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莲花镇，南湘又见到了宋已山，她与别的姑娘们都在一起，此次也会与楚王车架一起回京。

齐洲公主归京心切，只是休息了一晚就又急匆匆启程。

南湘与宋已山在一个车内，两人闲来聊天竟然十分投机，宋已山不仅又给了南湘几只小弩配适的弩箭，还教南湘做了几样实用的小工具。却是没怎么见到应七，毕竟楚王在，南湘怕给应七惹麻烦，没有表现得太热络。

回程楚王没有隐瞒身份，而是大张旗鼓打着接公主回家的名号，一路路过的州县无不夹道迎接，但他们的行程也很快，只五天就到了京城。

南湘本以为可以直接回国公府，却在路上得到消息，陛下召见的名册里有她和宋已山。

幸好当时南湘和宋已山还在马车里坐着，楚王只是派了个传话的人，不然只怕南湘要被吓得出丑。

面见圣上，那可是、那可是……纵然近来读了不少书，南湘还是无法形容。

“这次你功劳不小，若非有你引来影卫，也许我也要吃一番苦头才能得救。”宋已山道。

“等这件事情了了，我去公府看你。”宋已山倒是洒脱，“不过我或许还要去北边一趟，听说北边今年大旱，我爹想了一种方法，或许能将涝时的水留着旱时用。”

南湘父母都是种地的，自然知道种地都是靠天吃饭，十年里总有几年要旱要涝，若是遇上大灾颗粒无收，更是一点活路都没有。

“将涝时的水留着旱时用。”南湘出神。

进宫前，有个念头从南湘脑中一闪而逝——她能不能用自己的奖赏换应七的自由。

可是很快她就觉得这个想法不好。应七，是影卫，是个合格的影卫。无论哪一次她明知触犯影卫规矩要受重罚，都还是毫不犹豫地走回影卫小院。就算她知道活过25岁的影卫凤毛麟角，可她从没有过任何退缩。

她是影卫，为主人尽忠是影卫的信仰，而她南湘，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相识之人而已。

自己贸然那么做，是还给她自由还是摧毁她的信仰？

“应七，”进京后，南湘和宋已山被安排在司礼监沐浴更衣，难得有一会儿跟应七独处的时间，“你，是璇玑堂的应七，对吗？”

应七点头。

“我、我其实本来想着我这次也算是有些功劳，若是我向陛下求璇玑堂提前放你自由，或许……”

果然这次应七毫不迟疑地拒绝。

“不必如此，我……很好。若是可以，我想求你救应十九。不必求陛下，只在楚王那说几句……或许有用。”

“他怎么了？”

应七似乎不太想对南湘说，可又知道南湘求楚王也要有的放矢，于是道：“他被带回璇玑堂，斩去双臂双腿，做了人桩。”

“斩去……”南湘猛然紧握应七胳膊，她一时没能想出那该是一幅怎样的场景。

应七点头，“做人桩是对影卫最重的惩罚，他们被装在大坛子里，警示后人，短则三五日，长则两三年才会死去，有时还会给医师试毒。应十九年纪小，才刚离开璇玑堂，我想给他个痛快。”

“我答应你，只是我怕楚王不会因我一句话破例。”想起楚王，南湘不自觉发抖，这一路楚王与公主团聚有说不完的话，加上路途劳累，他没什么时间关注南湘，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那双眼睛阴冷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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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两个，就随我一起。”

齐洲公主握着南湘和宋已山的手，像一个温柔的大姐姐，牵着她们一起上殿面圣，让紧张到心脏怦怦跳的南湘缓解了不少。

南湘总在国公府里，本以为自己是有些见识的，可进了皇宫才知道，那些金碧辉煌的殿宇何其壮阔，百官相迎的场面何其浩大。

汉白玉阶梯绵延向上，似是永远走不完的天梯。

南湘紧紧跟在齐洲公主和楚王身后，与公主一起跪拜，她一直低着头不敢乱看，脚也发软手也发软，生怕出一点差错。反而是叩头时没人能看见她的神情，才有了几分松懈，目光往旁的地方撇了撇，看到了一水紫的、红的官服滚边。

首领太监唱诵了驸马高文世的极大罪行，皇帝钦定诛三族之罪。据说陛下得知公主被高文世陷害后勃然大怒，当初定的是诛九族，后有朝臣不断劝谏，才改了三族。

公主被送到南方后，高文世又纳了不少姬妾，生了不少庶子庶女，这一次注定一个都跑不了。连不满12岁的都不放过。

天子一怒，血流成河，南湘虽对那些幼子存了一分怜悯，可到底一切都非她能干预的。

“陛下，稚子无辜。”齐洲公主听罢开口，“在外这些年，我早已想通了，当年太天真只顾自己一腔情爱，不懂他十年寒窗只为一展抱负的心。如今他因我一生不得志，我也因他受了十年煎熬，此本是我与他之事，还是莫要连累无辜。”

若说此事最有发言权的，莫过于刚刚回朝的公主殿下，皇帝听闻她仁厚，自然不忍这个时候违逆公主，可圣旨就是圣旨，不可能朝令夕改，还是楚王建议，就饶了十二岁以下稚子。

齐洲公主才走十年，那高文世的庶子哪有十二岁以上的？也算是全都饶了。

首领太监又念了封齐洲公主为靖西长公主的圣旨，原本的食邑又增加了不少，是朝中食邑最多的公主，也足以看出陛下对这位公主的爱重。

“就是你救了长公主？”乾平帝的目光看向南湘。

“是、不、”南湘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你别怕，”靖西长公主拍了拍南湘的手，“陛下，这个孩子纯良，胆子也小。”

南湘脸上一阵红，她知道自己还是跳不出一个小女使的出身，也知道自己没见过什么世面，却没想到自己这么没用，竟然连好好说话都做不到。

她刚刚明明想好要把一切功劳都推给楚王，一来这样可以给楚王留个好印象便于救应十九，二来她怕自己担不起什么功劳不功劳。

把心一横，她道：“回陛下，南湘只是帮了些忙，还是、还是楚王殿下和影卫们救了公主。”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乾平帝并不介意南湘的胆小，道，“听闻你曾救过云华，被她认作义妹？”

南湘低头称是。

“不错，老国公忠勇一生，云华县主也是女中豪杰，如今义女更是不凡，只可惜……”

只可惜女儿终究是女儿，无论亲女还是义女，都不能继承老国公的志向，唯一的儿子却是个无能之辈。

“来，宣旨。”

“皇兄，”楚王忽然打断了宣旨太监，“皇兄，听说这南湘姑娘是曹云华准备带进我府里的，臣弟觉得她不错，不如就赏她个夫人做，如何？”

“你喜欢？”乾平帝目光变换，随后一笑，“难得长公主与楚王都喜欢你，既然你是要陪云华一起进王府的，就封为湘夫人，赐婚楚王，明年婚期与云华一起进王府。”

湘夫人……夫人仅次于王妃，乃是朝廷正式造册的命妇，有品级有俸禄，而妾室只是个有名分的下人而已，云华县主还了南湘良籍，不然就是主人家随时发卖了也未尝不可。

二者可谓天壤之别。

南湘瞥了一眼楚王，他双腿不能行，确实不便有太多姬妾，据说对男女之事也不甚在意，可直接封为夫人还是让南湘措手不及。

好在众人的目光没有过分聚焦在南湘身上，皇帝又夸赞了宋已山勘查的水脉极为详尽，今年南方大水，经她治理的几条河流受灾最轻等。

可惜宋已山无官无职，只能凭借父亲的威望修建一些小工程，至于大江大河建造工事所需甚巨，自然不是她能左右的。

“……封宋已山为工部巡使，巡查天下水脉……”

南湘听见这一句时微微一怔，西梁从立国以来只有过一位女将军，到现在那位女将军过世已有四十余年，事迹还被百姓争相传诵。不过那是开国时助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奇女子，她没想到宋已山竟然成了第二位。

她看了看龙椅上的乾平帝，其实这位陛下也还不到三十岁，倒是个十分有魄力的。

宋已山惊喜万分，所谓工部巡使是个新增的职位，可以巡视天下水脉，必要时调动当地守兵建造紧急工事和保护自身安全，从六品，官虽不大，但她已经十分满足。

皇亲国戚们之后还有为靖西长公主接风的筵席，而南湘和宋已山则被先行送回家中与家人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