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书桌上堆满书,南舟和陈诗并排坐,陈诗本来个子就不高,再加上木椅比电脑椅矮一截,她用力挺直腰板,也比南舟低了一个头。
南舟正在给陈诗制定学习周计划,陈诗歪扭身子,用手比量她们之间的身高差距。
南舟余光有看见,没理她。
陈诗坐在靠窗一边,风吹得她有点冷,南舟没说关窗她便也不主动说,凉风直往她薄薄的衣服里灌,她终于没忍住连打三个喷嚏。
一声比一声大。
“可恶,谁老念叨我啊。”
“把窗关上吧。”
就等这句话了。
“好嘞。”陈诗原本还悬空晃悠的腿蹬地,屁股往后使劲,伴随凳腿和地板摩擦的难听声音,凳子向后滑出一段距离,她站了起来。
南舟拧紧眉头。
陈诗回来时,南舟的眉头还是没有松开。
陈诗刚坐下。
南舟严肃道:“起来。”
陈诗懵了一瞬,还没着凳子的屁股慢慢抬起,愣愣地问:“啊?”
南舟张了张唇,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什么事该怎么做,不该她来告诉陈诗,哥和嫂子都不管,她也不必多此一举。
南舟说:“坐吧。”
“哦。”陈诗又慢悠悠地坐下,这回,她克制谨慎,没闹出太大声音,一直盯着南舟,果然,南舟的眉头彻底松开了。
原来如此。
陈诗老老实实地坐着,姿态端正。为能猜中南舟的心思,在心里偷偷得意。
刻意咳两声,她边观察南舟眼色边说:“君子重威仪,站有站相,坐有坐相。”
南舟清淡的表情触动出一丝波澜,新鲜流水在死水湾里走了一遭,敌不过死水之强大,还是无影无踪了。
她微提唇角,“这不是挺有墨水的吗。”
“哎呀,没有没有。”陈诗俏皮道。
趁南舟心情还不错,她连忙补上一句,“姑姑,我这人没皮没脸,你要是觉得我哪做的不规矩了,不用对我客气,直说就行。”
字字由心而发。
明明她以前一点都不喜欢被人管着。
“我没跟你客气。”
“哦,那就好。”
“对了,陈诗。”南舟伸出手,手指向上勾了勾,“把你书包里那几本五颜六色的书给我吧。”
陈诗下意识护住手边的小书包,“别这么残忍啊,就放在我这里行不行,我保证不看。”
“不行。”
陈诗抓耳挠腮,十分不情愿。
南舟斜了斜身,毫不吝啬言辞之严厉,“我不喜欢把话说第二遍。”
好凶。
和南舟来的前一晚,陈诗做的那场梦里的人几乎没差,陈诗瑟瑟发抖,再也嬉皮笑脸不出来了。
她只能忍痛,将小说全部交给南舟,心中疯狂咆哮:我究竟是怎么想出来这个馊主意的!为什么要让姑姑给我辅导功课!啊啊啊!
后悔也来不及了。
“距离高考还有一年时间,时间还算充足,我们先按周计划慢慢来,等你基础夯实上来后…”
接下来,南舟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和学习有关,她果然学识渊博,说话精简,全在刀轫上,没有一句废话。
陈诗一开始还假模假样地装作认真听,听着听着,就感觉特无聊,她开始摸摸这,看看那,坐不住了。
南舟用笔敲桌,眼神阴沉下来。
陈诗心里一怵。
太…太可怕了。
她抿抿唇,猫了猫腰,老老实实地端坐着。
南舟的眼神这才稍微和缓。
陈诗没敢再东张西望,两个小时,她的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
第一天,南舟并没有强往陈诗脑子里灌很多东西,倒是问了她许多问题,原本是想针对她的薄弱学科制定更完善的补习计划,问来问去才发现陈诗的薄弱科目是“每一科”。
数学就三十几分!
南舟摇了摇头。
陈诗低喃道:“三十几分已经是超常发挥了,十几分才是稳定水平。”
南舟沉默良久,将桌上凌乱的草稿纸整理成一摞,淡淡瞥一眼陈诗,说:“从明天开始,补习时间延长一个小时,如果一段时间后你的成绩还是没有提上来,那就继续延长时间。”
真狠啊。
陈诗快把牙咬碎了,也不敢说出一个“不”字,她挤出一个假笑,违心地点头,“好的,姑姑。”
南舟:“今晚就到这吧。”
一听这话,陈诗的假笑立刻转换为真心实意,她快速把书往书包里塞,想逃离这里的迫切之心全在她的动作里。
南舟靠上椅背,抬手揉了揉发酸的脖子。
陈诗拉上书包拉链,起身准备撤,见南舟揉脖子,想都没想反手把书包扔在椅子上,迈出两步站到南舟身后,非常自然地把双手搭上南舟的肩,还未发力去按,南舟双肩猛僵,她本能地抬起胳膊,甩掉了陈诗的手。
一直摇晃的白炽灯光和她们僵硬的表情一并停滞了。
陈诗晃了晃手,有点懊悔刚才的冒失举动。
南舟则是瞳孔涣散,掐紧的手心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松开,感受到身后陈诗无措的呼吸声,她才发觉自己的反应有点伤人了。
她低下头,说了声“抱歉”。
又凉又颤的声线正撞陈诗胸口,撞得她整颗心飞快跳动,都要从胸腔蹦出来了。
怎么都停不下来。
陈诗用大大咧咧的语气缓解尴尬,“没事,没事。”
灯光晃了晃,在她们之间划出一道明确界限。
南舟是南舟,陈诗是陈诗。
南舟在陈诗眼里,也在陈诗的世界之外。
陈诗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南舟身上,她的心不知被什么戳到了,就是平复不下来。她久久站在南舟封闭的世界外面,哪怕被白炽灯光刺疼了眼,也不想离开。
直到南舟转过头。
陈诗的心轰隆一声,仿佛炸开了。
她像做了亏心事一样提起书包,语速很快道:“姑姑,晚安。”
只几秒,尾音和她一起消失在这间屋子。
又剩南舟一个人了。
南舟蜷缩身体,剪下所有光亮,熟练地把自己隐没于深不见底的孤独里。
思绪卡顿,她又与白墙对峙半晚。
…
隔壁房间。
陈诗仰躺在床上,不知现在是几点,只要一想到那场失控的心跳,心里就会涌出一股异样的感觉。
很痒,痒到她想在床上打滚。
于是,她就真的在床上打了一夜的滚,以至于第二天冯怡怎么叫她都叫不起来。
“困死了,妈,你就让我再睡十分钟吧,就十分钟…”陈诗卷在被子里,有气无力地说话。
冯怡去掀她的被子,“都几个十分钟了 。”她稍使劲,将陈诗捂在头上的被子往下拽,直到半颗脑袋露出,她顺了顺陈诗毛躁的头发,哄道:“听话,小诗,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
陈诗不耐烦地哼唧两声,翻了个身,继续赖在床上不起。
冯怡舍不得凶她,耐心地跟她商量。
房门敞开。
这一幕,被经过门口的南舟看见了。
南舟原本已经走过去了,听见冯怡的声音,又退回来,见陈诗死赖在床上,她敲了两下门,仅凭她敲门的节奏声,就可以听出她的不悦。
冯怡回头,看见南舟就像看见救星一样,长长舒了一口气。
南舟走进来,看了冯怡一眼,冯怡会意,转头就走了。
短短时间,陈诗床边的人便换了,但正四仰八叉躺在床上争分夺秒睡觉的她根本不知道。
南舟站在床边,顺手抽走陈诗压在枕头下面露出一角的言情小说,将其在手里握成半弧状,用它敲了陈诗的头。
陈诗眉头拧成麻花,闭着眼不耐烦道:“大清早的,就不能让人睡个好觉啊。”
“不能。”
嗯?
陈诗脑子迟钝半秒,睁眼看见南舟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时,她晃了晃头,瞌睡瞬间没了。
心脏又突突跳起来,和昨晚的跳动不一样,此时,完全是紧张,害怕。
没错,南舟只要严肃起来,就好恐怖。
陈诗不敢再看,迅速从床上爬起来,大喊一声,“妈──”
“哎!”冯怡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陈诗边下床边说:“我那套校服是不是挂在阳台上了,你帮我拿过来呗,谢谢妈妈!”
冯怡从外面探进来半个头,刚说“好”,南舟却说:“嫂子,你去忙你的。”
冯怡笑着走了。
陈诗腿一哆嗦,脚没有踩进拖鞋里,而是踩在了冰凉的地板上,地板真凉,但不敌南舟身上快要把人冻死的气息,她连鞋都不打算穿了,撒腿就要跑,不过,她没跑起来。
南舟伸出胳膊一拦,挡住了她的去路。
陈诗提了一口凉气,“我…我去洗漱。”
南舟放下胳膊,转身走了,留给陈诗一个背影和一句话,“自己去阳台拿校服应该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吧。”
她停步,扭头看着陈诗说:“用我帮你拿吗?”
那眼神,看上去温温柔柔的,内里全是刀子。
陈诗再提起一大口凉气,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这眼神刀死,赶紧保证道:“这种小事我自己能做,以后肯定不会再麻烦我妈了!”她先南舟一步闪出房间,末了,还补充一句,“还有姑姑!”
南舟好心情地走出去。
已经完全忘了:
她只答应冯怡会管陈诗的学习。
现在怎么连生活上的锁事都管上了。
待一小时后,笔尖将白纸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南舟慢半拍地想起这件事,给出自己答案:
大概是闲着了吧。
-
陈诗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十几分钟,偏偏她运气不好,一进教室,就看见班主任王老师站在讲台上,不知刚才是谁惹了她,脸上怒意还没消。
陈诗暗叹倒霉,撞枪口上了。
但她还是抱有一丝侥幸心理,她在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闷头往座位上走。
怕什么来什么。
“陈诗。”
然后,陈诗被王老师叫到走廊里,语重心长地教育了半个早自习,终于,面对面对视将近一分钟,王老师没话说了。
这下该放我回去了吧。
陈诗松了口气。
王老师在陈诗身上没少费心力,奈何陈诗半点长进都没有,数着日子高考也不远了,王老师蛮喜欢陈诗,还是希望她能争一个好前程。
单在学校使劲没用,在家她的家长也应该督促起来。
王老师左思右想,于是有了这个决定。
“陈诗,这周五让你家长来学校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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