢你为什么是丢人的事。”
“亲亲就很丢人了。”余徽晓提醒。
“亲亲只是喜欢你的一种方式。”
“滚蛋!”余徽晓还有更难听地等着他,怕他接受不了,自己先把电话挂了。
好幼稚啊好幼稚。
就这样她怎么能相信杨乐能当爸呢?
深夜躺在床上,余徽晓安抚着肚子里的小宝贝,悄悄地问它,想不想爸爸。
小东西很给面子地动了一下,仿佛在告诉她,想,想极了。
余徽晓笑着拍它一会,“我们很快就能见到你的傻爸爸了。所以你要乖乖的,好好地长大,这回不要离开妈妈,好不好?”
小东西没再动,贴心地提醒她,该睡觉了。
那天晚上,余徽晓难得睡了一个安慰觉。
除夕当天,医院食堂煮饺子,护士送了她一盒,顺便问问能不能要她一张签名。
余徽晓有点疑惑,“杨乐的可以,我的有啥好要的。”
“不不不,就要你的。”小护士很坚持。
在余徽晓住院以前,小护士对她还不是很熟悉,只知道她是杨乐的老婆,艺焕大小姐。
但是两个月相处下来,小护士突然对她心生崇拜。
不是因为她保住了一个几乎不可能保下的孩子。
不是因为她孕反严重还坚持学习工作。
也不是因为她没人陪伴一个人挺过了这么难的时光。
而是因为她不在乎。
小护士在产科待得时间也不短,见过不少孕妇。怀孕这事本来就因人而异,跟开盲盒一样。有人全程没啥反应,有的就得一直卧床到生,但是大家无一例外都很焦虑,担心宝宝不好,担心自己身体,担心家里家外一大堆事。
但余徽晓好像有点不一样似的,每天还能专注地考虑自己该做什么。
就好像这个孩子的到来,只是在她人生轨迹里锦上添花的一小环,并没有造成天翻地覆的大变动。
余徽晓笑着摇头,“都会焦虑的,只是我不太擅长表现。”
每次焦虑的时候,她就提醒自己一下,孩子既然能着床,就已经经历了一大波生物学筛选,它是优秀的,一定能活下来,今天能好好的,明天也会好好的,度过一天就是安全一天。
先前她对自己要求很高,任何事情都力求完美,最好完全不出错。
但是最近,她开始把自己的要求放低。她能选择做一位母亲,已经很伟大了,没必要再接受任何的挑剔和苛责。
她跟小护士解释完,小护士还是坚持要她的签名。
余徽晓没办法,才给她签了一个。
她已经很久没有握过笔,真握笔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些天,手浮肿了这么多,圆胖圆胖的,很难看。
她攥攥手,有点难过。
除了手脚的浮肿外,最近肚子也大了许多。胎盘位置好转后,医生允许她起身走点路,但走得稍多一点就会宫缩。一旦宫缩,她又要被强制休息。
除夕当晚,余徽晓没能顺利出院,就想着给杨艳玲打个电话,问问姥姥的情况。
杨艳玲让她放心,还问要不要她过来照顾。
余徽晓说不用,但是请杨艳玲跟姥姥说一声,她要做母亲了。
虽然可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但余徽晓就是想告诉她,她想让姥姥放心,现在的她已经有能力拥有一个自己的家。
她会幸福的,一定会幸福。
她打着电话,眼泪默默地淌下来。
之后的几周,她像打仗一样,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检查,四维大排畸结束,她拿到了宝宝的第一张正面照。
看不出来像谁,但还蛮可爱。
宝宝闭着眼,正在嗦手。
医生说宝宝很健康,这表明她在医院折磨了快三个月,终于可以逃离了。
出院时间定好后,她谁也没告诉,先给杨乐打电话。
就说,她要回国了,到时候去机场接她一下。
……
杨乐收到余徽晓消息时,人就在机场。
两周前,他的脚伤好得差不多,刚可以下地走路了,就马不停蹄地去客串了一部戏。
杨乐的想法很简单,他想把所有工作集中做完,等余徽晓回来的时候好好陪她一段时间。
好巧不巧,正要回家,余徽晓就要回来了。
杨乐抑制不住心里的小激动,赶紧回了一个“好”,然后问问航班的具体时间。
余徽晓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来还没查,转头问徐若若,回来的航班买的哪趟。
徐若若那边数据收集得很顺利,本来也计划这两天回,就直接把自己的航班号发给了余徽晓。
两边顺便视了一次频,余徽晓把在住院期间处理的数据跟徐若若交代一下。
数据说完了,视频电话迟迟不挂。
对面那三人都关心:“晓姐你还好吗?孩子还好吗?”
“放心吧,好着呢。”余徽晓微笑。
“可不能出什么事啊,你要出点啥事,老乔那脾气不得瞬间失控。”阿绿说,“我还指着到时候孩子生下来认我一干舅舅呢。叫老乔早点给我毕业。”
“不行,要认也是先认我这个干姨。”徐若若拍着胸口说。
“孩子出生我随200,叫干舅舅。”阿绿拍桌说。
“我……我随300。”徐若若不甘落后。
“500!”阿绿继续涨价。
“800。”徐若若心疼得声音都抖了。
余徽晓被他俩逗笑了,心想这也不冲突,有什么好争的。
几天后,余徽晓扶着腰,慢吞吞地换衣服,收拾,整理出院的各种东西。都怪她没有先见之明,入院时带的衣服好多都偏小了,特别是裤子,现在临时出去买也不合适。
余徽晓没办法,只好找简宁救急一条。
简宁拿着裤子过来,找到妇产科,看见余徽晓,气不打一处来,“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
“闺蜜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余徽晓笑得快岔气,先不理她,拿上裤子,去卫生间穿。
“你现在怎么学这么幼稚了?住院都不打声招呼?”简宁在卫生间门口一个劲抱怨,“真是逐渐杨乐化了啊!”
“能听你嘴里骂他一句,也是难得。”余徽晓说。
“少挑起矛盾啊。我可没骂他,我是骂你。人家杨乐现在可努力了,你没看新闻吗?”
“没。”余徽晓没有看新闻的习惯,特别是娱乐新闻。反正热搜词条滚来滚去,都是那么几个认识的人,有杨乐也不奇怪。
“你们家杨乐前段时间录节目,好像受伤了。”简宁随口提了一句,“你是不是早知道?”
卫生间的门忽然打开了,余徽晓一脸愕然地走出来,“什么受伤?”
“热搜词条很快就被压下来了,后面我看也没再提。那估计……是假新闻吧。这么大事他不可能瞒着你,他又不是你。”简宁帮她理性分析。
但余徽晓的心突突跳,怎么也安定不下来。
她想起这些天杨乐视频的时候总是搞各种小动作,虚化背景啦,地点隐藏啦,还叫她晚两天回家,显然是有鬼。
余徽晓着急去拿手机,走到床边,差点绊倒。
简宁吓了一跳,赶紧扶住她,“你淡定啊,住了这么久的院,不能白花钱。再说了,就算人家瞒着你,你怀着孕,不也瞒着他吗?”
“这不一样……”余徽晓想反驳,但声音还是弱了下去。
他们约定过不知道多少次不许隐瞒,但好像每次都知道给自己留条后路。
就像冬季森林里的小松鼠,专注地把每颗松子藏起来。
不管是开心的,还是难过的,只要有可能伤害到对方的,都要刨个坑深埋地下。
只要他们还相爱,就会有越来越多的松子埋起来,几个冬天都吃不完。
余徽晓想着愣起神,简宁赶紧拍拍她,“先别想了。到底怎么回事,到机场不就知道了?他答应来接你,就肯定会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