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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chapter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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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生最终还是走进了齐穆的家,原因无他,那哐当哐当的声音听起来实在是有些吓人,这声音在之后又夏然而止,狭窄的过道一瞬间安静得像是刚刚都是幻觉。而对门则一直开着,暖光并不温暖地从门缝里渗透出来,周易生没有看到一个过来关门的齐穆。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再一次掏出抑制剂喷向后颈,然后敲了敲门,喊了一声,在没有听到任何回音之后,试探性地、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周易生环顾四周,这是个相当缺乏人气的空间,干净整齐得随时都可以拉出去做样板房。屋子里既没有什么私人化的物件或清新的植株,甚至连能体现屋主本人审美趣味的装饰品都泛善可陈,宽大的厨房里的白陶碗筷像是凝固的雕塑,如果不是有几个还沾着未干的水珠,周易生都疑心这些碗筷从来都没有被正常地使用过。

他最终在储藏室的阳台上找到了齐穆,他四肢散架一般躺在地上,眼神像是待宰的羔羊,旁边是各式各样的、干瘪的零食袋子,地上零零碎碎的似乎都是食物残渣。齐穆双眸回了神,却不是看向了周易生,而是将目光聚焦在了挂在栏杆上的生肉——如果不看齐穆的表情,这个场景称得上滑稽可笑。齐穆的眼神空洞,眼眸像两个凝固的球体,然后他伸出了手,开始用蛮力拉扯那块肉。

周易生看着挂着生肉的铁钩,觉得这个画面实在是称得上心惊肉跳,于是他咬咬牙上前攥住了齐穆的手,另一只手在齐穆面前挥了挥:“你还好吗?齐穆?听得到吗?”

等到齐穆恢复正常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周易生泡了糖水灌给了他,又从自己家里的冰箱里掏出了一整盘的蛋糕——那本来是他准备给明天过生日的姐姐准备的一部分生日礼物,现在一口不剩得全进了齐穆的肚子里,而点的外卖们也适时上门,因为点了太多,外卖小哥在门口面面相觑,疑心这户人家是不是在做什么危险的勾当(有一位还偷偷报了警),好在派出所认识周易生家的门牌号。

齐穆仍旧在进食,不说话,不,准确来说应该是眼神躲闪,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周易生打电话咨询了一番,确认齐穆没有任何肠胃病症或低血糖,只是单纯的心理问题与特殊时期时的身体异常。

简直就是英雄电影里变异人的状态,周易生想。

齐穆似乎终于从食物中摄入了充足的能量,终于开口,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想问我什么?”

周易生转头看向他,张了张嘴,先是礼貌性地问了一句:“你吃饱了吗,我可以等你吃完再问?”

“我可以在你问的时候吃,不耽误,”齐穆说,“你有什么都直接问吧,以及对于这一次和上一次,都非常感谢您的帮助,我会想办法报答你的。”

“报答?”周易生觉得自己被这短短两个字烫了舌头,他问道,“你准备怎么报答?”

“我不知道。”齐穆回答得相当诚恳,“我并不知道什么样的报答是合格的,或者说我能帮你什么,我正准备询问你这点,我有没有什么能帮你的?”

这回齐穆的语调轻柔了太多,有点古怪,周易生甚至能从中品出一丝讨好的意味。

在影视作品里,人们总喜欢塑造一些喜怒无常的配角,这些配角往往饰演反派,性格上颇为古怪,嬉笑怒骂的逻辑与常人相悖——但即便是再违背常理的配角,他们也有一套自洽的三观或信条,他整个人的行为和思想依旧是一个统一的整体。

但似乎齐穆不是这样,周易生想,他甚至感觉齐穆的身体里简直像是装了两个甚至三个以上的灵魂,这些灵魂拥有各自习惯的说话方式和行为模式,腔调和气质甚至都互不相同......他和齐穆有内容的交流不多,但是每次都觉得像是重新认识他,以往相处的经验不能作为现在和他相处的参考,甚至有时候让人觉得他说话说到一半里面换了个人。

......希望这种感受只是他神经过敏。周易生思考了半响,道,“你好好回答我的那些问题就算报答了吧。”

“你真的是高塔案的受害者吗?”周易生迟疑了一下,但还是问出了口,“坦白来说......真的不太像,甚至我都疑心那些网络上的诗句不像你的手笔,当然,如果我这么问让你感到冒犯,我非常抱歉。”

“我不太像高塔案的受害者,”齐穆重复了一遍周易生的话,将手里的排骨上的肉啃食干净,反问道,“那我应该像什么?或者说,我还能是什么?你觉得我是个窃取国家补助措施的人?”

周易生卡住了话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个问题继续下去,他沉吟了半响,齐穆拆开了另一袋外卖,等待他的下文。

“......你身上的伤,我是指......”周易生叹了口气,还是捋直了问道,“我是想问,你仅仅只是高塔案的受害者吗?或者说,你除了高塔案经历过别的吗,或者你身上的那些真的是来源高塔案吗?”

气氛一瞬间停滞下来,一次性筷子被掰开,掰出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响得有点干涩。齐穆轻哼出了一声,嘴角笑将开来:“你想听我的辛酸过往啊?我怎么没看出来堂堂第八调查科科长这么有窥私癖呢?”

“我不是...”周易生下意识就想反驳,却感觉此刻的齐穆的表情和他第一次见到的齐穆重叠了,他盯着齐穆的眼睛,然后道,“是这样,我很好奇。”

齐穆似乎也意识到尖锐的讽刺并不能糊弄过去,于是他咬下一口生煎包——决定用他钟爱的美味食物作为他开口之前的润喉糖。

“让我想想从哪儿说起呢?从那该死的代孕机构?我的经历可真的太无聊了,大概就是被遗弃,为了生计进药厂、工厂、饭馆,总之一切不需要身份证明的地方,按照你们文化人的说法:被有钱有势的财阀以各种形式剥削,然后被拯救,然后花完补助,然后再次被剥削。永远愚蠢,永远不长教训,永远无知且不懂得珍惜自己。”

最后一句话从语境来看当然是在骂齐穆自己,但是周易生却觉得这句话似乎是在暗戳戳地讽刺他们这些“文化人”,药厂、工厂、也就是说眼前这个人可能不同程度地经历过近些年的每起大型恶性事件......

周易生深呼吸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觉得我不像?”齐穆似乎没准备停住话头,他的语调又变得尖锐,每一句话都说得很慢很慢,然而并不掩饰其中的恶意和嘲讽,“因为我身为一个如此身世凄惨的omega居然会主动学习文字?因为我写得出几句不成样的诗句?还是因为我居然不向你卑躬屈膝?不向你示好卖乖?还是因为我居然不坚定地拒绝国家的补助?帮你们说话?我应该仇恨你到每天见到你都朝你毫无素质的丢垃圾?还是因为我这样的家伙讲话居然有逻辑?”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易生蹙了蹙眉,他并不想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一通讥讽——他甚至分辨不清对方这份讥讽到底是有几分出自真实,有几分是出自不想细说的掩饰,又或许,这些话埋在齐穆心底,不吐不快。但周易生觉得此刻的他不该待着这里,或者说,他至少不该在对方明显不太对劲的时期去询问对方的“过去”: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艾米莉告诉过他,齐穆是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同时有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周易生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沾点多重人格。

周易生起身,没有再看齐穆,或许去苦恼怎么重新再给姐姐做一个蛋糕对他来说才应该是更重要的事。他揉了揉眉心,道:“我先走了,你......多吃点,出于人道主义和帮扶责任,没钱再点新的可以找我——不过你看起来似乎并不缺钱。”

周易生关上门,贴心地提醒他记得上锁,齐穆的目光从眼前的食物转向面前空荡荡的房间,一瞬间竟诡异得生起了一丝呕吐欲。

——不,也许并不诡异,他已经习惯了身体的间歇性的各种不适。

他走进卫生间,拿起水壶,嘴直接对着壶嘴往身体里灌,半壶水下去身体的不适和脑子里的噪音都似乎被溶解——他分不清是因为缺水的身体终于补充到了水分,还是那玄乎的心理作用。

但那不重要,都不重要,他想。他打开水龙头,捧起水往自己的脸上一拍,水流从脖颈流到衣服里面,凉得人想打个寒颤。他用手抹去脸上和头发上的水珠,看向镜子里自己的倒影,那张脸从表情到状态都谈不上健康或正常,他近乎控制不住自己干呕的欲望。

冷静、他对自己说,这里什么都没有,这里什么人都没有,这次被人发现也只是意外,只要谨慎一点,下次就不会被发现,也未必会有下次,静养会让人身体慢慢变好,所以冷静、只要熬过去,就好了。

只要熬过去就好。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又一次捧起凉水往脸上拍,在恍神之间想到:周易生会把他的情况往上面反应吗?他的心理医生会不会因此知道自己在精神状态和身体情况上说了谎?

他不想获得一个陌生的监护人,也不想被扭送到精神病院,哪怕是自以为,他也觉得自己还没严重到那个地步。

——希望那个一根筋的第八调查科科长不会多嘴。

......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很美好的日子,上午周易生可以去参加姐姐的生日晚宴,下午可以和朋友们去潜水或者玩点别的什么,晚上他可以回家看一场电影——如果没有突然接到这么一通通知。

周易生划开手机屏幕,艾米莉揶揄地笑他还是下了手,不知道有几分真情实感地祝他百年好合:周易生离开齐穆家之后就立刻反映了齐穆的状况,于是齐穆的精神被重新评估,医生给出的结论是并不建议他继续独居,他需要一个监护人,朋友或亲人都可以,不然最好还是去住疗养院。

齐穆不想住疗养院,然而他似乎也没有什么亲人和朋友,所以这位“几面之缘”的omega递交了申请,他将周易生指定为自己的意定监护人。

当然,周易生对此完全并不知情,他收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发过来的短信,看样子应该是齐穆的电话号码,内容是请周易生暂时不要拒绝在那份申请书上签字,他想约周易生谈一谈。

谈一谈,周易生将那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存进自己的通讯录,无端觉得自己三点一些的打工人生活将受到巨大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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