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全国戒严，即便是陈皮阿四这样颇有声望的老瓢把子也没辙，只能搞来一辆不太起眼的解放卡车。

张海凝几人坐在车斗里，外面堆上货物，以此开出山海关，走省道往二道白河，和他们到敦化后转汽车的路没什么两样，唯独不同就是栗子沟的向导不能再找了，自投罗网的事情只要不傻都不会去做。

到了二道白河，陈皮阿四的三个伙计弄来装备，叶成主动招呼他们几人来分一分，另外两个分别叫华和尚和郎风几乎一路不怎么说话。

这一路枕着张起灵肩膀休息的张海凝跳下车，过来看一眼，张起灵就跟在她身后。

自从见到堪称简陋的交通工具，几人就知道这装备一定也不怎么样，绕是如此，整理装备时，吴邪和胖子潘子都愣了下。

除了日常用品和简单几样普通装备，居然还冒出来护舒宝卫生巾。

胖子心想，又不是去发妇女劳动用品，这些能用来做什么，他小心翼翼觑着队伍中唯一女生的神情，看到那脸上一派坦然，更觉摸不着头脑。

陈皮阿四睨一眼胖子，莫名其妙说了句：“用起来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过了最凶险的山路进入横山林区深处已是四天之后，众人在营山村里住了几天，租来马，找到一个叫顺子的当地朝鲜退伍兵做向导。

休息的几天里，陈皮阿四的几个伙计都在外面联系向导，有时陈皮阿四自己也会出门去观望雪山走势，张海凝便趁此机会将她三人的装备整理一二，匀出来两份给吴邪和潘子，总的说来，即便遇上意外，剩下的人同样能够保证补给。

多出来的装备和补给，吴邪和潘子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对外多说半个字。

与顺子商量了价格，众人又按照他的要求买了不少需要的东西，隔天一大早，十人队伍即向林区深处赶。

他们这些人中有些不太会骑马，在马背上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张海凝看了眼陈皮阿四那几个伙计，御马走到吴邪胖子身旁，对他二人道：“拉紧缰绳，控制好重心，不要让马带着你走。”

说着，她瞥了瞥他俩马肚带的松紧程度，手一指：“隔一小段距离就检查一下，记得将它固紧。”

胖子连忙照做，果然如她所说，在马上感觉就没有那么晃了，不由朝她竖起大拇指，这什么都会果然不是吹的。

顺着林工山道一直往上四个小时，到了朝鲜语里的‘姑娘湖’，汉语通常叫它阿盖西湖，整片湖面平静无波，放眼望去如同光滑的镜面，将整个长白山倒映其中。

湖的附近是个斜坡，张海凝赶了赶马站到斜坡最顶端，摘下太阳镜，阳光照在脸上，柔和的光芒令她眯起眼静静俯瞰下方璀璨美丽的湖泊。

咔嚓——

是照相机快门的声音，张海凝回头一看。

胖子正喜滋滋地摆弄相机，边上吴邪像是要阻止他但没来得及，两人察觉视线，胖子朝她晃了晃手里的机器，嘿声笑道：“美景配美人，绝配！”

本来张海凝人就长得漂亮，那边陈皮阿四三个伙计见了都有些恍神，到了雪山上又穿一身白色的羽绒服，表情安静，几乎要融合进洁白的圣山雪景中，就和雪山神女一样。

胖子能想到的形容词就这些了，可不得拍照留住这一瞬间的美色嘛。

张海凝与吴邪看了看彼此，瞬时会意想法：“那就多拍几张好了。”

她打马过来到张起灵旁边，“难得回趟长白山，一起拍张照吧。”

张起灵想了两秒，不知该怎样拒绝，无奈点点头，同她翻身下马，走到那斜坡上。

本来带相机来就是拍照的，不能浪费了。

“好嘞！”胖子应了声。

咔嚓，快门连续再响。

镜头里，一身蓝黑色羽绒服的张起灵站在最前面，没做什么动作，嘴角浮着一缕极淡的笑意，身后站着刻意拉下帽子的张海凝，几丝碎发被她撩回耳后，灵动的眸子弯起看着前方，脸上扬起浮出酒窝的灿烂笑容。

胖子给他俩拍了好几张不带重样的，又和想起了主意似的，把照相机递给顺子，拉着吴邪一块过去摆了几张pose，潘子也没能幸免，最终加入这项‘苦工程’。

“顺子，给胖爷我和天真无邪同志也照几张，正好加进小哥和小凝妹子！”

“诶潘子，别傻站着了，你也过来！”

“站好站好，不要滑下去！”

“几位老板，三、二、一，好了。”

几人的合照里，胖子胆子大得不得了，就差没去薅张起灵的帽子，要不是半截吴邪拉着他，张起灵又拉着吴邪，指不定他和潘子都要滑到斜坡下面去。

张起灵脸上多少有点无语，还扫了眼一旁被胖子体型和事故笑到，也将要跌下斜坡的张海凝。

和陈皮阿四四人合照时，他们就没有这么多情绪，毕竟还防着那几个人呢。

一通工夫折腾下来，都过去了小半个小时，一行人继续出发，坡度越来越斜，张海凝教了吴邪胖子几招在这种路上避开笔直树木的办法，惊而又险地赶着路。

路上顺子说：“再往上那里还有个荒村，是边防哨在的地方，那里现在已经没人了，我们在那里过第一夜，第二天我们就要过雪线了。”

刚过了阿盖西湖，张海凝听见湖边有阵动静，挑眼望去，湖边出现了另一支队伍，人数远远超过他们这队人，光运送装备的就有不少人。

她叫停队伍，向众人指了指湖对岸那些人，规模不小，三十来人五十几匹马，浩浩荡荡的。

胖子拿出望远镜，朝下面看了看，说道：“我们有麻烦了。”

张海凝拿起望远镜看了一眼，轻声道：“是阿宁的人。”吴三省要拦的人应该就是他们，只是不知道那家伙自己人在哪，她看了一圈都没发现那老狐狸。

这些人在湖边搭起了帐篷，此时天色还不算太晚，这些人却打算在这里过夜了，阿宁调试着雷达仪器，许是也想找到他们的准确位置。

不过要让阿宁失望了，他们原本的装备早已泡汤，现在手里用的根本没多少高科技。

华和尚变了变脸色，轻声问：“四阿公，我们怎么办？”

陈皮阿四轻蔑笑了笑：“来的好，说明我们的路没有走错，继续走，别管他们。”

胖子看着阿宁队伍里几乎人手一支枪，眼馋不已，这些人装备精良，要是交手，他们都不知道拿什么去对付这些人，“难不成拿脸盆当盾牌，用卫生巾去抽他们？”

“做我们这一行从来不靠人多，过了雪线你就知道跟着我跟对了。”

说得也是，下斗本就是个手艺活，人多力量大的道理在这里行不通，人多不过是送死而已，得靠真本事说话。

傍晚，终于到了顺子说的边防哨荒村，因为没人，只剩下一些旧木头房子和铁丝门，贴了句标语，也是顺子口中雪山前哨站的补给站，这里的几个哨站都因为历史原因换过位置，继续往上走的话还能看到其他荒废的几个。

众人在这里休息一晚，第二天早上再继续赶路。

队伍里都是些大老粗的爷们，那呼噜声叫一个震天响，张海凝很早就醒了，外面飘起雪，气温一下降下来，冻人得很。

昨天夜里，她招呼胖子和潘子准备了暖手壶，将暖宝宝分给众人贴在身上，即便这样，身为南方人的吴邪依旧冻得直发抖，张海凝用无烟炉温了点水递给他，半晌问：“好点了吗？”

一杯偏热的水下肚，吴邪感觉身心都暖和了起来，点点头表示自己好多了。

守前半夜的张起灵睁开眼活动一下脖子，脸上带着浅浅晕红，似乎也睡得特别暖和。

众人纷纷醒来，填饱肚子，再往上走过了雪线，积雪慢慢出现并越来越厚，植被越来越稀少，中午时入眼全是白色，脚下雪厚一层又一层。

这时忽然刮起了大风，在前面开路的顺子看了看头顶的天空，说道：“要不今天就到这里吧，看这天可能有大风，看雪山过瘾就过一下，再往上就有危险了。”

众人商议片刻，停下来休息会儿吃点干粮，再四处看看风景。

张海凝感应到身旁的张起灵情绪有些波动，发现他紧紧注视着前方雪山，眉头微微皱起，她自己同样感觉有些不对，望了望那连绵的雪山，心里头忽然一跳。

她上次来长白山，可没有过这样的感觉，顶多是对张家祖先的归属。

再往上走只能用马拉雪爬犁，他们将行李从马背上卸下来放到爬犁上，顺子在前面带路，一行人在雪地中飞驰。

“哎哟！”胖子一下侧翻摔进雪里。

“降低重心保持平衡！”是张海凝的声音。

总结出经验教训，胖子在马背上更是小心谨慎，还好摔下来的次数少了，每每摔下来，大家都会停下步伐等等他。

隔着加绒耳罩，风声依旧呼啸响动，胖子声音从口罩里传出来：“他娘的，这哪能说话交流，骂娘的话都给冻在喉咙里了。”

没过会儿，顺子的马在前面停下来，紧皱起眉头，冷得直吸气。

过了十几秒，他啧了一声说：“风太大了，这里好像发生过雪崩，地貌不太一样，我有点不认识了，这里的雪太深太松，一脚下去能淹没到马肚子，下面有气泡，容易滑塌，非常危险，人不能扎堆走。”

潘子看了看天：“那怎么办，这天气好像不太妙，回得去吗？”

张海凝接话道：“雪山上的风刮起来没有两三天停不下来，回去更容易迷失方向，顺子，前面是不是还有废弃的哨岗？”

“有，”顺子点头，“照这情况，回去肯定来不及了，我们可以徒步去那哨岗里避避风雪。”

那就好，张海凝从马背上轻跃下来，腿部陷进深厚的雪里，抬脚一走，雪上留下丁点痕迹，胖子看了立即骂道：“他奶奶的，连小凝妹子都要陷进去，咱们几个岂不是更难，有的罪受了。”

张海凝看了看雪面，捻起一把雪摩挲阵，拿出包里的绳索，说：“都在腰上系紧绳子，每一步都当心点，不要掉队。”

在风口里穿梭，没点辅助工具，分分钟能把人给吹没，走到下午六点多，都没见到顺子说的哨岗。

胖子纳闷了：“我说向导同志，你是不是带错路了？”

顺子连连摇头，摸着脑袋细细想了想，忽然哎呀一声：“这不是什么小雪崩，哨岗肯定被雪埋了，就在我们脚下，难怪转了半天都找不到！”说着，他脸色难看起来。

潘子叹口气，骂了声长沙方言。

胖子大叫道：“那现在怎么办？马也没了，难不成我们要死在这里？”

顺子指了指前面：“还有最后一个希望，我记得附近应该有一个温泉，是在一山包里，温度很高，如果能到那里，以我们的食物可以生活好几天，那温泉海拔比这里高，应该没给雪埋住，要真找不到，那只有靠求生意志，一步一步再走回去了。”

“……”张海凝觉得这个主意一点也不靠谱。

“你确定不确定啊？”胖子不信任地问。

顺子一脸确信地点头，保证再找不到就扣他工资。

众人见状，只好继续跟着走下去，天越来越黑，雪雾浓聚四起。

张海凝听见前面雪嘎吱一声响，绳子跟着动了下，她和张起灵赶紧到前面一看，原来是顺子倒进了雪里，吴邪脸色都呆了，两人将人扶起来，张海凝检查着顺子情况，张起灵则拉了拉绳子让其他人先聚集过来。

走在张海凝后面的胖子一看到顺子，做个古怪的表情，大吼道：“这他娘是什么向导啊，不认识路不说，我们还没晕他先晕了，叫我们怎么办？”

“偏中度冻僵，得找个暖和的地方缓缓，再这样下去命就要没了。”张海凝说道，余光瞥过紧闭眼睛的顺子，再看看眼睛迷离的陈皮阿四，比顺子情况还要严重。

别说这俩人，除了张起灵和张海凝体力还好，其他人脸色都是惨白，迟早也会撑不住。

就连她自己这会儿身上都是冰凉凉的，特别是双手，她自小体寒，到了极寒的雪地里尤其明显。

潘子道：“温泉可能就在附近，我们拉长绳子，分散了去找找，找到了就拉绳子做信号。”

众人四散开来，选了个方向的张海凝边走边轻嗅周围气味，风里零星飘着几缕味道，和硫磺味很接近，但风太大根本分不清方向。

走了一段路，张海凝明显感觉自己出现体力跟不上的情形，忽地脚下略滑，恰巧这时胖子叫了一声，她就觉得腰上绳子绷紧，未及反应就被拖着整个人埋进雪里。

张起灵听见动静立刻回头，下意识伸手去扶张海凝，大声道：“快解绳子，有人塌进雪坑里去了！”

他话音未落，自己脚下雪突然也塌了，随后整个人和张海凝一起让绳子扯进了雪里，走在他另一边的吴邪同样未能幸免。

霎时间，所有人都和滚葡萄似的被胖子拉下来，翻来滚去，好久才停住。

张海凝经雪拥了个严实，似乎听见潘子在叫什么，下一秒自己被人从雪里捞起来，呛了几下吐干净嘴里的雪，抬眼一扫，来拉她的人是张起灵。

叶成在旁边不远的地方突然叫起来：“等等等等！抄家伙！都别下去，那雪里盘的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