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蓁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凑到那两个摆放在角落的牌位前。

“还真是这样诶，”她叫来齐羽，“这两个比别的要干净很多，而且其中一个并不是李家人。”

沈昭寒走上前，看清了牌位主人的名字。

“李道全，妻子李张氏......除了这位张氏，就没有第二个外姓人了。”她摇摇头，问裴望，“从愿，你可有思绪？”

上次郭宅一案让沈昭寒觉得，这孩子的想法十分明晰，有时候考虑事情的角度新奇，说不定有些思路。

不过这次裴望却摇摇头，说了一声“弟子不知”。

沈昭寒转过身，寻了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蒲团，拍了拍土后坐下：“那些人不是说厉鬼晚上才会出来吗？如今先养精蓄锐，等晚上好去看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三个小辈纷纷道了声“是”，围着沈昭寒开始打坐。

日头渐渐西沉，等沈昭寒再睁开眼时，外面的天已经暗了下来。

扫了一眼还在打坐的三人后，她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停在门口。

接着，沈昭寒从怀中掏出一枚十分熟悉的布片，正是先前在舟南镇时，她用来寻找魔族踪迹的那张布条。

趁着这会儿那几个弟子的心思都不在她身上，正好她找一找这里到底有没有魔族的踪迹。

高阶的寻踪术再次附着到那薄薄的布料上，而后沈昭寒伸出一指，轻轻触摸放在掌心的布片。

一团漆黑之后，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又是树林？她默默腹诽，接着看了下去。

夜色渐渐浓重起来，那片茂密的树林后面，是一处白色的祭坛。在祭坛周围有几个工人打扮的魔族，他们的手里正在施法，好像还在修建祭坛。

因为夜晚实在太黑，沈昭寒有些看不清那祭坛的样貌，暂时无法分辨它的作用。就当她还想再看到点信息时，眼前的画面被身后的声音打断。

“师父，已经入夜了，我们要去村子里面看看吗？”裴望不知道沈昭寒在干什么，于是没敢上前。

沈昭寒将布片放进储物袋里收好，接着转过了身。

淡淡的水色月光倾泻而下，女子穿了一身和月光交相辉映的蓝色衣裳，领口镶嵌的珍珠正在月华的照射下散发出温柔的白光。价值不菲的绸缎面料因流转的银辉而散出淡淡的粼光，就像阳光洒落的水面一般动人。

她的神情柔和，比那九天之上的弦月还要明媚许多。

“他们二人呢？”沈昭寒开口询问。

裴望收回自己有些放肆的目光，恭敬地回答：“在里面等待师父吩咐。”

“那就一并叫出来吧，我们去那几户还住着人的家里附近看一看，守株待兔。”

他们一共四个人，本可以蹲守四户人家，可沈昭寒有些放心不下弟子们独自行动，怕再出现上次那种被反向附身的意外。最后还是决定挑上一户，一起等待。

不知道是不是提前预料到了他们的存在，今晚前半夜，整个村子格外安静。

元蓁等得有些犯困，坐在树梢上打了个哈欠。

“会是这家吗？我们会不会找错了呀？” 她侧过头，压低了声音问身侧的齐羽。

正在走神的齐羽“嗯”了一声，后知后觉地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揉了揉眼睛道：“管他呢，反正沈堂主让咱们在这等着。”

元蓁没再答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另外一边的树梢上，沈昭寒挑了个看起来十分结实的，双手抱胸，侧坐着靠在粗壮的树干上。

裴望比她站得高，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沈昭寒那张月色下有些朦胧的侧脸。

她的眉目清隽，叫人看不真切，纤长的睫羽微微扇动，挡住流光婉转的双眸。仗着师父没有抬头看不见自己，裴望便越发大胆起来，仿佛要将方才在祠堂门口没看够的给讨回来。那流连的视线一路描唇摹眼，最后停在了她搭在胳膊的手上。

他很喜欢盯着师父的手看，每当这时候，裴望就会想起在二十年前的风雪中，那只将他带出黑暗的手。

沈昭寒不是没有察觉到裴望的目光。

她的感觉之敏锐，连旁人的一呼一吸都不会忽视，又怎能感受不到那贪婪的视线？

黑暗中，沈昭寒默默叹了口气。纵然她对于感情一事再迟钝，也早就察觉到了裴望心中那一丝异于师徒之情的情愫。

这也不怪他，这孩子大概是将依赖与喜欢混为一谈，才误以为自己对师父动心了。沈昭寒这样猜测着，决定得将裴望往正途上引一引。

完成神主的任务后她就会回到渺之间，到时候裴望还不是要独自在凡间生活？若那时再想着斩断情丝，恐怕就有些困难了。

就在沈昭寒准备深入思考一下如何带领走歪的徒弟回归正道时，树下屋子的大门忽然被人敲响。

可是门口并没有人，甚至连鬼影都没有。

沈昭寒又仔细看了一遍，确认门口确实没有任何东西。

“是我听错了吗？”元蓁十分迟疑地开启了秘密传音。

“不是，确实有敲门声，”裴望答道，“但敲门的是人是鬼就不知道了。”

他轻手轻脚地翻身跃下自己所在的树枝，十分平稳地落在沈昭寒身侧：“师父，要不要我下去看看？”

沈昭寒抬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我去。”

在不清楚对方是人是鬼、实力究竟如何的情况下，沈昭寒不敢让他们冒险。

裴望看着自家师父轻盈地跳下树杈，在黑暗中掐了个隐身诀后，他的视线里瞬间失去了人影。

沈昭寒屏住呼吸，放轻脚步，偷偷摸到了门口。

这下她终于看清楚了，那隐匿在漆黑夜色中，让他们既看不到鬼影也看不见人影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是一只狼！

那狼十分聪明，将自己的大半个身子伏低，借助这户人家的大门挡住了自己大半的身躯。沈昭寒他们碍于树上的视野不良，再加上压根没往对手是个妖怪这方面想，因此没有发现这里居然还趴着一只足有一人长的狼。

寻常野狼是长不了这么大的，眼前这只显然已经开化成为狼妖，不知道修炼到几何、能不能化出人形。

沈昭寒指尖凝起蓝光，想趁其不备先下手为强。

只是这些动物生灵的感知一向十分敏锐，狼妖似乎察觉到了有人以夜色为掩，正在悄悄向它逼近。

它呜咽一声，骤然转向沈昭寒的所在之处。

知道它看不见自己，只是凭借感觉来判断自己的方位，因此沈昭寒没有多担忧，而是继续施法，以冰为绳，趁狼妖还在寻找她的气息时，猛然出击。

那冰做的绳索受到主人的控制，势不可挡地飞向有些茫然的狼妖。

就在此时，狼妖仰头长啸一声，清亮的嚎叫声响彻天际。在它这一声呼唤后。众人只听不远处有另一狼叫声响起，两两呼应。

“不好，它有同伙！”沈昭寒开启秘密传音，“齐羽，从愿，你们两个警惕点，元蓁下来和我一起处理眼前这只。”

与她合力对付这只狼妖要轻松一点，元蓁的修为不如齐羽和裴望，不能让她出意外，放在自己眼皮底下也更容易保护一些，沈昭寒想。

她解开隐身的法术，方便元蓁寻找她的方位。但这一举动也将自己暴露在了狼妖的视线之下。

区区狼妖而已，她三两下就能拿下，只是要让元蓁历练一番，不可由她一手包揽。

元蓁的动作利索，一瞬间便落下，停在沈昭寒身侧。

“你攻右边，务必拿下。”沈昭寒言简意赅地指导。

“是！”元蓁立即施展术法，化出漫天金色箭刃，在夜空中发出耀眼的光芒。

那箭刃好似瓢泼大雨，劈头盖脸地朝狼妖砸去，丝毫不给他反应的机会。

可这妖怪居然机灵得很，不出一息之间便明白的元蓁的意图，趁着箭雨还没飞过来的这个空档，居然一个闪身，以屋前的树为掩体，挡住了大半的箭刃。

“该死！”元蓁暗骂一声，再度掐诀施法。

就在此时，原本蹲守在树上盯住另一只狼妖动静的齐羽和裴望，忽然在不远处看到了一道急速飞驰的黑影。

“是它的同伙！”齐羽当即做出判断，“裴从愿，我们去看看！”

“师父，发现了狼妖的同伙，我和齐羽去追。”裴望飞快地给沈昭寒传音，随后跟着齐羽一起跳下去，追着黑影的踪迹离开。

沈昭寒还来不及回答，再一扭头时，那两个少年都已不见了踪影。

冲动！她暗自咬牙，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先由着他们去，自己盯着元蓁拿下眼前的狼妖再说。

不知道是不是从来没在每旬试炼里遇到这种怪物，元蓁和它的对阵有些落了下风，一来一回几个回合以后，不仅没有找到狼妖的弱点，反而消耗了自己的体力。

她捂着膝盖喘气的功夫，那狼妖在地上磨了磨爪子，又呲着牙朝她飞过来。

沈昭寒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一只狼妖？狼妖难道就是传说中吃人的厉鬼？那狼妖的同伙现身，难道是为了——

不好！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