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

哨声吹响，比赛正式开始。

为了保险起见，十三班众人一开场使用的是标准的四外一里的站位，占据了左底角、弧顶和右底角的保守弧线位置。

五班的四个体育生眼疾手快，比赛刚开场就借着十三班众人错过底角空切的机会，率先进了一球。

“哇哦——比赛这才刚开始半分钟就进了一球，看来这两个班的实力差距很明显啊！”

“嗯？可为什么牌子上明明写着的是高三十二班VS高三十三班，但这场上穿着十三班球衣的怎么看着一二三四……四个都是五班的体育生啊？”

“对诶！这是怎么回事，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呢？”

“不过咱们学校好像在比赛规则中，倒是的确没说不能借外援这一说。”

伴着阵阵欢呼，其中一个体育生动作敏捷，再次从陈诚手上抢到了球，一个虚晃背身一转，又一个三分上篮。

“哇——！！！”

刚一开局两方的差距就拉到了四分，围观师生纷纷抚掌喝彩，拍手叫好声一时不断。

方才从陈诚手中抢球上篮的体育生显然也有些飘飘然，趁着转身罅隙朝故意朝陈诚勾了勾嘴角，竖起了小拇指风轻云淡地掏了掏耳朵。

看出因为对方的施压，陈诚显然有些不在状态，借着传球，迟野沉声。

“别着急，还是按刚刚商量好的战术走。”

“……好，野哥我听你的。”

咬了下嘴唇，陈诚深吸一口气，按照迟野刚才说的战术，原本四外一里的站位变成了三外两内，迟野眼疾手快，趁着对方防守的配合失误，两分线外投篮，瞬间扳回两分。

“芜湖——这一球真漂亮！！！”

“十三班加油啊，别被他们的外援影响啦！”

“鸣哥野哥陈诚阮夏祁岳，加油，相信你们是最棒的！”

“鸣哥！老班说这次篮球赛赢了这周末给我们减一半作业，咱们班的希望可就寄托在你们身上啦！”

宋时宜带头，十三班众人的加油声响遏行云，手里的班旗更是舞得虎虎生威，煞有战旗的介事。

掌声雷动中，游鸣偷偷朝迟野竖了个大拇指。

【牛x】

迟野只是扬起嘴角，回以微微一笑。

下一瞬，迟野落到底角，守在右底角和弧顶的祁岳跟阮夏也不负众望，死死防守住弧线，为游鸣腾出突破的空间。

从中线抢到球后一路带到篮板下，游鸣一条龙过人上篮扳平了比分，四个体育生使出浑身解数拼命防守却左支右绌，换来的是吹哨罚球。

虽然两罚罚进了一个，可刚刚朝陈诚竖小拇指的高壮体育生显然心有不甘，后半场比赛过程中一直在暗中疯狂耍小动作，不是用胳膊肘撞人就是直接动手推人，甚至在把祁岳推倒致使被迫换替补后还故意拍手挑衅。

*

上半场结束，比分33：32。

虽然仍是十二班多了一分，但这显然与四人速战速决的初衷大相径庭。

中场休息，游鸣倚着路旁的灯柱一边喝水一边拽着衣服扇风。

这半场打得实在辛苦，他们几乎是竭尽全力才堪堪咬住了这个分数，游鸣实在出了太多汗，喉结上下滚动，他大口牛饮着，不一会一整瓶矿泉水就被喝去了一半。

“别喝太多。”

迟野伸手握住游鸣还想继续灌水的瓶底。

“等会再运动胃会不舒服。”

“好。”

游鸣依言把那瓶矿泉水扭好瓶盖，重新把它放回攀登架上。

走回原位，见迟野脸上不知道刚刚是在哪儿蹭到了，左边脸颊上沾了一点灰，游鸣拿出一包餐巾纸。

“你左边脸上有点脏东西，你擦擦。”

“不是这。”

见迟野擦的地方不对，游鸣用手指了指自己嘴边，以此做示范。

“应该是这。”

游鸣以为自己这下应该已经说得足够清楚，谁料迟野再次擦拭无果，就在他打算重新再指一遍位置的时候，迟野忽而抬起头，执眸看着他。

“你帮我擦下吧。”

迟野伸手，把那包纸巾重新递向游鸣。

见游鸣迟迟没接却盯着自己瞧，迟野抬眸。

“怎么？”

“……没事。”

飞快从对方手中接过那包纸，游鸣赶忙垂眸。

“你别动，我帮你擦。”

抽出一张纸巾，游鸣抬手，轻轻擦了擦迟野嘴角的灰。

这灰却比游鸣想象中牢固，他一连擦了好几下都没擦掉。

“啧……”

眉头微蹙，游鸣轻啧一声。

“你先站这别动，我去找女生那边借张湿纸巾。”

两分钟后游鸣折返，手里多了张湿纸巾。

“……你别动啊。”

游鸣伸手，手中的湿巾轻轻擦过迟野的左脸颊。

湿纸巾果然比餐巾纸好用多了，游鸣擦了两下迟野脸上蹭到的灰就被擦得一干二净。

“好了。”

把纸巾扔进边上的垃圾桶，大功告成的游鸣满意地拍拍手，抬眸却发现迟野正抬眸盯着自己看——

或者说，从递纸巾开始，他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自己。

迟野的眼睛像是无瑕的墨玉，在自然光下都散发着荧荧光泽，像是海妖塞壬勾魂夺舍的歌喉，让人不自觉地为之吸引，直至淹没沉沦。

一时间，游鸣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逾沙轶漠的旅人，喉咙干涩得可怕，只有慰藉对方新雪般干净冷冽的眼神中那一方甘霖才赖以存活。

“……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你头上好多汗，衣领都湿了。”

淡淡说罢，迟野上前一步，抬手便替他擦拭。

游鸣本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他像是被下了定身咒般，一时浑身的血液悉数冲涌上大脑，整个人愣在原地，仿佛变成了一尊僵直的雕像。

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脱口，迟野便已轻轻替他擦掉了额角淌下的汗。

在对方捏着纸巾的指尖触到自己额头时，游鸣心神一颤，仿佛真真切切地感到心脏漏跳了半拍。

“好了。”迟野收回手。

眼睑微颤，游鸣低声。

“……谢谢。”

“没事，投桃报李。”

迟野的语气依旧淡淡，可游鸣却感觉自己仿佛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一星别样的神采——

像是隐忍下的缱绻。

“你是不是……”

蓦地，游鸣喉咙一紧，积压在胸腔中的情愫几乎要在刹那间井喷而出。

就在游鸣将要把压抑在心底最深处的疑问倾倒而出时，一个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带着劲风，不偏不倚地砸到了他的脚边。

因为惯性，瓶子落地后又滴溜溜滚出去一截，显然投掷的人用了极大的力气。

游鸣回头，发现刚刚赛场上频频找茬的高大体育生正站在距二人不远处，扬起下巴双手抱臂，神色倨傲地睥睨着自己，显然是在挑衅。

“不好意思啊，”见游鸣回头，神色阴鸷地看着自己，对方却扬起嘴角，摊了摊手，故作无辜，“刚刚不小心手滑。”

游鸣上前一步，走到对方面前，这个体育生身高显然过了一八五，竟比一米八一的游鸣还高了小半截，鹰视狼顾，睥睨物表。

“没事。”

游鸣挑了挑断眉，不怒反笑。

“不过下次别再像平时上厕所一样落到脚边了，可当心别淋湿了裤腿惹一身骚啊。”

显然没想到游鸣也不是好惹的，对方闻言勃然，指着游鸣的鼻子破口大骂。

“老子草你妈！”

游鸣凛眉，眼神冰寒如霜。

“你说什么？”

眼见下一秒游鸣就挥起了拳头，迟野用力，一把摁住游鸣青筋暴起的手，从中将俩人分开。

“别冲动。”

迟野附耳沉声。

“他在故意激将，你要是先动手正中了他的圈套。”

缭绕鼻尖的淡淡皂角香犹如凝神静气的沉香，灵台重归清明，游鸣原本内心奔腾起的狂躁瞬间消了大半，掌心传来的软玉般的温凉更是让他的神志彻底回笼。

游鸣咬牙，狠狠瞪了一眼。

“……知道了。”

*

中场休息结束，下半场继续。

因为刚刚的插曲，游鸣与对方显然杠了起来。

高个体育生一马当先，率先一连进了两个三分，比分拉到了七便志得意满，沾沾自喜地以为他们队胜券在握。

未曾想自迟野横断传球，趁着对方底角防守出现空隙外线投了个三分，而五班众人反跑接球上篮不中，反被游鸣再次抢到篮板球反击开始，十三班的士气便一路高歌，十分钟内便又重新追平了比分。

双方比分胶着了十来分钟，十三班众人不急不慢，可五班四人连同十二班一人却是满头大汗，尤其是高个体育生更是急不可耐，几乎如蛮牛般在赛场上横冲直撞，试图扭转局面的他却屡屡犯规罚球。

可他越是焦躁，投篮的命中率就越低，身为球队中流砥柱，向来几乎百发百中的他，这次连着三罚居然一个球也没进！

眼见着游鸣内突外投又进一球，并且与迟野配合无双，一个低位运球吸引夹击，却趁机把球传给迟野，十三班再进一球，比分逆转，变为了52:57他便愈发无法接受，气喘如牛，目眦尽裂的他眼睛一片通红。

下一瞬，胸腔中的猛兽开闸一跃而出，见游鸣再次抢到球后与迟野等人配合，意图双线快攻，他红着眼沿底线突破。

逼近到游鸣身侧，欲拦下接球背身单打，未曾想游鸣竟将这球防得密不透风，硬是让他没找到机会。

胸中烈火燎原，他竟趁着夺球时猛然伸脚，游鸣身体前倾，被狠狠绊倒在地，手里的篮球也跟着飞出老远。

“哇啊——！”

变故陡生，围观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叫。

“鸣哥，你没事吧？”

刚好站在边上帮忙防守的祁岳眼疾手快，三步并做两步上前，与迟野一左一右地把游鸣从地上搀扶了起来。

“……鸣哥，你没事吧鸣哥？”

把一瘸一拐地游鸣扶到一旁树荫下的座位坐下，游鸣伸手挽起裤腿，即便他的动作已足够缓慢，可游鸣依旧忍不住眉头皱了一下。

“我天——”

看见游鸣运动裤下鲜血淋漓足有五六厘米长的伤口，祁岳惊呼出声。

“鸣哥，你膝盖怎么擦破了这么大一块！”

“没事。”

守在操场上的校医闻声赶来，在让对方帮忙消毒包扎简单处理了伤口后，游鸣放下裤腿站起身，但他扭伤的脚踝还在隐隐作痛，于是他向校医问：

“请问有绷带跟复方氯乙烷气雾剂吗？”

校医一怔。

“……没有，但是有云南白药气雾剂，同学你伤得可不轻，等会还要继续上场吗？”

“是啊鸣哥，你还是快下去休息，赶紧去医务室看下，咱们班之前训练的时候又不是没安排替补。”

“就是，鸣哥你刚刚都流了那么多血还叫没事啊？”

“鸣哥你快别装b逞强了，赶快去校医院上药休息。”

祁岳阮夏几人也在一旁连连附和。

“……不用，我没事。”

游鸣抿了抿嘴唇，唇线拉成一条锋锐的刃。

“这场马上就要结束定胜负了，我想打完这场。”

虽然在动手前被迟野拉住，但方才被对方如此挑衅，游鸣心中自然憋着一团火，眼见着亲手让对方心服口服的机会近在咫尺，此时下场他无论如何都心有不甘。

“你们放心。”

见没人说话，众人都只是皱眉，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游鸣勾了勾嘴角，略带痞气的一笑。

“我身体倍儿棒，这点小伤还不如挠痒痒呢。”

实在拗不过游鸣坚持，众人最终只得妥协让他重返赛场打完这一场。

迟野游鸣等人又是一波配合得天衣无缝的三线快攻，游鸣接连进了两球，尔后迟野远投命中又进了一个三分。

这场比赛进行到现在，胜负其实早就昭然若揭，可因为裁判一直对十二班队五人下的脏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十三班众人上篮屡屡被干扰，才导致比分一直胶着。

计时结束，裁判吹哨，众人看向记分牌——

78：79

因为刚刚下半场的局势过于激烈，不少前来围观对篮球不甚了解的学生也没看太懂。

因此虽然大家都对十三班刚刚明明在赛场上配合得堪称天衣无缝，最后比分却依旧比十二班落后一分而唏嘘，却也一时没有人上前指正申诉。

就在众人发出一声或疑惑或失望的叹息时，一声敲冰戛玉般的女声从人群中掷地有声地响起：

“这不公平，你们刚刚吹黑哨！”

一个身材修长高挑的女生走上前。

是沈乐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