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樵先生赶到屋下方山路,距池边几丈距离时,就见着这一幕,而在这些小动物的身后,各站着一人,其中一人长得像个竹蒿子,又瘦又长,穿着身衣物,衣不蔽体,因他手脚太长了,衣服袖口处都拖着零碎的布条,但他这布料是很好的。
另一人,池边,手中持着根钓竿。
二人一言不发,就身前鱼、鼠、犰狳大战。
东樵先生走上屋宇挑台处,挑台上站了看好戏的两个人,屋中则站了许多人。
这些人穿着各异,手中或身上大都有武器,有的会随身带着一些古怪的玩意,比如,有的持一个风车架子,有的身后绑一个风筝人偶,有的持一个葫芦,左侧门柱上倚了个着暗红衣的女子,女子手上卷着条蛇,她的装扮也似蛇。
东樵先生走到挑台栏处,他双手扶着栏杆,道:“两位有什么好好说。”
“莫要置气。”
那位着破烂衣的竹蒿子立时几个起跃到东樵先生面前,道:“哎,东樵先生——”
池塘边处的人也立时将钓竿往前一甩,鱼竿竿尖点地,他如一片叶子弹射过去,也到了东樵先生面前。
……
这日,晏琅又换了一套衣裙,她到万举巷,约定的时间是下午申时,晏琅到内城河边南向的一个屋院前。
屋门处有几人进出,年轻的或稍有年纪的寻书者。
见到晏琅,他们会打量几眼,而后朝她有礼拱手。
晏琅朝人福礼。
她想多尝试这个动作,穿着这样的衣裙。
跨进院。
这个院子是一个卖书的书斋,掌柜的偶尔会到集市上去卖,在这,晏琅淘到了不少她喜爱的书。
有一本书,她买了上册,掌柜的说下册要今日下午差不多申时才能到货,且这本书是孤本,晏琅好运,她正巧能买到这本书。
不过掌柜的目前新到了许多书,自己与一个书童都在整理,他屋中堆满了,晏琅进院后,她在屋门外,掌柜的对她道:“姑娘的书在外间左侧大槐树下,劳烦姑娘自己寻寻。”
“老朽这里不空。”
晏琅道:“好。”
她往屋外院中左侧看去。
院子临着内城河,院边一棵大槐树。
树下,摆着几箱箧书。
有个青年的身影,蹲在箱箧旁,他一身群青衣也是在找书。
晏琅上前去,扶了一下裙子,而后也跟着寻。
内城河水面泛着阳光,波光如镜。
光,黄澄澄的。
晏琅寻书,她要寻的叫——飞花拈月集下册,她寻了许久,几个箱箧都没找到,还有两个未寻。
晏琅站起身,准备歇歇。
她视线左右看,在她朝向右侧时,左侧的年轻公子忽然起身,他拿着一本书,道:“姑娘,这本,应就是你要寻的吧——飞花拈月集下册。”
晏琅听闻,她道:“啊。”
视线扫过面前青年,手拿出去,而晏琅的手,瞬时僵住。
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未有“失态”,手伸向那本书,道:“谢谢啊,公子。”
在她面前的人——竟是崔慎同!
她这是走了什么“大运”,昨日遇见淮时和,今日,怎的遇见崔慎同!
不过遇见崔慎同她能更容易镇定下来,想自己的装扮,他是认不出的,且她如今身段举止,都是女儿,不会这么容易认出的。
晏琅镇定,她问:“公子是来寻什么书?”
崔慎同看人接过书,他视线自人手上挪开,看向人,视线落在人面上,晏琅觉着,他看的有点专注,在她要出声时,崔慎同道:“小生有一本书未寻到。”
“小生想寻的是‘梁雨集’、‘肇案鉴’还有‘金襄缘’,如今只找到了前两本。”
晏琅道:“那公子当很快就能寻到最后一本了。”她没有兴致留下来帮人寻,毕竟这种身份,不能与人待太久。
崔慎同道:“这外间没有,就只能找掌柜的,在里面寻了。”
晏琅见人平日私下性情也差不多,没有一点官威架子,像个普通书生。
她道:“方才多谢公子。”
说着要走,崔慎同在后道:“姑娘不去看看其他新到的书么。”
晏琅道:“不用了。”
她道:“公子寻的书,看来公子对故事很感兴趣。”
崔慎同道:“姑娘对故事也有兴趣吧?”
晏琅道:“我啊,我没兴趣,这是替我妹妹寻的。”她扬扬手里的书。
之后,服身一礼,离去。
崔慎同看人向掌柜的结账后走出小院。
他转身寻书。
晏琅走出院门后,她没沿之前的路出巷子,而是折了个方向,走另一条巷路,这里出去更近,巷外,已有一辆马车候着。
晏琅走出小院没多久,方才的书斋院,崔慎同的身影追了出来,他在院外,未见到有人,崔慎同看了一会儿,又进院。
在崔慎同进院后,院门处,暗角里,有两道身影隐去。
……
晏琅坐在马车上,阿先四人已换回了本来的容貌,晏琅在车内,她打开妆奁匣,一点一点换回自己本来的容貌。
她并未用一整张面具,那样戴一整日会不太舒服,且一整张面具体现不出她的技艺。
她的面上在下颚处揭下一片薄薄的软弹性的皮材,这是严嬷嬷给她的以一种海外“犹鲛”材质加上她自己研究的药水制成的材料,贴合在脸上,只要再用一种药水,便能让其与自身肌肤完全贴合,怎么都看不出来。
无痕无迹,且沾水不掉,遇火不化,真正让人放心。
当然怎么样手法改变自己的面容,也是十分重要的。
晏琅将嘴角上方的一层也揭下来,她改变了一些唇形,不过嘴角两侧并未变化。
晏琅见自己的脸回复了本来纤瘦的模样,她揉揉自己的脸,嗨呀,真好看。
她头饰未解下,发髻上的首饰,衬得脸更好看。
她在镜中欣赏了会儿,慢慢将发髻拆解,金钗等一应收进妆奁,将妆奁放在坐榻下的暗格中。
晏琅之后换上衣物,今日夜,能赶到皇宫。
她想到见到的崔慎同,今日,应是休沐日,皇兄若是回去,也会有些闲暇吧。
她会去见他。
晏琅回宫的时候,有一点晚,她赶路挺急,因她想早日去“试探”。
她披着黑色狐裘到了淮时和殿中,淮时和果然已经回来,在窗前看书,见到她来,持着书到桌案前,道:“你又给我带好东西了吗?”
晏琅道:“皇兄,我只是带了一盏灯,你要吗?”
淮时和道:“拿给温来玉吧。”
晏琅道:“看来皇兄不太喜欢。”
“所以我没带。”
淮时和看她。
晏琅道:“灯也不是什么好稀罕的东西,对吧,皇兄。”她朝人“腆”着脸笑,因两手空空。
淮时和视线在她身上,晏琅道:“皇兄,听说你也去了左定城?”
淮时和道:“嗯,去看了看,你每年都去,我也去看看,有什么好玩的。”
他视线回到书上,坐在桌案前,一只手持着。
晏琅道:“那皇兄,你觉得……”
淮时和道:“看到了比较好看的。”
晏琅到桌案边,双手肘在桌案上,身子靠前,倾着,她道:“是什么?”
她凑到了淮时和面前,淮时和拿着书,面与她的对上,两人视线相对,他过了会儿道:“你——别挡着光。”
晏琅:“哦。”
淮时和又看书,道:“灯很好看。”
他似乎没有空与她多说,晏琅见状,她再瞅两眼淮时和,见确实没感觉什么异处,她道:“那皇兄,我回去了。”
淮时和道:“下次,要不要,我们一起去?”他在晏琅已快走至门边时说的。
晏琅脚步停下,她道:“明年再说吧,皇兄你届时有没有时间都不一定。”
淮时和道:“嗯。”
晏琅离去。
她走出淮时和的殿门,深吸口气,看来只是恰巧,就好像与崔慎同,真是,明年……应该没可能与皇兄一起吧。
即使一起,她也恐怕只能,做男装,那也少了些意思了。
晏琅出殿门的时候,遇见白滚滚的太圆,她听着那铃铛声,想抱抱,结果刚抱,太圆就扭个不停,还汪汪叫,内里淮时和听了,晏琅仿佛听见了搁书的声音,她道:“你就不待见我,让我好好摸摸不成吗,日后,我给你戴九个金铃,让你全身上下都是铃。”
到时会被皇兄“打死”吧,晏琅放过太圆,吐了下舌走了。
内里,屋内,太圆走到门处,淮时和见了,他方才搁下拿起的书又搁下——九个金铃。
腊八节过了,初九这日,晏琅去淮时和殿中,她是想逗太圆。
年节的时候,很无聊的,而淮时和当然,还是忙碌。
外间开始下雪,不多,到地面便化了,还垒不起来。
晏琅见淮时和桌面垒着许多案牍,她扫眼看去,是刑部的卷宗。
要案或涉及死刑的,淮时和都要看。
晏琅在他屋内,淮时和道:“这些卷宗,是崔郎中方才送来的。”
晏琅道:“那方才错过了,不然可以同崔大人聊聊。”
又说:“这么多都是他整理的吗?”
淮时和道:“这些案宗中,有几件难破解之处,是崔郎中心细如发,观察入微,秋毫明辨解决的。”淮时和似是随口赞叹,手中拿着本卷宗,站在晏琅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