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臭味和死气一同袭来，熊刀只剩下躯干，硬生生被怨气扯着起身，宴桃不愿在这里耽误太多时间，眼看着旁边两道黑影就要往树林深处退走。
宴桃举起龙骨就要刺穿熊刀的喉咙，坚实的熊掌挡住龙骨，怒吼声响彻整座山。
“吼！”
树枝都为之震动，掉落片片树叶，震起灰尘。
刚来到山腰的师兄妹三人停住脚步，望着被惊起扑腾乱飞的乌鸦们，雪铃晃着脑袋上的毛球感慨。
“这么大动静，漂亮公子不会有危险吧。”
柳无意脸色苍白，身上裹了一件蓝色大氅，玉佩用丝线贴在额前，睫毛颤抖，白到极致的脸上被夜间的春风吹得更白，唇色很淡，他担忧的目光落在深处。
“师兄......”
藏匿在暗处的男人身形高大，走出来，哪怕外面的衣袍宽松，也能看见健硕紧实的身体，胸前鼓鼓囊囊，肌肉撑着里面的长衣，眼角留着一道细小的疤痕。
“走。”
宴桃收回龙骨，往后翻身，黑影笼罩着他整个身体，宴桃抬头，手里的莲花琉璃灯被打破，灯芯露出来。
“我的灯！”宴桃气得双颊泛出红晕，他气愤的举起龙骨，抵挡拍下来的熊掌，手都麻了一块。
熊刀的最后一丝生机被吸干净，滋养着与他签订契约的妖兽，怨鬼附身在熊刀的体内，驱动这头熊。
整个修仙界能够御兽的只有一家，来不及细想，熊掌再次落下来。
宴桃向后退避，他不耐烦的驱动龙骨，龙骨悬在半空，化作数十个相同的龙骨，结成阵，从各个方位刺进来，血液飞溅出来，熊在剧烈的疼痛下一脚踩上灯芯，灯熄灭了。
只有淡淡的月光。
一阵风袭来，宴桃刚要退后，原本离开的黑影闯过来，怨鬼也早就从熊刀的身体里悄无声息的出来，三面夹击。
右肩被刺进去，宴桃轻哼一声，他往后看，还没看清楚就被熊掌击飞，喉中有一股血液的腥甜味，他被撞倒在树上，后背的披风被树干磨破，还没等他站稳，宴桃脚下的土松动，他直接顺着穴壁，摔了进去。
三人来的时候恰巧看到宴桃摔下去，李经文转头叮嘱两人：“别放走怨鬼。”
说完，他拿着剑直接跳下去。
雪铃掏出自己装饰得花花绿绿的剑，黑影依旧藏匿在暗处，熊挡了大半部分，雪铃看着被龙骨刺得严重的熊掌，倒吸一口冷气。
“二师兄，二师兄？”
“嗯？”柳无意回过神，收回自己的视线，脚踩着琉璃灯，将雪铃挡在自己的身后。
“小心行事。”
宴桃只感受到疼痛，无边的痛，眼泪都快流下来，他忍着不适把眼泪憋回去，半边身子都没办法动弹，他本就因为修炼到瓶颈才下山寻找适合双修的人。
如今怨气入体，他经脉被堵，连储物戒里的药都拿不出来。
这个洞穴不知埋了什么东西，双手触碰的地面黏腻，还有......宴桃一时之间没有想到这东西是什么。
他顺着这团东西向上摸去，直到指尖点到坚硬的头盖骨。
“啊！”宴桃忍不住尖叫，直接把手里的连着杂乱头发的头盖骨一块丢出去，“啊啊啊啊，烦死了，熊刀，你该庆幸你死了。”
宴桃恶狠狠的咬牙：“坏我事的废物，蠢货，丑物。”
宴桃把自己能想到的话都说出来，心里才觉得舒畅，但又想到自己可能躺在尸堆中，又要抓狂。
细微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宴桃停住手中的动作，侧躺在旁边的石头上，寂静中，只有他心沉重的跳动声。
“谁？”宴桃费力的直起身，拢好自己的披风，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做完这一切后他高傲的扬起下巴。
“说话。”
宴桃松开自己腕骨上的红绳抓在手里，稳住自己的心。
月光被树木遮掩，透不进来。李经文学剑，师父曾道：剑在人心，倘若只是用眼识物，只能看清事物的表象，会被迷惑。
他只是踏入这个洞穴就违背了师父的话，他能在夜间识物，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介于少年与青年间，五官娇艳带着极强的攻击力，即便因为看不清而眼眸涣散，但眉间的红痣依旧鲜艳，触目惊心。
李经文屏住呼吸，直到宴桃的质问才回过神，他想到宴桃在客栈的一番话和对熊刀的恶意，鬼使神差的他没有开口讲话，甚至庆幸宴桃什么也看不见。
宴桃歪着脑袋，迟迟没有等来来人的回复，他表情阴郁，正要驱动红绳时，有人碰上他的手臂。
宴桃压抑住惊吓，想要回头看这人，却没想到自己的脑袋被这人用手臂抵住，整个人被压在石面上，宽大的袖子“唰”得就被撩起，绽开的伤口已经青紫，怨气顺着手臂上升，就要往胸口去。
李经文的眼神触碰到伤口，眉间的一道纹越发的明显，从怀里掏出药粉洒在他的伤口上。
察觉到他没有恶意，宴桃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原本抓着红绳的手也松开。这人的动作很温柔，包扎的很细致，只过了一会，他就感觉好多了。
意识到面前的人不会伤害他，宴桃就又和平日一样，“你把禁锢着我身体的手挪开，我这样不舒服。”
好歹是救命恩人，宴桃尽量缓和说话的语气，但这人迟迟不回应他。
“诶，你可真是个怪人，你为何不回我？难道你是个哑巴吗？”
宴桃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往常在宗门他也是被哄着，捧着，性子就被养坏了。
他张嘴还要说，李经文见他不听自己说话就不罢休，他压低声音：“不是。”
终于听到身后的人的话，宴桃满意的将头扭回去，又不高兴的皱眉，继续说道。
“出去之后别和别人说你在这里见过我，听到没？”宴桃自言自语：“本来还想利用别人，翻船了，多丢人。”
李经文手指动了动，他启唇：“好。”
把绷带打好结，李经文看了眼周围的场景，四周都是森白的人骨，时间跨度大，非一朝一夕形成的尸坑。
李经文想到说书先生讲述的传闻，松开手，安抚般的想拍拍他的背，但还是缩回去。
“待着。”
宴桃见他想走，耳尖微动，也没有说话，等脚步声逐渐远去后，宴桃动着逐渐恢复感觉的四肢，他用龙骨支撑起全身，瞄了一眼远方，奈何太暗，他只看到因反光而看到的剑柄。
“剑修？”宴桃才不会等这人回来，谁知道这人的好坏。合欢宗的哥哥姐姐们曾告诉他，山下的人心都是黑的。
宴桃在脑海中想着用剑的宗门，脚尖点地，踩着龙骨上去，离开洞穴。
月光流淌在他的白袍上，散发着点点星光。
“天，是漂亮哥哥。”
雪铃站在洞旁感慨，她的双鬟绑了毛茸茸的球，柳无意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也微张着嘴。
雪铃看了个足，一跃而下，落在李经文的身旁，抓着他的手臂，撒娇：“师兄，我也想要那样的裙子。”
雪铃松开自己的手，转圈，裙摆飞舞，少女言笑晏晏，“我穿上会多好看。”
还没等李经文回复，柳无意摸上她的脑袋：“这布料来自雪山上的天蚕茧，一布难求。”
柳无意的话让雪铃捂住自己的胸口，她摇摇头，“天，这漂亮哥哥是哪个宗门的？这么厉害。”
她又挽住柳无意的手，晃了晃，“二师兄也厉害，见多识广，真不愧是柳家的。”
“没事。”李经文帮她把头上歪掉的雪球绑好，认真的说：“会买到的。”
雪铃“嗯嗯”的点头，他们都是剑修，有能在夜间视物的本事。
雪铃看着满坑的尸骨，打了个寒颤，“这些都是芸娘的的手笔？”
“好残忍。”
“不。”李经文却摇摇头，他指着最上面的尸体。
柳无意半蹲下来，用手掀开蒙在上面的布，额前的玉佩沁着温润的光。
“他的脸还在。”柳无意脸色苍白，他转过头咳嗽，薄弱的身体忍不住颤抖，泪水在眼尾聚集。
“师兄，你没事吧？”雪铃帮他把大氅拢好，杏眼中满是担忧，“夜间风寒，师兄的身体弱，恐怕待不了多久。”
“无事。”柳无意缓过神，他抬眸看了眼远处的山峰，“按说书先生所言，芸娘嫉恨公主夺走她的丈夫，于是对貌美的女子十分厌恶。”
柳无意缓缓叙述，风吹过树枝，发出呜呜的声音，仿佛在反驳他的话。
“可人脸还在，这里不只有芸娘。”
雪铃也附和：“我们追丢了怨鬼，他们进了树林就不见了，而且，怨鬼不止一只，这和我们听到的传闻完全不一样。”
李经文用剑鞘把布重新蒙在尸体身上，“回去再查。”
“嗯嗯，等回客栈，我让说书先生煮完姜汤，给师兄们暖暖身子。”雪铃蹦蹦跳跳跟随者最前面的李经文，她又想到宴桃。
“不知道漂亮哥哥去哪了？会不会回客栈？”
李经文想到那人对自己说的话，也有些担心，以这人的性子，怕是不会回客栈，怕旁人取笑。
终究只见过几面，怎样也与他无关。
柳无意落在最后，他望着两人的背影，余光被一抹红色吸引，他趁两人不注意，把红绳握在手中。
仅仅只是触碰了一会，他就感受到澎湃的力量，是个防身的用具。
龙骨，琉璃灯，红绳……
“二师兄，快点呀。”雪铃挥挥手，招呼柳无意。
柳无意心中一惊，鬼使神差的把红绳抓在手心，藏在宽大的袖子中，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