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下了学，蒲先生就回自己的住处了，三个学生一人一个小背包，里面是今日的课业。
南湘特意让绿丝先回去，自己等应七一起。
“你今天怎么了？”南湘问，“我总觉得你怪怪的。”
应七摇头，她不是多难受，只是一种多年形成的身体反应，璇玑堂里的事情是不允许对外人说的，她也不想吓到南湘。
“你、不想受罚？”南湘猜测，“那不然，你的那份，我替你写。”
应七忽然笑了笑，至少她自己觉得自己笑了，她甚至想摸摸眼前的圆脸姑娘，她的皮肤那么细嫩，就像从来没经受过风雨，可惜她的两只手都拿来按住自己的书本的。
“不必，”应七摇头，“莫要再作弊。”
南湘点头，与应七并排走在从角门外的书斋到角门内的正葳阁不足百米的小路上，她摘了一朵路边黄色的花，把花梗插在头发中，又拿了一朵给应七，见应七木讷地接下，不知如何是好，她忽然笑了，拿一只手掩着笑颜，然后接过应七手里的小花，插在她的头上。
“不许拿下来，”南湘拦着应七不让她有动作，“嗯，进正葳阁之前不许拿下来。”
应七扯了扯嘴角，她其实从没想拿下来。
“你、喜欢花？”南湘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
应七眼中升起一片茫然，她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十三岁那年夏日，我住处墙角长了两朵花，跟这个，有点像。”应七看着南湘头上的黄花道。
南湘静静听着。
“我看着它们从两个小小的花苞越长越大，一点点开花，盛开时有这么大，”应七比了比花的大小，“后来它们开始枯萎，觉得可惜，就摘了一朵夹在书中做成书笺，另一朵捣碎弄成了染料，将一件贴身的衣服染成了淡黄色。”
“可见你是喜欢花的，也对，哪有女孩子不喜欢花的。”南湘认真思索，“后来呢，第二年没再开吗？”
后来她做的这些被发现，管事勒令她亲手拔掉野花，烧了书笺和衣服，还被罚翻了整个院子的土，确保第二年不会再开一朵花。
“其实，我觉得两位先生都挺好的，他们都是好人。”
没有得到回答的南湘并不觉得什么，应七话少，能连续说几句完整话已经十分难得。
“你……跟着他们，好好学。”
“嗯。”南湘点头。
二人正慢悠悠地走着，忽然，应七一抬头，随即侧耳听去。
因靠近府门，一墙之隔就有往来的熙攘人群，所以这里杂音很大，南湘什么都听不见。
“走，快些。”应七拉起南湘，迅速往前走去。
转过弯，却是一条小路安安静静，两边的树叶被风吹着轻轻摇摆。
“怎么了？”南湘一路小跑紧张地跟着，平时应七绝不会这样将她落在身后。
应七摇头，似乎她也听不见什么了，不过很快，她就锁定了小路靠近正崴阁处的一间小屋，这小屋很小，一开始是给小厮们歇脚用的，后来就空置下来，许久不曾有人进去了。
南湘看了一眼，那门上的锁竟然被拆掉扔在了一边！
她与应七对视一眼，应七一脚踹开门，只见里面两个衣衫不整的男女，正是绿丝和曹诚！
绿丝被曹诚按在废旧的桌板上，她眼中含泪，抖得厉害，却不敢反抗。
曹诚甚至没发现有人进来，牙齿紧紧地咬着。
绿丝一阵惨叫撕心裂肺，鲜红的血落在地上。
“啊！”这次叫的却是南湘，盛华院管得严，她们这些小女史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她不明白曹诚这是在做什么。
“大爷，大爷……”绿丝后退的力气被曹诚随意化解。
“你放开她！”绿丝的惨叫和求饶唤回了南湘，她不知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是这样龌龊不堪、这样痛苦，在记忆深处寻摸到几个零散片段，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迎着曹诚硕大的身子扑了上去。
南湘一动，应七便顺理成章地上去拉开曹诚，保护南湘是持有璇玑令的镇国公的吩咐，哪怕是皇帝想伤害她，应七也敢挡在前面。
“反了你们！”
曹诚这才意识到有人进来，不管拦着他的人是谁，熊一样的身子就往南湘那边扑过去。
“南湘？”曹诚脚步一顿，随即看向桌上的绿丝，见她不是南湘竟然露出几分厌恶，“竟然又被你逃了。爬男人床的贱人，只要你在这府里，迟早都是老子的！”
南湘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话，心里早就气急，可她拿曹诚没有办法。不只是她，应七、绿丝，都不能拿曹诚如何，惹了他还会遭受更疯狂的报复。
眼看这边动静越闹越大，南湘正想着怎么去并报县主，让县主来主持公道，却见绿丝忽然软软地跪下，跪在曹诚面前。
“别闹了，求你们别闹了。”绿丝泪如雨下，却在求着大家息事宁人，“大爷，南湘姑娘，今日的事、今日的事，就这么了了吧。”
“绿丝……”南湘不敢相信。
绿丝只是不断摇头，“大爷，奴姿色平庸，不堪入目，求你放过奴婢吧。”
曹诚今日从角门回来，恰巧见着个穿着、身材都与南湘很像的女子，他当即以为南湘落了单，上次因南湘受了父亲责罚，他就暗自发誓定要这床上小奴好看，现在有了这么好的机会其能放过？
之前的一段时间，他确实以为自己身下的是南湘，直到南湘闯进来才知道不是。
可现在见绿丝哭得楚楚可怜，虽不大看得上这三等女史，但玩一玩也未尝不可。
他嘴角一歪，道：“你跟着大爷回去，好好伺候一番，大爷就当今日的事没有发生。”
南湘一双眼睛都瞪圆了，明明是曹诚先作恶，怎么他成了提要求的那一个。
绿丝低低地啜泣着，她看了看南湘，示意她不要与曹诚争论，点了点头，竟然答应了。
曹诚见了，放声大笑，伸手打开应七挡在他面前的胳膊，拎着绿丝，犹如拎一只小鸡崽子一样走了。
南湘不知何时紧紧抓住应七的手，她看到地上残留的血迹，她很害怕，绿丝今日大祸临头，全都是因为她！
直到一切又恢复了宁静，再也听不见曹诚厚重的脚步声，南湘忽然放声大哭。
她靠在应七胸前，把头抵在她胸骨处，像是要把一肚子委屈和愤恨都哭出来。
她不傻，就算一开始不明白，现在也知道绿丝这么做的原因了。
就像李坚污蔑她那天，明明她才是被害的，可不敢声张报官的也是她。这个世道，对女子，尤其是低人一等的卑贱女子，极为苛刻。一切不声张，绿丝或许还能在正崴阁好好做个女史，至少，南湘离开国公府前可以。
可如果现在闹得人尽皆知，曹诚最多被打一顿，可是绿丝呢？光天化日被男人要了身子，她有一万个不情愿，又如何？国公总不能把亲生儿子送官，县主也不能把亲弟弟怎么样，况且，国公府世子对一个小女史做什么，本也无伤大雅。
那倒霉的只能是绿丝。
到时怕只能落得一个魅惑主子的罪名给撵出府去，这样被撵出去，就算回家，也少不了流言蜚语，只怕连家中爹娘都不愿意收留。
少不得就是一个死字。
南湘的手攥的紧紧的，她用力锤了几下桌面，一口气憋在心里，很想帮绿丝讨回公道，可又束手无策。
“我以后，贴身保护你。”应七有些粗噶的声音在耳边，竟然多了几分温柔。
“应七，其实我们都一样，从来不得自由，对不对。”南湘眼角的泪还没干，“我、我去诚德院那边听听消息。”
可是曹诚没有带绿丝回诚德院，南湘满脸泪痕，也不敢去人太多的地方，只好回正葳阁。
作者有话要说：额，被锁了删了一些，反正就那个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