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能！

如果这力道撞上去，姑姑肯定会很疼。

陈诗一咬牙，将要撞向南舟胸口时，竭尽全力用手撑住床，避免了这场意外。

“好险。”陈诗舒口气。

意外总是一个接一个，陈诗打算缓两秒再起身，南舟却抬起另一只手，把她按在了怀里。

“唔。”突然跌入这个滚烫的怀抱，陈诗从脸红到耳，她无措到双眼乱颤，奋力调整呼吸，支支吾吾出一声：“姑姑。”

这轻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声音并没有将南舟唤醒，南舟反而把她越抱越紧。

陈诗不再挣扎，其实她心深处，本来也不想挣扎，她只是不能给自己找一个完美理由：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希望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一刻。

可南舟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痛苦，陈诗立刻把那奇怪想法丢掉。

南舟又做噩梦了，抱着陈诗的手也松开。

陈诗没理由再贪享这个拥抱，她不舍地直身，并且有看见在她脱离怀抱的瞬间，南舟眉心皱紧了。

陈诗莫名心头一堵。

抬手，准备抚平南舟眉心的皱，却在将要碰到她眉心时眼一晃，停了手。

南舟脸色苍白得厉害，层层虚汗渗出，每一次呼吸都十分艰难，艰难到这一口气呼出去，很怕下一口气会跟不上来。

陈诗再次去唤南舟，“姑姑…”

在陈诗觉得南舟的情况糟糕到必须该叫救护车时，南舟突然惊醒，一场梦魇结束，她却没彻底从梦中清醒，她对着灰扑扑的天花板说：“为什么要骗我？”

陈诗以为南舟是在说她不专心看书，她有点心虚，起身说：“姑姑，我去给你拿药。”

南舟的眼空洞得没有边际，大概是丢了魂。

陈诗就看了南舟一眼，便窒息到挪不动步子，忘了喘气，她一动不动地与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的南舟一起定格在这一秒。

她们共享同一片空气。

她们在对方眼里。

陈诗因南舟的憔悴而失语。

南舟还没有恢复神智，又重复一遍那句话：“为什么要骗我？”

她的眼睛湿湿的，陈诗生怕她稍一转头，就能甩出一串眼泪。那样漂亮的眼睛，流泪会让人心碎。

陈诗不想看南舟流泪。

陈诗抿抿唇，去拿药了。

走出房间时，她没忍住回头，看见南舟脸上尚未干涸的泪痕，她心尖一酸，不争气地很想哭。但她只是当作没看见，悄悄退了出去。再回来时，她带了一杯水，几片药。

南舟脸上干干净净，没有哭过的痕迹。

这样很好，就不用尴尬了。

陈诗说：“吃药了。”

南舟没有动作。

她的目光焊在陈诗身上，有那么几个瞬间，陈诗总感觉，南舟看她的眼神非常不一样。

陈诗被盯得发毛，摸了摸脸，“怎…怎么了？”

南舟坐起来，像在陈诗身上看见了谁的影子，她颤了颤唇道：“你…你能再说一遍刚才那句话吗？”

陈诗记性不好，仔细回想刚才都说了什么，想半天，她不确定地问：“吃药了？是这句吗？”她微垂眼，错过了南舟眼中一闪而逝的温柔。

那之后，南舟说：“好。”

她接过水杯和药，吃完药，她没有再躺下，而是对陈诗说：“有点闷，陪我出去走走吧。”

“可你还病着呢，万一受了凉 ，病情再严重了怎么办？”

“没事，我吃了药已经好多了。”

陈诗也是闷坏了，她转了转眼珠，“那太好啦！姑姑，我去换身衣服。”她边毛毛躁躁地往外走边嘱咐说：“姑姑，你多穿点哦。”

明知陈诗已经出去了，看不见了，南舟还是点了点头。

或许，这次点头，也不是给陈诗看的。

南舟叹口气，拖着疲惫的身体下床，尽管身体很虚弱，但她眼里还是有一丝人气儿的，直至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看见满柜子的黑色衣服时，那丝人气儿没了。

南舟愣站着。

刚刚从陈诗身上寻找到的影子给予她的力量，被因看见这些黑衣而翻涌出的记忆夺走了。

陈诗换好衣服便急忙赶来，人未到声音先到，“姑姑，我好啦！你怎么…”脚步停下，声音也停下。

四处都是静悄悄。

南舟披头散发地杵在这里，没有遮掩，没有躲藏，就那么憔悴着，堕落着，一言不发着。在陈诗面前，她没有避讳什么。

不是因为陈诗有多特殊，也不是因为她们关系有多亲密，只是因为在这个荒唐的互相对视的时刻，南舟看着陈诗，想起了那个人。

南舟张开惨白的唇，想说话，说不出。

这样的南舟，实在让人心疼，陈诗二话不说，大步走到她面前，顺手从衣柜中取出一件风衣，把风衣抖开，她踮起脚尖，将风衣披到南舟肩上。

陈诗给南舟披衣裳，南舟想起从前有人给她披衣裳。

她们离得很近，轻而易举就能听见另一个人的心跳声。

四目相对。

她眼神太冷，陈诗先避开了。

南舟的视线在陈诗脸上走了一遍，古怪的情绪也在她眼中转了一遭，她整个人都好似被抽空，只剩一副干干的躯壳。

接下来。

操控她行为的是“来自内心深处的渴望”。

南舟抬手摸了摸陈诗的头，温柔地对她说：“就这样陪着我吧。”

陈诗的惊喜都挂在脸上，她深陷于南舟的温柔里，骤然迷了心窍，掌心握出了汗，心跳漏了半拍。

这一瞬间，多像一场梦。

陈诗不敢相信。

直到她们出了门，并肩走过几条街。

街上人来人往，每次和熟人寒暄过后，陈诗都会偷偷看南舟两眼。

直到真正确定，这不是梦。

陈诗偷偷地开心，然后，会偷偷用胳膊去碰南舟的胳膊，只要碰到，她又会偷偷开心很久。

陈诗善于表达，可在南舟面前，她变得吞吞吐吐，十分胆怯。几次想把刚才那句来不及说出口的话说出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天又阴了，刮风了。

陈诗侧过头，看见南舟一脸苍白。

南舟就像一张薄薄的纸，风再使劲吹点，她可能就跟着风飞走了。

陈诗心里不是滋味，她心疼南舟，想关心她，又怕越了界。

几番挣扎后，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姑姑，我可以挽你的胳膊吗？”

南舟的脚步乱了，但她还是麻木地“嗯”了一声。

得到允许，陈诗根本等不急，立刻紧紧挽住南舟的胳膊。

这应该是陈诗离南舟最近的一次，其实是陈诗离南舟最远的一次。

前面的路很长，一直望不到尽头。

陈诗希望这条路永远都走不完，但这个希望注定落空。

路走到尽头时，陈诗鼓足勇气，终于说出了那句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姑姑，我会永远陪着你。”

恰巧，货车汽笛声同时响起，震得耳膜生疼。

恰巧，南舟的手机铃声响了。

南舟接起电话。

陈诗没有勇气再说二遍了。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姑姑听见了，姑姑一定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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