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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番外贰 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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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睡?”

“马上……你先睡,不用等我。”

白天连着接受了两场采访和一场股东大会,转钟还坐在胡桃木书桌前看诉状跟合同的游鸣揉了揉眉心,忍不住叹了口气。

才从实验室到家的迟野把热牛奶放在桌上。

“诉状提交了?”

“法务操持着呢,放心——”

游鸣向后一仰,靠在转椅椅背上,他不想跟迟野提工作上的麻烦事。

周主任退休后,迟野的手术量更大了,不光要做三四级大手术的一助,还要主刀一二级小手术,晋职称的压力更是不小,自个都天天加班熬夜泡实验室,因为凡事都要做到极致,干脆又住了一个月的职工公寓,游鸣不想让对方再多替自己操心。

可他话音未落,一双宽大有力的手便轻轻覆盖在了他的太阳穴上,替他轻轻按摩起来。

“这个月的报表没来得及看?”

游鸣闭眼:“……嗯。”

迟野没有多说,只是在替对方揉了会太阳穴后便多搬了张椅子,坐在书桌对面替他分析跟检查秘书交上来的报表跟文件。

迟野伏案:“你也继续。”

游鸣点头:“好。”

“没有什么大问题。”

敲完最后一个字符,四十分钟后,迟野道:

“营业收入、管理费用、销售费用还有现金流都控制得不错,从合并营业收入的同比增长来看还在成长期,暂时用不着开发新产品。但现金流还是要注意,短期收支平衡无伤大雅,长期如此有小于零的风险。”

“还有我标的这几笔应收,要做好成坏账的准备,并且要让财务把这个月的冲销及时核对处理掉,避免资产和利润虚高。”

自己来看也会这么做,但游鸣仍然点头。

“好,谢谢。”

在查《公司法》,见游鸣对着屏幕敲了完复盘跟计划,根据业绩调整了下人员又过目拍板了明天要发布的声明,然后退了OA开始对着自己发呆,迟野沉声:

“胡思乱想什么呢?专心点。”

被对方抓了个现行,游鸣连忙收回视线。

“我已经搞完了……在回想大学的时候,你也这么督促我学英语来着。”

迟野抬眸,台灯给他硬朗利落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朦胧的光,冷白的皮肤像姣好的絜玉,让人忍不住想要上手把玩。

“原来不是在假想办公室恋情么?”

“……”

心里那点隐秘的小心思被对方一眼看穿,游鸣耳根发烫。

他们确实都能在彼此面前做最真实的自己,不需要掩饰那些隐藏在人性深处幽微晦涩的五毒三火。可就像让迟野习惯表达爱意一样,或许他也还需要时间去彻底正视自己的七情六欲。

“……没有。”游鸣嘴硬,“我就是觉得好像跟你在一块,做什么都很快乐,哪怕是这些最讨人嫌的工作。”

说老实话,哪怕直到现在,游鸣依旧厌烦酒桌上的推杯换盏,有时候别人喊他游总他还跟大学一样,觉得自己像在玩cosplay,戴着面具伪装成熟稳重的大人。比起虚与委蛇的恭维客套,他永远更喜欢开诚布公的推心置腹。

“不想工作,只想像上个月婚礼时那样到处旅行吃喝玩乐?”

“是啊。”游鸣撇嘴,“大部分人有选择机会的话,应该都会像我这么想吧?谁喜欢天天被困在工位上焦头烂额提心吊胆,我是老总都不想。”

“不过我还是会好好工作赚钱养家,不让你当穷光蛋的男……老公。”话在嘴里绕了个山路十八弯,游鸣才堪堪把这个对方早就在床.上叫顺了嘴的词说出口。

“没事。”

迟野抬眸。

“真有那一天,我养你。”

“好啊。”游鸣也笑,“那我就当迟大夫的小助理跟贤内助,给你洗衣做饭料理家务,事无巨细鞍前马后。”

“不行……你要是负心汉怎么办?再说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嘴上说着养一辈子,实际上真这样多看几眼都嫌烦。看来我的咸鱼梦还是实现不了唉——”

单手托腮,游鸣故作沉思地叹了口气,像真的认真思考了下这段玩笑话。

“不过你要是真哪天回美国继承家业,那我就继续留在江城等你回来。左右不过再多挖七年野菜,七年不行就十七年、二十七年、三十七年。”

迟野忍俊。

“我又不是薛平贵。”

“可我是王宝钏。”

“……”

二人相视一笑,保存文档后关了电脑去睡觉。

相拥而眠,一夜好梦。

*

翌日醒来,迟野带着游鸣去家边的江边公园晨跑。

自打游鸣大病初愈,又连着吃了两个月的阿司匹林和胃药才勉强把血小板降到四百,每周末不管工作多忙,迟野都会抽时间监督他早睡早起一块锻炼。

慢跑完五公里,迟野和游鸣在江边慢慢地走。

“呼……”游鸣长吁一口气,“真是年纪大了,跑个两大圈就累够呛。”

拉伸放松完,走累了,二人并肩坐在石凳上看了会日出,之后便朝家里走。原路返回时,看见公园广场上跟着音乐打太极的老人,走到别墅门口,游鸣忽而笑了。

“笑什么?”

“哈哈……我就是在想,等我们老了,头发胡子都白了,到时候会不会也跟这些老爹爹一样,每天起个大早来打太极。”

迟野:“不一定。”

游鸣:“?”

迟野看了眼今天早上叫起床又叫了二十分钟才起来的游鸣。

“说不定你天赋异禀,七八十还能睡得着觉,要我叫你才起得来床。”

“……”

“怎么?才结婚一个月你就嫌弃我了。”

游鸣故作不满,见后者只是含笑看着他,打开智能锁走进屋内,游鸣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挑眉。

“怎么不说话?呵男人……果然得到了就不懂得珍惜。嫌弃我了呗,感情淡了呗,不爱我了呗,那我就收拾收拾滚蛋了……唔——”

本来刚大清早晨跑完游鸣还晕乎着,被这么一亲他反倒猛地清醒了。

“能这样一直叫你起床到七八十岁,我觉得很幸福。”

迟野沉声,注视着游鸣有些意乱情迷的眼,低哑着的嗓音与他耳鬓厮磨。

“所以,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哪怕是玩笑好么。”

“……”

游鸣一怔,听着对方近乎祈求的嗓音和从未示人的另一面有些不敢置信。

游鸣确实时常为他们的关系患得患失过,游鸣总觉得对方就像风,会像七年前一样,随时随地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

他的情感很淡、世界却很大,好像没有自己也同样璀璨耀眼,而自己倘若没有了对方就会干涸凋零,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很难绝对对等。

可在现在,他却似乎从对方眼底深处看见了挽留与渴望,那不是浮于表面的言语跟礼物,而是灵魂深处的祈求。

就跟他每天早晨醒来,看见对方坐在窗边看书,心里的幸福跟满足就又多了一分;或是每天下班回家,推开房门的那一刹那就能荡去一身的疲惫;亦或甘愿为了让这份幸福变得更加长久浓烈而付出一切,甚至让自己超越自己时一样。

“好。”

游鸣笑,伸手抚摸迟野的脸颊,像信徒将自己亲手铸的神像拼凑起来般温柔虔诚。

“不过你别这样……你知道的,我什么都会答应你,不叫老公命都能给你。”游鸣故作玩笑。

“所以我会好好吃药,按时体检,每周跟你一块养生锻炼身体,咱们一块活到九十九!”

跑完步后,短袖短裤全部黏在身上,两人刚刚又搂又抱更是热得不行,迟野朝浴室走,忽而又转身:

“你先去,或者一起?”

游鸣被吓得一个激灵,连连摇头。

“……不了不了,你先洗,我不着急。”

遥想一个月前的新婚夜,游鸣还是面红耳赤。明明是他说的“一人一次,不许耍赖”,迟野确实没耍赖,结束了一次就抱着他去洗漱,结果后半场轮到他又是一发不可收拾。

游鸣真感觉自己要对浴室ptsd,虽然说裁判本身也是个偏心眼,但参赛员的道德跟脸皮总要愧疚自己做出这种耍赖的行为。

迟野低头看他。

“真不用?”

“不用!”

“你这一个月你都没管它?”

“管它干嘛?”

游鸣义正言辞。

“……就早晨的一点小小反应,不管它自己过会就好了,左右不过证明我现在很健康。”

破镜没圆的时候游鸣的嘴比石头硬,圆了后他的嘴比铁还硬,迟野怀疑它迟早有一天能进化到超越金刚石。

抱着对方言传身教了一下到底怎么用手,迟野附耳:

“去洗澡。”

游鸣没动,从脸一直红到脖根,声音小如蚊蚋:

“嘴上才说性跟爱不是一码事,实际行动倒是比谁都欢……这显得我很装。”

迟野抬眸。

“你这样也显得装。”

“……”

游鸣嘴角一撇,表情更纠结了,知道自己再随口多开几句玩笑他晚上能睡不着觉了,迟野收了毒舌。

“但我喜欢。”

“而且只喜欢和你。”

“……好吧。”游鸣脸红,“那我有空再多学学。”

起身后,游鸣低头。

“你不用我也帮你解决下么……”

“不用,我自己会。”

游鸣脸红欲言又止,但他似乎也想到了些什么,只好点头。

“也行……反正我们时间多得是,而且白日淫.宣是不太好……”游鸣顿了顿,用手背压了压还在发烫的脸颊,正色,“主要待会洗漱完我有正经事想跟你说。”

迟野应声。

“我也。”

二人分别洗漱完,喂猫时瞥见阳台角落多了一束插在花瓶里的向日葵,游鸣好奇:

“这束花是……?”

“患者家属送的。”迟野解释,“她儿子6岁,颅颈交区长了7公分的巨大脊索瘤,我们去新西兰前刚做完经鼻蝶微创和硬膜修补,基本全切,术后无脑脊液漏跟内分泌功能障碍。孩子术前的手脚乏力和平衡感差也都改善了,预后很不错,所以昨天专门来我们科室表示感谢。”

“原来如此。”游鸣颔首,“血脉相连,孩子生病,最痛苦的往往是父母。”

给汤圆梳毛的手一滞,迟野顿了一下:

“……我们结婚的消息,是你告诉她的。”

“嗯,是我给夏阿姨发的请柬。”游鸣点点头,没有否认。

自新西兰度完蜜月回来后,因为想要弥补大学没有一块旅游的遗憾,二人做了一份极其详尽的旅游计划,打算从今年年底的春节开始实施。

从冰岛到挪威,巴黎到克罗地亚,墨西哥到奥地利、意大利到土耳其……游鸣甚至干脆直接买了几个私人岛屿跟雪场连带着所有的矿场房产和他没提但一直给对方留下了4%的股份一块都挂到迟野名下。

他们将大半个地球都标了个遍,几乎把后半辈子的假期都安排得明明白白,迟野却唯独没有提过美国。

游鸣其实心里清楚,没有小孩会不希望得到父母的认可,尤其是找伴侣结婚这种终身大事。

“夏阿姨这几天就在江城,她刚刚给我给我发消息,说下午想要见见我们。”

迟野侧过头,嗓音冰冷。

“……我和她没什么好说。”

“我不一定是要让你跟阿姨和解,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哪怕是对父母也不需要百依百顺的愚孝。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以母子的身份心平气和的交谈一场。”

没有长篇大论地谈论原生家庭的不可分割,铲完猫砂游鸣站在洗手台前洗手,侧头看站在盥洗室外眼神浮动的迟野,静静注视着他。

“迟野,真正的勇敢从来不是逃避问题粉饰太平,而是直面并解决它。”

游鸣神色真挚。

“而且,我也很想亲眼见见给予你生命的长辈,可以给我这个机会么?”

*

晚饭夏长霞定在某家中式黑珍珠餐厅。

在走进小包厢见到对方的第一眼,游鸣就可以笃定身着墨绿旗袍、端坐主位用杯盖刮沫的盘发女人是迟野的亲生母亲。

一丝不苟的坐姿,冷漠疏离的气质,凌驾一切的神情,有意收敛但依旧极具攻击性的浓烈眉眼……这一切都与曾经的迟野、或者说曾经的迟野与她如出一辙。

“来了?”

游鸣:“阿姨好。”

女人没有抬头,皓腕微压,清透如玉的茶汤自盖碗中倾泻落入公道杯。

“坐——上菜吧。”

“……”

游鸣握住迟野收紧的手。

迟野没有落座。

“……你这次回国又想做什么?”

夏长霞把公道杯里的茶水倒入品茗杯,食指轻叩了下桌面。

“儿子结婚,做母亲的没有权利过问么?”

“呵——”

唇线微绷,迟野刚要张嘴,却被游鸣掐了下手心,生拉硬拽着坐下。

低头道谢后,等茶水稍凉,游鸣右手捧起茶杯左手托住杯底,赏泽闻香后才细细品啜。

“是白毫……荒野银针?”

“嗯。”

夏长霞道,眼锋微睥。

“学过茶艺。”

“略有耳闻,毕竟我是俗人,只会附庸风雅罢了。”游鸣笑,“不过有机会的话,我还是很希望能多向跟您一样的长辈学习请教。”

“……”

目光在渐空的杯底逗留了一下,夏长霞眯了眯眼睛,最终还是抬手给他添了茶。

菜上齐了,三人动筷吃饭。

对于迟野两年前的回国,夏长霞心中自然不可能满意,对待游鸣也很难有什么好脸色。跟某些思想传统的父母接受不了儿子的性取向不同,比起这个,夏长霞更不能接受迟野居然会为了对方放弃留在美国当自己继承人的机会。

她自诩最了解这个完美继承了她基因的儿子,所以即便她做出过那么多被世俗唾骂的行为,她也一直认为自己还有机会修补这段支离破碎的母子关系。他们不光是血脉相连的母子,更是三观性格一致的同路人,一样的强势、薄情、道德淡漠、野心勃勃。

可夏长霞也万万没想到,襁褓里与童年时自己一样阴鸷孤僻的小男孩,居然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走向了跟自己不同的道路,这令从有记忆起就习惯掌控一切的她恼怒,却无可奈何,更想知道这个勾走自己儿子心魄的男狐狸精到底有什么神通。

“你的公司,我听说过。”

无视游鸣压低杯缘的敬酒,夏长霞淡淡。

“集团多元化……有想法,但仅限于有想法,资源分散、风险增大、管理复杂,甚至引发内部矛盾——你们最近的法律纠纷就是最好的说明。”

“您说得是。”并不在意被对方轻视,游鸣依旧微笑,“多元化也意味着需要更高的管理和协调能力,我在这方面确实不如您一样成熟老练。不过我今后也会更注重项目的监控和评估,及时调整应对策略,并为此升级了管理信息系统,更加注重风险评估和相关人才培养。”

“倒是有自信。”

夏长霞冷笑,目光落在二人牵着的手上。

“商场上的事情可从来不是靠嘴说出来的——你们之间的关系也一样。”

“是啊。”游鸣笑笑,他用力握了一下皱眉欲言的迟野的左手,让后者把到嗓子眼的冷言冷语又咽了回去,“您说得很对,这或许也是他继承了您的性格,对爱人也好,家人也罢,都总习惯把爱掩藏在心底深处吧。”

“至于我们之间的关系。”

游鸣顿了一下,深深地看了身侧的迟野一眼,才继续开口:

“我们彼此信任,互相支持,这并不是靠嘴说出来的,而是通过实际行动表现出来的。希望您能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用时间证明我们的关系不仅是说说而已。”

饭快要吃完的时候,游鸣扯了扯迟野的衣角,附耳小声:

“……我给阿姨带的礼物落在车上了,你帮我去拿一下吧。”

迟野皱眉:“你不跟我一起去。”

游鸣无奈:“哪有让阿姨一个人在这里等着咱俩先跑路的道理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来吃霸王餐了呢……地下停车场太远了,我累了不想去,你就当帮我跑个腿,替我尽下这份孝心吧。”

迟野犹豫了下,但见游鸣朝他双手合十着眨眼,最终还是点头。

“……好。”

“阿姨。”迟野走后,游鸣道,“迟野已经走了,您有什么想跟我说或者想骂我的话就直接说吧,我一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夏长霞放下手里舀着松茸菊花瑶柱汤的白瓷汤匙。

“你很聪明。”

亲眼见到游鸣之前,夏长霞曾经设想过能把自己儿子迷得五迷三道的男人到底会是什么样子。在她挤进上流社会,把控家族跟董事会的过程中,夏长霞斗过无数想来分一杯羹的男男女女,也亲眼见到过一些跟她一样不择手段出卖肉.体乃至灵魂的女人甚至男人。

她故作纯善,靠美色体贴智慧以及若即若离的反差,把那些男人耍得团团转,并且也正因如此,她早已练就了三言两语话就能知道这个人值不值得骗、能不能骗、又能从哪里骗的本领,哪怕对方伪装得再好,她同样能一眼看穿所有人的本质跟软肋。

看见游鸣的第一眼,夏长霞以为他会像自己曾见过的一些小三小四小五,满嘴的“真爱无敌”,天真愚傻到近乎可怜,赔上一切最后一无所有。可她现在却发现,游鸣确实是个聪明到极点的人,有一颗洞悉人心的玲珑心窍,甚至会让她去怀疑他跟自己是不是一样为操纵人心而扮猪吃虎。

更令夏长霞感到震惊的是,他明明看着如此坦诚,近乎掏心剖腹,却教人在他身上看不出任何阴暗跟软肋,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就是她的亲生儿子。

“阿姨您过奖了。”游鸣真诚,“比起您这样的前辈,我还有太多不足。”

没有理会游鸣的谦逊,夏长霞放下茶盏。

“你既然这么聪明,就应该知道小野他绝非世俗意义上的良配。”

游鸣却摇头:“阿姨,您别的教导我都认同并且记在心上,但这一点我不认同。”

“迟野他是很好很优秀也很温柔的人,照顾指引过我很多。您作为长辈肯定也知道,跟伴侣相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鞋夹不夹脚只有自己才知道。他对我很好,我也一定会同样尽我所能的对他好,所以您不用担心他会比跟您一块时生活得差。”

“把资产毫无保留地挂到他的名下……你就不怕他骗你?”夏长霞加重了语气。

微微垂下眼睑顿了顿,就在夏长霞以为自己说中了关节,游鸣却再次抬眸,眼底春暖冰消般地带了笑。

“阿姨,我不知道您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游鸣缓缓。

“——有些人你着他的眼睛、感受着胸腔里心脏猛烈的跳动的时候,就知道这辈子就是他了。”

“辛辣的爱情犹如醉酒,让人头脑发聩。我本身就不是多么聪明的人,爱上一个人后就更不剩什么智商了。”游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所以像阿姨您一样聪慧清醒的人会不理解我这样的傻瓜吧。”

一个能从零甚至从受父牵连的负数白手起家,避开过供应链欺诈、投资骗局和知识产权侵权等危机,屡次中标政.府项目,在商场上混得如鱼得水盆满钵满的生意人说出这种话,在夏长霞眼里看来未免有些可笑。

可似乎除了爱情这个虚无缥缈的理由外,又确实很难找到第二个原因。

……爱情?

为爱意俯首称臣,主动交出自己费尽心机得来的主导权,这在夏长霞眼里可笑至极。

在从那个穷乡僻壤的山村里,同班的男生嘲笑她是没有父亲的野孩子,是大狐狸精生下的小狐狸精时,她愤怒地把对方压在地上,用石头砸破了他的脑袋。而平日里会为了一颗菜多收了一两分钱破口大骂的母亲,却领着自己给人家卑躬屈膝的道歉,忍受对方指着鼻子的羞辱时,她就感到了深深的厌恶。

“一个小姑娘这么有反骨,这么恶毒的一颗心……真是白瞎了这么漂亮的一张脸!”

恶毒?

为什么男人跟上位者的狠毒被说成杀伐果断,她却被骂恶毒……凭什么!?

在思考了这个问题一整晚后,夏长霞得出了结论——

因为她还不够强,只有弱者才会被人随意欺凌宰割,话语权永远只会掌控在强者手中。

于是在班里的其他小孩每天还在为了少写作业编出各种蹩脚理由的时候,她却开始拼命地学习,即便农忙时也从未放下过手里的书本。依旧有好事者嘲讽她故作清高,可她却从未拿正眼瞧过这些蝼蚁。

成为村里第一个考上江城大学的985高材生后,夏长霞仍在疯狂地读书,为了洞悉人性,她阅读了大量关于心理学的书籍,从马斯洛、弗洛伊德到勒庞、弗洛姆、欧文亚龙……其中当然不乏剖析爱情,她嗤之以鼻。在大学里谈了三年的男友兼合伙人,卷走了他们工作室的所有资金,甚至还拿裸.照得意洋洋地威胁她想要继续行骗时,她直接扇了那个男人两个耳光,俩人当场扭打进警局,她没有被骗,可倾注在工作室上的心血却付诸东流。

快速跟一个有城市户口和房产的男人闪婚后,夏长霞生下了一个和自己很像的男孩,又为了获得出国深造的名额出轨生下了一个患病的女孩,好像那些童年时别人咒骂她的话都全部兑现成真。

她似乎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以一个外裔女人的身份站在了他人不可企及的高度,掌握了她梦寐以求的绝对权利。可每当站在浴室镜前看见自己赤.裸的身体时,她的内心就会涌起深深的厌恶,像看到那些男人对自己说出“我爱你独一无二的灵魂”,却只贪恋她的皮囊和为对方提供的价值时一样厌恶到作呕。

“……爱情?”夏长霞嗤笑,“人一定需要这种没用的东西么?”

“人或许不需要爱情,但确实需要爱。对亲人、对朋友、对自然、对世界,更对自己。”

游鸣抬眸。

“人最需要的,永远是正视并接纳自己的灵魂。”

“其实阿姨,我今天想带给您的礼物并不是待会让迟野送给你的宝格丽项链跟小叶紫檀手串。我知道您其实跟我们一样,并不信奉鬼神之道,寻常的珠宝首饰也很难入得了您的法眼。”

游鸣缓缓。

“我知道您这次回国,还是希望迟野他有朝一日能作您的继承人。我虽然不敢替他乱做决定,但我也清楚您同时也想继续打开国内市场,如果您需要的话,我愿意与您合作。”

“合作?”

没入鬓梢的远山眉微压,即便是夏长霞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听见一个毛头小子跟世界五百强企业的董事会.主.席说出这两个字。

“……你知道我们公司在全球的地位吗?我们有的是资源和渠道,不需要什么合作双赢。”

“阿姨,我当然了解贵公司的资源与实力。”游鸣笑笑,“可不是所有的合作都会让您个人的利益最大化。”

游鸣说着拿出一份草案,上面不光有详尽肿瘤、心血管和神经系统的医药市场分析报告,也列出了公司已有和准备新增的生产线、分销网络和售后服务。他不光应允初期承担绝大部分的市场推广费用,在利润分配上同样给出了几乎不可能在其他人手里看到的让步,除了常规的保密与知识产权保护,唯一的要求就是在董事会中增设一个代表席位,目的却仍是为了巩固合作。

“我知道,您或许觉得这些利好在其他人手上同样能够看见,但我同样愿意为您个人带来一些实实在在的利好。”游鸣缓缓。

“我不光会在合同给您在关键决策中最大限度的话语权,还会出资购买贵公司的一部分股份,并向董事会提议把这些股份转让给您。”

眼神变了又变,注视着游鸣良久,夏长霞才开口。

“……你真不在意自己的利益?”

“即便我说不在乎您会相信么?”

见对方沉默,游鸣却依旧坦然,徐徐:

“我知道,您虽然嘴上从来没有说过,甚至自己也不这么认为,但您内心深处仍然觉得亏欠了迟野,想要弥补母子之间的缺憾,所以才想让他走自己铺好的、也该是最适合他的康庄大道。”

“您希望他好,我也像您一样希望,所以我一直感激您当年替他做出的正确选择。”

夏长霞眉峰微扬。

“我还以为你会怨恨我当年拆散你们。”

游鸣摇头:“我不恨您,也从来没有真正怨恨过任何人。我希望大家都好。”

“说出来也不怕您笑话。”游鸣勾了下唇角,眼神平和却坚定,“哪怕活了三十年了,我现在最大的心愿依旧是peace and love。”

敛眉打量面前过尽千帆洞明世事,灵魂却依旧赤诚洁净到极点的年轻人,夏长霞从他身上看出了那股让人忍不住靠近和相信的魅力,良久,她笑了。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无论置于何种境地都有人愿意跟你合作,哪怕项目暂时看不到希望——更知道小野为什么会喜欢你了。”

“你们选择了一条难走的路。”夏长霞缓缓,“我不认同你们的选择,更不理解你的观念。或许它是对的,但我依旧无法认同,比起善良与爱意,我更相信无缘无故的恶才是人性的底色。”

“不过。”

听见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夏长霞举杯。

“作为长辈,我会祝你们幸福。”

*

游鸣比迟野先回家,等迟野到家的时候,游鸣刚给一诺讲完睡前故事,正在蹲在阳台上铲猫砂。

铲完最后一块猫砂,游鸣站起身,扔掉一次性手套,转而拿着逗猫棒逗起了汤圆,从在迟野公寓旁捡到它那天算起,它已经满一周岁了。

“你跟夏阿姨谈好了?”

“嗯。”

“她还是希望你今后留在美国。”

“是。”迟野沉声,“她知道你也有意在纳斯达克上市,说不介意我跟你一块,并且带上一诺。”

游鸣挑眉:“哦?那你是怎么跟阿姨说的?”

“我说我需要问你跟一诺的想法。”

“在哪里或者做什么对我来说并不重要。”迟野走上前,握住游鸣的手,“就像去电影院,很多时候电影本身好不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谁一块观看和分享。”

迟野顿了顿:“不过我很喜欢江城。”

游鸣好奇:“为什么?”

迟野抬眸,与游鸣并肩而立,二人站在阳台上,眺望窗外的灯红酒绿。江城多江湖,长江在霓虹灯的映照下波光明灭。

“因为这里有我们所有的回忆。”

“我不在的时候,她跟你说了什么。”迟野问。

“没什么。”游鸣笑,“阿姨夸我聪明呢。”

“嗯,确实。”

“怎么?”见迟野出乎意料的没杠自己,游鸣剑眉一挑,“现在不觉得我傻逼了?”

“嗯。”

迟野垂眸,注视着近在咫尺的深情眼。

“但觉得你记仇。”

轻哼了一声,游鸣扬眉。

“……那你可要记好了,我这一记仇可就是一辈子,到阴曹地府里还要跟你一块过奈何桥的啊。”

“好。”

迟野含笑。

“那到时候我们再结一次婚、拜一次堂,继续做一对鬼夫夫。”

“好啊。”游鸣也笑,“我现在就把这句话记到小本本上,留着到时候对暗号用。”

二人笑作一团,毫不顾形象地闹了好一会,直到汤圆被吓得炸了毛,用爪子疯狂扒拉玻璃推门,游鸣才上前打开推门放汤圆进屋,止了这场胡闹。

汤圆“嗖”地一下爬上客厅的猫爬架,俨然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游鸣啧了一声,笑着摇摇头,重新关上玻璃门,迟野长身玉立的站着,转头便正迎上他炽灼深邃的目光。

好神奇。

明明每天闭眼睡觉时,游鸣都觉得自己对这个男人的爱已经到了顶点,可每天清晨睁眼,他却发现它总会多一点点、再多一点点,就像吃过了无数遍的火锅店下次还想去吃,或是让一个悲观主义者相信永恒。

月白风清,江风拂面,是个看星星的好天气。

游鸣熟练地架好望远镜,调好目距跟倍数,他把目镜递给迟野,视线内首先出现的是带有四颗伽利略卫星能一眼认出的木星,之后随着游鸣的调节,是清晰的金星、暗黄色的M31、蓝色的M45星团、只能瞧出大致形状的猎户座……最后停在了一颗勉强能看清轮廓的小行星上。

迟野有些不确定。

“是我送给你的那颗星星?”

“嗯。”游鸣笑着点头,“就是它。”

发现游鸣一个非天文爱好者操作的极度熟练,能在充满光污染的市中心准确捕捉到每一颗星星,把目光从目镜移开后,迟野问:

“七年里,你经常这么看么?”

“是啊。”

游鸣开玩笑。

“我天天独守空房,除了看负心汉送我的这颗星星聊以自.慰还能做什么?”

见迟野眉睫颤动了一下,游鸣连忙转移了话题。

“好啦……跟你开玩笑呢,我本来就喜欢看星星,尤其喜欢你送我的这颗。”

迟野沉声:“……真的?”

“当然。”游鸣抬头,满天星河在他眼中流淌,“因为每次看星星的时候,我就会感觉世界变得很大,自己乃至全人类都变得很渺小,我的那些庸人自扰就更成了沧海一粟。”

“生活本身或许就是一团火,我们每个人每天都在被焚烧……火苗燃烧成灰烬,又复生成火苗。就这么周而复始地烧啊烧——才得以炼出真正的自我。”

迟野补充:“还有真心。”

二人相视一笑,才刚分开的手在不知不觉间又紧紧交握在了一起。

“……其实我小的时候没有现在这么洒脱,反而很怕像母亲一样付出了真心却被人伤害抛弃,甚至因此觉得整个世界都糟透了。”

“现在不怕了么?”

“不怕啊。”游鸣徐徐,“‘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团火,但路过的人却只看到烟’,既然艺术大师都这么说,那证明这种情况对大多数人而言好像也挺正常。”

游鸣说着笑了起来,江水抚岸,煎盐叠雪,他没有看那为月光笼罩的盛烂江水,只望向他的三分明月。

“——可我的灵魂说,它已经找到了被爱并爱着那团火的栖所。”

从此便知纵然星河孤寂,人间终有归途。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结局我其实想了很久。

因为双a的缘故,我是一个很喜欢搞一些激烈冲突的人,尤其是结局总觉得要戛然而止的留白才比较回味悠长,并且我确实也是个不相信永恒并且认为凡事都有顶峰的悲观主义者,所以在写这本之前,我没怎么好好写过(也不太会写)婚礼和婚后,基本上写到主角情感问题说开了、解决了,最多订婚或者公布恋情就结束了。

这本其实也一样,在正式写结局之前我其实压根就没想过会详细地写婚礼,详细到我好像自己真的切身参加了他们的婚礼一样。可真正临近结局的时候,就感觉主角们好像在叫嚣“我要婚礼我要婚礼”,我无法抗拒他们内心的强烈渴求,并在跟某位soulmate朋友的灵魂交流下真的开始相信幸福跟永恒,于是我写下了番外。

这本文真的狠狠满足了苯纯爱战士写纯爱和精神伴侣感情流的心(虽然感觉这辈子的fe都被用完了,情绪消耗太大,短时间内不会再写任何长篇感情流,甚至都不想写f人主角了()),而且我个人真的很喜欢这本文里的两个主角,不像笔下的另外一些文,我虽然因为认为以该人物的性格出身三观背景会做出这样那样的举动所以在如是塑造,但我内心其实并不认同甚至批判。

但是这本的两个主角我都发自内心的喜爱他们,尤其游鸣,我认为他将会是我写文生涯中过去、目前、未来塑造得人格最健全的人物,赤诚、温暖、明亮、强大、自由潇洒又积极乐观,内核稳定,拥有一套完善自洽的价值观和逻辑体系,有爱自己又拥有爱别人的能力,甚至还有余力教别人爱人。连阴暗面都只是一些恋爱脑占有欲跟一点点惰性和散漫,不像迟野有毁灭自身和外界的危险。

比起迟野这样强势不近人情的主导型人物(当然这种人我也蛮敬佩,虽然他们应该会瞧不起苯废物笑死),我现实里更愿意跟游鸣这样性格的人相处(虽然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吧哈哈哈)。而且,苯纯爱战士最后还是要说,虽然双主导型人谈恋爱互相博弈斗个你死我活,都让对方迎合自己观念的相爱相杀显得更有性张力——但畸形的恋爱固然精彩,健康的恋爱实在美好!!(震声)

总之,真的有很多不舍和感触,这本文也比我预想中长了太多,最开始的大纲压根没有这么复杂,是想象不到的简单草率,不要说破镜重圆甚至都没有大学这一段……人物也相当扁平,但很多剧情和情绪真的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人物会自己长出血肉吧~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之后再看见修改就是在捉虫和修细节大家不用管啦。至于下本长篇耽写哪篇我还没想好,唯一能保证的就是依旧连载不v,虽然再写新文估计要过比较长的时间,要等我润出国忙完学业安定下来再说,中途可能会随手写写短篇填下专栏多出来的坑。大家就看专栏哪本顺眼想看就收哪本吧,反正填坑造林百年计划,早晚都会写到(正经脸)

感谢阅读,我们下个故事再见咯(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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