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湘一个人走在回正崴阁的小路上，还不断回望杀贼堂的方向，她今日似乎知道了很多不得了的秘密，原来众星捧月般的主子们，也有许多不得已。

这世上，究竟有谁是活得畅快的？南湘有些茫然。

今日国公亲自赏她东西，算是默认了她给县主陪嫁为媵妾的事，按理说她该高兴，县主的姐妹，楚王殿下的媵妾，从国公府里随便拉出来一个，做梦都该笑醒吧？

可她还是心里不踏实，不舒服。

正午的阳光有些炽烈，眼看就要五月了。

忽然，她听见树上一阵沙沙的响声，抬头，却看不见任何人。

“应七？”南湘轻唤。

可是没有任何回应。

待她复又低下头，才又听见树上的沙沙声。

“原来姑娘想了那么多，想得那么长远，她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为整个国公府做打算了。可我呢？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南湘声音很小，她没想真的问应七，只是她没有别人可以说，默默地低着头继续走，“你若是我，会害怕吗？算了，你肯定会说，一切听从主子安排。”

“你可有自己的打算？”

南湘身后忽然出现应七的声音。

“你……”南湘还是踟蹰，是啊，不跟随县主，她能有什么打算？去随便配一个小子？还是等年纪大了在府里做个做粗活的老嬷嬷？或者跟着县主去王府当嬷嬷？她只能往前走，按着姑娘给规划的路线。

旋即她又笑了笑，没生出小姐的命，偏偏要做小姐的梦，能在楚王府做半个主子，那是她这辈子能得到最大的恩宠了，还要痴心妄想些什么？

身边的应七比她高了小半个头，身姿挺直，显得十分可靠，南湘把头歪了歪，靠在应七肩上。

“应七，我们已经是好姐妹了，刚刚那些不知好歹的话，你就当作没听见吧。”

应七身上一僵，没有回答南湘的话。

南湘回到正葳阁时杀贼堂的嬷嬷已经派人把国公的赏赐送来，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有些似乎还是先国公夫人的，因云华县主性情爽快，不喜欢那些束手束脚的玩意儿，所以一直收在库房。

她是个生在穷人家的，知道钱财有多重要，对于国公爷的大方她很是感激，也不忘分给小琪、绿丝上好的布料，至于应七，南湘没给布料，打算等她做好了再一起给。

还有蒲先生和惜先生，她也没忘，惜先生好说，布料首饰她都喜欢，至于蒲先生……南湘看着眼前清一色女子的物件儿，想着大俗即大雅，干脆拿了两个的银锭子奉上。

本以为蒲先生不屑一顾，谁知他很开心，当天下午就拿去喝酒了，还说京城里有几家酒肆的酒是十年以上的陈酿，就是太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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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开启了‘夜香奴’在浣洗丙院‘作威作福’的日子，她干活的时候越来越少，大部分时候都是将自己锁在屋里不知在做什么。

这天‘夜香奴’正紧闭房门在修炼内功，忽然外面一阵嘈杂，竟是有人打开大门。这洗恭桶的院子，平时没人来，现在又不是取送恭桶的时间，会是谁呢？

‘夜香奴’出来，竟是与吴嬷嬷对视。

倒是也有几年没有见过了。

“应、哎，你……姑娘寻了师傅来教你、教你……你大概知道吧？随我来，从今儿起，每日下午你随着师傅上课。”

吴嬷嬷一句话说得欲言又止，快五十的人了竟然有些扭捏。

‘夜香奴’一下就想起粮马镇那晚南湘说过要找个师傅‘调教’她，学侍寝那些事，冷若冰霜的脸上也泛起了一丝红晕。

“你自行随我走吧，姑娘吩咐了，你若不去，就绑过去。”

门外，已经站了六个十分健壮的妇人，拿着绳索跃跃欲试。

“还真是看得起我。”‘夜香奴’苦笑，“嬷嬷带路吧。”

‘夜香奴’随吴嬷嬷走了，余下的童嬷嬷几人面面相觑，半个月了，他们第一次见这‘夜香奴’笑，更是第一次听她说这么多话。

‘夜香奴’被带到一处小院子，这小院子偏安一隅，旁边除了已经废弃的家庙什么都没有。

三个女人已经等在里面，一个王府嬷嬷，一个惜万金，还有一个‘夜香奴’不认得，但比惜万金当年还有魅惑几分，看来就是南湘在外面聘来的师傅了。

“脱衣服。”王府嬷嬷面无表情，冷冷吩咐道。

‘夜香奴’愣了一下，没有立刻动手。

“脱吧，此处没有外人。”惜万金道，“这位是邢嬷嬷，这位是嫣红阁的教习云先生，都是王妃找来教你的。”

虽叫先生，却也是个女子。

其实‘夜香奴’只穿了一套带补丁的粗布衣裳，袖口裤脚都短了一块，腰间有一条深蓝的腰带，便再无其他。

‘夜香奴’抿了抿唇，解了衣裳的扣子，随即一条条伤疤展露出来。

“这……”云先生第一个脸色不好，她可是在王妃面前赌咒发誓说只要是个人她就能给调丨教成人间尤物的，这满身伤疤可怎么弄？若是失败了，得罪了楚王妃，莫说她自己，就是嫣然阁恐怕也保不住了！

‘夜香奴’干脆一把扯了衣裳，她们要看就随便看去，这副身子有什么金贵？

这次邢嬷嬷也倒抽了一口冷气，她是王府的管教嬷嬷，换句话说专门教刚进府的小女史规矩的，最擅长的就是整治人，可饶是她看见‘夜香奴’这些伤，心里也是漏了一拍，不禁感叹璇玑堂之狠厉，把自己的“手段”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竟然一个也拿不出手。

唯有惜万金还算淡定，这些年她跟在南湘身边，对于她们的事自然知道一些。

“诸位，开始吧，你们也都知道王妃的脾气，若是差事办得不漂亮，是绝对不行的。”惜万金道。

随即只见云先生拿了个存许长的小刀，指着面前的床榻叫‘夜香奴’躺下。

这床榻很是特殊，窄窄的一条，却比普通床要高出不少，四面皆没有围挡。

‘夜香奴’躺上去，云先生拿着那小刀抬起她胳膊，对着腋窝处的毛刮了起来，一边刮一边咂嘴，“啧啧，你们这些人，脏死了。”

云先生这边才刚弄完，又对着‘夜香奴’的腿研究去了。这边惜万金就拿了一罐香膏用力取出一大块，抹在‘夜香奴’身上，在她胸口揉搓开，随即也不避讳什么地方，整个上半身都抹匀了。

“这些虽不能祛除疤痕，却能让你肌肤光华，日后伺候王妃时，免得刮伤王妃。”惜万金道。

邢嬷嬷则这里看看，那里瞧瞧，一直没出声，直到看了足有两刻，才叹了一口气，“倒是没有哪里太胖，只是这该凸的地方不凸，该俏的地方不俏，需得补一补。”

说着，邢嬷嬷端来了一碗药，给了‘夜香奴’，吩咐道：“喝了。”

‘夜香奴’被云先生和惜万金上下其手，有些懵，一时没反应过来，邢嬷嬷还以为她如那些小女史一样怕药苦，道：“快喝，是丰胸丰臀的大补之药，这碟子里有蜜饯，吃一个就不苦了。”

‘夜香奴’一时语塞，接过那碗药一饮而尽。

此时她除了一条短短的里裤，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云先生拿着小刀刮去了腿上的绒毛，惜万金又在她腿上、脚上甚至头发上都涂抹厚厚的香膏，几乎同时，云先生开始用细细地线刮去她脸上的绒毛，随即邢嬷嬷去内室烧水，此时‘夜香奴’才感受到氤氲的水汽，又等了片刻，她被三人按在浴盆里，细细地洗干净了身上每一寸。

不是她不爱干净，每日清晨的三桶冷水是必不可少的，只是惜万金等人的要求更严苛一些，就连脚趾缝间的死皮都不放过，云先生更是就着湿发把她的原本毛毛躁躁的头发重新理了理。

她不在乎有人看自己残破的身体，也不讨厌满室甜腻的香气，大大方方的随便三人折腾，温暖的雾气甚至让她昏昏欲睡。

“总算看着像个人了。”惜万金见到洗完澡的‘夜香奴’道，“这身衣服着实难看，太啰嗦的也不适合她，不如做两套新的短衣短裤。”

“正是呢，”邢嬷嬷也同意。

“只是这身伤疤……我需得问问大夫，”云先生还是十分踌躇，“在那之前，倒是可以先绘画，再侍寝，虽说不能完全遮挡，倒也能好看许多。”

“云先生竟有这本事？”

说话的竟是外面的人。

此处乃是王妃特意划出用来‘调丨教’侍寝之人的地方，除了三位师傅，早已吩咐过旁人不得接近，所以听见声音几人都是一愣。

随即看到南湘推开门，从外面进来。

‘夜香奴’沐浴结束后只披了一块浴巾，身形隐隐可见，她以前是影卫时，时常受伤，逼到无奈甚至不是没有男影卫帮着处理过伤口，若是能有个女影卫或女史帮忙，已经是烧高香的事了，哪来的扭捏。可南湘一进来，她倏忽起身，拿了自己的衣裳瞬间遮住了身形。

“哎——”惜万金的阻止没来得及，“还没抹完香膏呢。之前是一种，现在又是一种，用了全套的，才能滋养肌肤。”

云先生和邢嬷嬷自然没有惜万金那样与南湘熟识，立刻起身行礼。

“王妃金安。”

“云先生还有在人身上绘画的本事？”

“略会一些，不敢在娘娘面前卖弄。”云先生道。

“不错，才短短半个时辰，就有了变化，相信几位定能把她‘调丨教’好。”南湘却不看她，只看着有些慌张的‘夜香奴’，她走过去，与‘夜香奴’对视，“今晚你来我房间侍寝。”

‘夜香奴’双手猛然紧握，随后偷偷瞥了一眼南湘，又渐渐松开，脸上也多了一抹红晕，她低头，轻声道：“是。”

“云先生，今晚就看你的本事了。”南湘笑道，随即出了门，不打算再继续看下去。

门外是小琪与焚书在等。

“小琪，今日我甚是畅快，你叫厨房做些好酒好菜来。”

王妃招人侍寝，本是件十分荒唐的事，可这事发生在楚王府又显得如此正常。

时至今日楚王妃只是一个相当尊贵的封号，早已与楚王无关。可以说当今天下女子之中除了皇后就是楚王妃，连靖西长公主这些年都因楚王和太后的死与陛下离心，但楚王妃一直深得陛下信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