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鸣猛地抬头。

“我……我没有！”

像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又连忙低下头，重新恢复了盯着鞋尖看。

“……你不要瞎说。”

见游鸣如此紧张，像是正巧被家长逮到的做错事的小孩，迟野皱眉。

“那你为什么要说你爸追你妈的时候给她送花。”

“……”

一阵语塞后，游鸣忿忿。

“我的重点不是这半句！”

迟野抬眸，黑琉璃似的眼中露出疑惑。

“那你的重点是什么？”

“呼……我的意思是，”游鸣深呼一口气，藉此平息胸腔中细细密密敲响的擂鼓声，“……你这个人不要这么会联想，又不是开电脑公司的。”

“我只是刚好看到这玫瑰花开得如此漂亮，恰巧想起了我父母所以顺带提了一嘴，谁说送花就一定是爱情了？亲情友情不行吗？这是个交并集关系。”

目光扫过游鸣躲闪的眼神，迟野的眉头却逐渐皱起。

“那你是想表达亲情还是友情？”

游鸣：“……”

“还有，”迟野淡淡，“你刚刚最后一句话说的有问题，不是交集也不是并集，这是包含关系。”

“……我特么是你爹所以送你花行了吧！”

忍无可忍，游鸣把手中的花篮往迟野怀里一塞，转身头也不回地进了地铁站。

*

坐地铁一路回了家，游鸣一路上憋了满肚子火气，回到家里就关上房门打了好几把游戏才堪堪平息了怒火。

自己爹一年四季都没几天着家，不是在谈生意就是在外头寻欢作乐，或者二者综合一下，在谈判餐桌上花天酒地。

但今天不知道继母带着弟弟去哪了，偌大的南洋老钱风别墅中空无一人，使黑白金色调的中性色装潢更显冷清，只有客厅的三层水晶吊灯在大理石地板上落下一片冰冷影绰的光。

狂喷猪队友泄了火，绕过雪白的罗马柱和圆形拱门，游鸣走下一楼，挽起衣袖系好围裙，熟练地打开冰箱从里头拿出食材。

煮饭、洗菜、切菜、炒菜……游鸣三下五除二就做好了自己一人份的饭菜，吃完饭后他想了想，最后还是给继母和弟弟也多做了两份饭用保鲜膜包好放进冰箱。

重新回到卧室，游鸣的火也完全消了。

说实话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明明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迟野那家伙的榆木脑袋和损死人的嘴，但他刚刚却还是生了一肚子无明业火。

……他到底在生气些什么？自己刚刚的行为简直……简直像极了当时被气走的宋时宜，可宋时宜是喜欢迟野，因为在乎才会生气，而他又是为什么？

游鸣想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丢了手机闭上眼睛仰躺在床上，可脑海里反复播放的却依旧是白天在地铁站时的画面，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情，但是又怕他知道，像是橘子汽水，咕噜噜冒着泡。

“我靠……他妈不会吧……”

猛地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古朴的南洋风吊扇灯，迟野捂着胸口喃喃自语。

他最近的反常情绪实在是太多，哪怕神经粗线条如他都感到了不对劲——

这他妈不是他曾经和女孩子谈恋爱时的心情吗？

不对……甚至更准确的说，他之前年少无知时瞎谈的那些小学鸡式恋爱时，他心里从来都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悸动。

不是和风细雨而是惊涛骇浪，如天雷勾地火，火星撞地球，不痛痛快快热热烈烈地烧个烈火燎原寸草不生誓不罢休。

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良久，游鸣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起身，秉持着“遇事不决就百度”的原则，抓起手机打出一个问题。

【喜欢上同桌怎么办？】

在按回车键前，游鸣在同桌前加了个“男”字。

【喜欢上男同桌怎么办？】

游鸣想了想，觉得好像还不够准确，又在前面加了句话。

【我是男的喜欢上男同桌怎么办？】

从上到下，游鸣大致浏览了一下答案，虽然零零星星也有一些支持题主勇敢爱大胆爱的回答，但大部分的答案都还是说，没有完全的把握，千万不要轻易告白。

甚至有的答案直接说把他当成最好的哥们儿就好，不要胡思乱想，对方肯定不会接受，好好珍惜这份友谊就好。

“……”

书桌前，游鸣抬手，颇为烦躁地抓了抓头顶的碎发，身体向后仰躺在椅靠背上。

他真的不会接受吗？那家伙闷骚得要死，能做出协助作弊给妹妹赚医药费的事情，可看起来道德感也不咋高的样子……

游鸣转念，换位思考，自己当了十八年的钢铁直男，之前也从来没想过自己有可能会喜欢男生的情况，如果在此之前突然有男生向他表白，他肯定也没办法坦然接受。

想到这，把物理作业盖在脸上，游鸣心中发出一声哀嚎。

……完蛋了，他好像真病了，还是不治之症。

就在游鸣心烦意乱，准备写下国庆作业冷静冷静时，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游鸣接起语音，电话对面传来祁岳的声音。

“喂？”

“老大老大，你国庆作业写了没？”

“你想干嘛，抄我的作业？”

还沉浸在刚刚活见鬼的发现中，游鸣没好气。

“老大你的作业错那么多，我哪敢——”

惊觉自己嘴快说了心里话，祁岳连忙转了话锋，挠头打了个哈哈。

“咳……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哪敢抄老大您的作业呀哈哈。”

“没写。”

听出游鸣这干净利落的两个字中都透露出浓郁到足够刀人的不爽，祁岳试探道：

“那个……老大，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废话。”

游鸣仍仍旧没好气，只是不知道是在气别人还是自己。

“我现在感觉我自己有毛病。”

“老大你没事吧？严重不严重，要不然你把你家地址发我，我叫外卖给你送点药？”

祁岳关切道。

“不是，我没病，你老大我天天撸铁，比谁都健康。”

“那老大你刚刚干嘛那么说，吓死人了。”

祁岳不解。

“哎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游鸣伸手抓了抓头发，一向嘴皮子贼溜的他现在却半天组织不好一句话。

“……我说我有毛病不是身体上有毛病，是精神上，心理上你懂吗？”

“呃……”

祁岳沉吟半晌，最终抬手摸了摸下巴。

“心理上……老大你每天都傻乐呵……啊不是，没心没肺的，应该不可能是心理疾病抑郁症之类的。”

像是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祁岳眼睛一亮，忽而面露兴奋。

“那……难不成老大你是相思成疾？”

“……”

“也可以这么说吧……”

游鸣话音未落，电话那头的祁岳却兴奋了起来。

“老大你喜欢谁就去追啊！以老大你的条件来说，我不相信有哪个女孩子会不喜欢老大你，你之前谈恋爱不也都是女孩子来追的你吗？就算一见钟情不行，那还有日久生情呢，只要是真心相待，也一定能够收获真心。”

游鸣轻啧。

“啧……看不出来你小子在这方面上还一套一套的。”

“老大你可别瞧不起我。”

祁岳骄傲。

“虽然我实战经验为零，但是我恋爱理论可贼拉儿丰富，之前也有其他好兄弟来我这求取恋爱真经的。”

“不过老大，我是真觉得咱这个年纪没啥好顾虑的，喜欢谁就去大胆表白呀。人生苦短，何妨一试啊！”

“试个屁，你这完全是歪理。”

游鸣不以为然。

“你不知道有些东西是碰不得的吗，就像黄.赌.毒，碰了不是吃牢饭就是吃枪子，咱又不是神农尝百草，乱试万一试出事来咋办？”

“……嗯？这话可不像是从老大你嘴里说出来的啊。”

像是终于从游鸣的这番话中觉察出些异样，祁岳砸巴了下嘴。

“难不成……老大你喜欢上的是有夫之妇，要开展一段不伦之恋？”

游鸣：“……”

“去你丫的！老子可没你想的这么重口味。”

游鸣狠狠，如果不是因为隔着屏幕，他简直想给祁岳这家伙一计爆锤。

“既然老大你对我这个理论大师的说法不满意，我正好加了一个最近在网上很火的占卜师。虽然感觉老大你应该也不信这些，但反正爱情这东西本来和占卜一样也都是玄学，老大你要不死马当活马医去碰碰运气好了。”

游鸣皱眉。

“你小子加占卜师干什么？”

“我这不也是想让人家帮忙占一占，看看我最近考运怎么样嘛，毕竟我可不想再吃一顿竹板炒肉了……”

祁岳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委屈。

“6。”

游鸣拍了拍手以示赞叹。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在上学和上进中选择了上香。”

“……老大我妈回来了，等下我就把那个占卜师的微.信推给你，就不和你多说了，我待会再去找野哥或者宋时宜他们对下答案好了。”

一声钥匙开锁的“咔哒”声响起，祁岳压低了声音，匆匆说完后挂断了语音电话。

*

五分钟后，看着祁岳推来的微信名片，游鸣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发送了好友申请。

【你已经通过好友申请，可以开始聊天了】

【巴巴卜卜·塔罗：你好美丽的小姐，请问阁下光临寒舍有什么想要帮忙驱散迷雾，窥觅真相的事情吗（玫瑰）？】

【社会主义接班人：……】

【巴巴卜卜·塔罗：怎么了美丽的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社会主义接班人：没什么，只不过是我严重怀疑你的占卜能力罢了】

【巴巴卜卜·塔罗：……】

【巴巴卜卜·塔罗：为什么这么说？】

【社会主义建设：因为我是男的，占卜师居然连我的性别都看不出来：）】

【巴巴卜卜·塔罗：！！！】

【巴巴卜卜·塔罗：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帅哥，这是我的疏忽，我没想到男生也会顶着如此粉嫩的兔子头像】

【社会主义接班人：我这是猛男粉兔头像！】

【社会主义接班人：果然……要不是那家伙吐槽我头像太丑，我绝对不会换，果然是那家伙的审美有问题。】

游鸣说着，就又把头像换回了原本直男角度的土味自拍。

【巴巴卜卜·塔罗：……】

沉默片刻，对面缓缓。

【巴巴卜卜·塔罗：我突然感觉您之前的那个戴墨镜的粉色兔子头像还蛮可爱的，你女朋友的眼光没错，要不然你还是换回来吧。】

【社会主义接班人：……】

游鸣深吸一口气，压下暴走的冲动。

【社会主义接班人：我越来越怀疑你的占卜专业性了，难道你算不出来我压根就没有女朋友吗？】

【巴巴卜卜·塔罗：……】

出师不利，对面这次沉默了好一会后。

【巴巴卜卜·塔罗：咳咳咳……这不重要，顾客就是上帝，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巴巴卜卜·塔罗：您来找我是想算什么呢？友情？亲情？学业？还是爱情？】

【社会主义接班人：你猜】

【社会主义接班人：我现在对你的占卜水平很怀疑，所以想测试下你，你要是猜对了我就觉得你肚子里还有点货。】

【巴巴卜卜·塔罗：……】

“正在输入中”的提示字符闪了闪，片刻后对面发来一条消息。

【巴巴卜卜·塔罗：您想算的应该是和爱情有关的吧？】

【社会主义接班人：嗯】

【社会主义接班人：看来你还是有点真才实学，不完全是滥竽充数】

【巴巴卜卜·塔罗：……】

【巴巴卜卜·塔罗：这位客人您可真幽默，你换如此粉嫩的头像不正是为了追求女生么？】

挑了挑眉梢，游鸣摁键反问。

【社会主义接班人：为什么不能是想追男生？】

【巴巴卜卜·塔罗：……】

感受到自己兼职职业生涯或许要遇到最大的滑铁卢，对面沉默了很久。

【巴巴卜卜·塔罗：要不您简单描述一下您想要进行占卜的问题，越详细占卜出来的结果会越准确哦。】

忸怩了好一会，游鸣才小媳妇似地发了两条新信息。

【社会主义接班人：简而言之】

【社会主义接班人：我喜欢上了我同桌，男同桌，想看看呃……哎呀，你懂的！】

【巴巴卜卜·塔罗：哦——我懂了，是占卜看他也喜不喜欢你吧】

【巴巴卜卜·塔罗：不过容我稍微确认下，您说的这个“上”它不是动词吧？】

【社会主义接班人：……】

面对游鸣震耳欲聋的沉默，担心这单被自己搅黄了，对面也连忙发来信息。

【巴巴卜卜·塔罗：……哈哈，开个玩笑而已，您别放心上。】

【社会主义接班人：你这占卜怎么收费？要是不准怎么办？】

【巴巴卜卜·塔罗：先家组训，卦不走空，39-99缘主随意供奉】

【社会主义接班人：？你这套说辞不应该是周易算卦的说辞吗？】

【巴巴卜卜·塔罗：我中外占卜算卦双修】

【社会主义接班人：……】

【巴巴卜卜·塔罗：算了算了……和你也聊了这么久了，正好最近也在做活动，我收你最低价39意思意思得了。】

【巴巴卜卜·塔罗：至于你担心的算不准，我只能说你看我朋友圈的反馈都是有目共睹的，别的不说，我算爱情桃花情缘之类的可是一等一的准。】

【社会主义接班人：行】

游鸣也不是差这39块钱的人，在自己看了看对方的朋友圈，确定对方不是卷钱就跑的骗子后，随手发了个39的红包。

【巴巴卜卜·塔罗：你占周易六爻还是塔罗】

【社会主义接班人：都行，你看你哪个更顺手更准】

【巴巴卜卜·塔罗：好，那就塔罗，我准备开始洗牌了，你脑海中想着你想问的问题，然后凭第一直觉选三张跟你最有感应的牌】

说罢，对面拨了一个视频过来，只露出了一双手和一个铺着画有五芒星图案的深紫色天鹅绒桌布的桌面，以及一套塔罗牌。

洗完切完牌后，对方把洗好的塔罗牌呈扇形铺开让游鸣选。

【社会主义接班人：正数12,16,39】

【巴巴卜卜·塔罗：好，我开下变声器，等会直接语音给你解牌】

按照游鸣报的数字，对方把三张牌一一抽出翻开放在桌面上，分别是星币四、宝剑九和权杖A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