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进屋,屋子里已打扫干净,但地上仍留有一些无法清理干净的血痕,看起来当时情形十分惨烈。
松夜明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此处摆放的都是寻常的桌椅和巨大木柜,看不出有什么独特之处。
姜夫人上前摆弄了些什么,忽然,前方地面骤然向两侧打开,露出地下的一个楼梯来。
他们跟着姜夫人走入地下,刚到地面,天花板上就滚出一颗圆滚滚的夜明珠来,夜明珠被放置在一个玻璃罩子内,周围有铁条固定,外人无法将其拿出。明亮的光瞬间将这间地下室照得敞亮。
松夜明环视之下,心里吃惊。
这间地下厅堂不过十来见方,但半堵墙上都放着玉器。
她与墨珩对视一眼,不消说这些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那边本放着许多金器,但那晚之后就消失了。”姜夫人说,“我不求追回财物,只希望你们能帮忙寻到妖邪,替我夫君偿命。”
姜夫人的声音中难得有些许起伏,就像一池秋水下下隐隐有暗流涌动。
松夜明在室内看了一圈,她虽不懂金玉,但这些玉器看着成色莹润,雕工亦美,看着十分令人赏心悦目。
她有些奇怪,都说黄金有价玉无价,这妖邪若已聪明到知道偷窃财宝,为何留下这些价值连城的玉不要,只带走了金器?
“或许它只喜欢金器。”墨珩忽然说。
松夜明有些吃惊地抬头,心想,他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墨珩眨了眨眼,“怎么了?”
松夜明皱了皱眉,“没什么。”
松夜明在屋子里看了片刻,左右两边的墙上都有木架,左边此时是空的,右边则摆满了玉器。前头有三个大箱子,打开来一看,里面都是码放整齐的银两。
她有些吃惊,“姜夫人,你们这么多的银子,为何不存放进钱庄?”
姜夫人说:“我也劝过外子,但他是生意人,时常需要带银两出外,而且他对钱庄并不信任,总说值钱的东西还是放在家中比较安心。我也劝不过,就不再劝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松夜明正在仔细观察着地面,不知为何,她觉得地砖上的磨损看着有些古怪。她抬手招来墨珩,两人蹲在地面上。她的手摸着地面上的凹痕。
“你看,这像不像是兽爪抓出来的痕迹?”她问。
墨珩仔细分辨了一下,“的确像是爪痕,不过痕迹这么浅,就算是妖兽留下的,估计这妖兽也并不大。”
松夜明抬起头,看着姜夫人,问:“夫人此前可见过这些痕迹?”
姜夫人低头看了看,摇了摇头,“我并不常来,但上次来时不曾见过。”
他们还在此查看,忽然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
“让我去见那个毒妇——”
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脸再留在这个家里——”
话音未落,楼梯上忽然下来一群人。当中一位气势汹汹的白发老人正被两三个下人阻拦着、挣扎着走下楼梯来。他一瞧见地下室中的人,立刻脸色变了一变。
“好啊,你还有脸带帮手过来,你这个毒妇!”老人说着举起手就要打人,但立刻被下人们拉住。
松夜明看着这出混乱场面,惊异地看向姜夫人。
姜夫人脸色煞白,但还保持着冷静,“你们还不快将老太爷带回去。”
下人们连声应着,但却拗不过老人力气大。
“毒妇——你害了我儿子,现在就要来谋家产了?!”老人挣扎着叫嚷道。
“还不快将他带走!”姜夫人冷声道。
下人们一听,也顾不得什么尊卑,发了狠劲将老人抓着就往楼梯上拖去。老人拼命挣扎,嘴里还在大声叫嚷着。
“家翁神志不清,让两位见笑了。”姜夫人面如白纸,待众人离去之后,才略有愧色对他们道。
“哪里的话,只是不知世伯为何有此言论?”松夜明问。
姜夫人神色黯然,“只因我与外子成婚本是背着家中人所为。他们并不赞同我们这桩婚事。”
松夜明一时来了精神,这么个大美人,竟然还有人不愿意娶进门,这又是为何?
“不知世伯反对的原因是什么?”她问。
姜夫人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犹豫,“这件事与外子之死有什么关联么?”
松夜明笑了笑,道:“夫人有所不知,案件本就是由千丝万缕相关或不相关的蛛丝马迹组成,或许此时这件事没有关联,但保不准后面能用得上。”
姜夫人思索片刻,道:“我也不怕让你们知道。我出身乐籍,在遇到外子之前曾是一名舞姬。我们在乐坊相遇,那年我二十岁,外子他一生在外打拼,直到四十岁亦未成婚。我们一见面便情投意合,他执意替我赎身,又娶我为妻,家翁十分反对这桩婚事,但我们成亲在先,而且这番家业又是外子拼下的,是以这番反对并没有影响外子的决定。”
松夜明点了点头,心里称奇,两人竟是老夫少妻,丈夫还是富户,难怪她公公会看不上她,若是放在别的寻常案子里,恐怕早就怀疑是她伙同外人来谋夺家产了。
瞧方才的情形,估计她公公就是这样想的。
不过,松夜明知道这案子里的确有妖存在,一个普通人是不可能指挥妖来作案的,但若姜夫人有高人做帮手又另算。
姜夫人转过身来,问:“两位可还有什么要察看的?”
地下室并不大,银子和玉器也都调查完。既然姜夫人说除了金器之外并无损失,那此处也没什么可看的。
屋中机关她大约也猜出了几分,不过是些普通人制作的警铃和锁套一类,其中并无法力加持,若是要对付妖,那还差了许多。
墨珩这一路十分安静,此时听完也只是默默站在一旁。松夜明看着他,心里忽然有些过意不去。虽然她现在是师父,但好歹他才是做过捉妖师的人,这一趟下来他如此安静,不会是被她那句戏言给唬住了吧?
松夜明上前碰了碰他的胳膊,“你有什么想法?”
墨珩看她一眼,似乎没料到她会与他商量,说:“外头只有些妖的血迹和金色的毛发,屋子里有爪印,失窃的是金器,只有这些线索倒是难以确定究竟是何物作怪。”
他所说与她所想差不多。
不过既然有妖存在于此案中,自然就是他们能管的了。
“夫人放心,这件事我们一定会尽力替你办好。”松夜明说。
两人又询问了一番府中仆人,他们所说情形与姜夫人一致。两人没有收获,离开姜府后就在大宅附近转了一圈。周围人流密集,松夜明觉得,在这么个地方,若是无人看见妖的来去,那可就真是怪了。
果然,问了不久之后,他们在对面铺子的伙计那得到消息,事发当晚他的确听见了一些响动。
“我当时在后屋没睡着,就听巷子里传来一声痛呼,我还以为是猫跑过,就没有理会。”伙计说,“听起来像是个女声。”
两人依他所说来到那条巷子里瞧了瞧,在一个十分隐蔽的角落里有了发现。
“你觉不觉得,能够看见邪气真是一个好本事?”松夜明站在一堆竹篮前兴奋地说,“普通的捕快哪能这么快就有这些发现?”
大片青色邪气正从篮子后涌出。
他们把篮子往边上挪开,就看见后头有一片已经干涸的血迹。
“没想到这位姜老爷本领还挺高,竟然能让妖受如此重的伤。”墨珩道。
两人搜寻一番,没有收获,又去旁边的商铺问了问,在一间酒馆上找到了一个当晚在楼上帮忙的小二。
“两位可别说,我那天还真看见了一个古怪的东西,就长得有这么大,”小二的手在身前比划了一下,大约有脸盆大小,“它通身金黄,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它嗖一下就窜了过去。我本来以为是一只大黄猫。”
“可看真了,不是黄鼠狼之类?”墨珩问。
“那圆鼓鼓的样子,怎么可能,不是狸猫就是猫,错不了!”
两人在小二所说的那个妖跑掉的方向找了一回,却没有什么发现。此地与方才他们发现血迹的地方相距甚远,简直就是两个方向。
松夜明不甘心地在这片地方搜了一回。
“总不会是有两个妖在作怪吧?”她犹疑地与墨珩对视一眼。
寻常的妖成群结队为患的也有,但大多都是同族而行。以姜夫人的形容那分明是个人形的妖,但这个伙计看见的分明是个兽形的妖。若真是两个妖一起行动,那他们这个搭配还真是稀有。
松夜明想不明白,问墨珩,“你以前可曾见过这样的情形?”
墨珩道:“我不过是捉些小野妖,替农户驱赶一下兽之类的,可没有在城里办过这种案子。再说你也知道,妖虽比怪要多了些智慧,但大多仍是莽撞之流,像这种知道提前到受害人家里调查的,恐怕不是寻常妖所为。”
松夜明一想,的确如此。
第二天一早,松夜明从客栈楼上下来,就听见门外一阵喧闹。
一队捕快自门前经过,姜夫人一身白衣走在当中,身形看着格外弱小。
怎么回事?!
松夜明奔到门前,就看见姜夫人神色平静地走过,后头还跟着她那个拄着拐杖的公公。
“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东西,姜老爷的死想必就是她干的,还说什么妖邪作乱。”旁边有人议论。
“就是,我们这里一向太平,怎的就她家进了妖,还害了命。”有人附和。
“定是她有了奸夫,所以才想杀人谋夺家产!”
站在一旁的松夜明有些生气。
这些人什么也不知道就在这里嚼舌根,实在恶心。
她心想必须得让他们吃点苦头,让他们这样不明事由就乱说。她悄悄冲他们施了个法。
嚼舌头的人看足了热闹,准备离开,忽然哎呦一声摔倒在地。
旁边的人一看,纷纷笑起来。
原来,他们脚上被一根草绳给绑住,此时正摔在一潭泥水中,摔得满身是泥。
松夜明看着他们一副狼狈相、叫骂着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才终于浮出一丝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