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这是厨司那送来的菜牌，请您过目。”李良知小心翼翼奉上一个漆木托盘，里面是厨司精挑细选的一批菜品。

“这么多？”江洄扫了眼已经堆成山的菜牌子，不耐道。

李良知心里又问候了一遍厨司那群王八蛋，面上陪笑：“殿下一贯不用宵夜，王妃又是今日刚入府，厨司那里不清楚口味，故多准备了些。”

江洄不重口腹之欲，赵太妃又有专门的厨子伺候，所以王府的厨司一年到头也找不到几个施展的机会。刚才李良知才到厨司，便被司正揪住衣领，那王八蛋一个劲儿地问他郡王对今晚宴席的品评，大有一番不说出来不让他走的架势。

李良知欲哭无泪，郡王根本就没去前头的席面，哪有什么品评？

他照实说后差点被反手扔出去，幸好他反应够快，抢先说了王妃要吃宵夜，那群家伙这才撒手，但又立即如饿狼寻食一样将他围起来审问殿下和王妃的喜好。

李良知现在想起来还腿软，殿下的喜好他是知道，可要吃宵夜的是王妃，他怎么知道嘛！

厨司司正狠狠质疑了他作为近侍的能耐，又抬出一大筐菜牌，精挑细选出几十种，一股脑儿地全塞给了他。

那王八蛋甚至命令他要一道道询问郡王和王妃爱不爱吃，李良知听了直骂爹，给他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拿一堆菜牌子去烦江洄啊！

“问王妃去。”果然，江洄看都懒得看。

李良知当然不会遂厨司那群王八蛋的愿，非常干脆地转头找凌之妍。

凌之妍仍坐在漆床上，这里的床铺比现代矮不少，坐起来颇显局促。李良知刚出去的时候，凌之妍本想换个地方，但脑内忽然响起提示：

【大世界羁绊系统已开启，当前羁绊值0点，临界值5点，任务未发布。】

羁绊值？

临界值？

任务？

凌之妍开始研究系统，直到李良知回来。

“王妃，您看看要用些什么？”李良知陪笑道，给江洄当近侍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位王妃也不好糊弄。

凌之妍刚弄清楚何谓“临界值”，便听到人叫她。

“这是王府厨司的菜牌，您瞧上什么，小的就叫他们做去，保管又快又好。”李良知道，非常善体人意。

好多。看惯了电子菜谱的凌之妍被这一块块木头菜牌给惊到了，暂且忘了系统之事，一块块翻开来细看。

炙白肉，

醋烹鸡子，

鲤鱼脍……

“怎么都是荤的？”凌之妍想起方樏里那块又膻又肥的羊肉，胃里泛酸，“有面食吗？”

“有，有，”李良知连忙道，“汤饼、蒸饼、胡麻饼、水引饼、乳饼、白环饼都有，王妃要哪种？豆粥、粟粥还是麦粥？小的叫他们做去。”

那一堆饼和粥把凌之妍给说晕了，她略一想道：“都行吧。”

怎么又是这话？

李良知为难，这是要吃什么？

幸好江洄一直在关注这里，闻言道：“全部都要。”

“哎，小的明白，王妃稍等！”李良知如蒙大赦，脚上仿佛踩了风火轮一样，又往厨司跑去。不一会儿，各色面点小食便如流水一样端进新房，直添了两个用膳的方几才堪堪摆下。

清甜的麦香溢满鼻尖，蒸的、烤的、炸的，各色面食，瞧得凌之妍眼花。

“尝尝。”江洄坐到她对面，示意李良知布菜。

李良知自然知道自家主子的意思，夹起一道开花蒸饼，放到凌之妍盘中道：“王妃尝尝，这道蒸饼以干枣、胡桃瓤等为馅，蒸熟后自然开裂成十字状，称之为开花，乃是时下最流行的吃法，除开三大旧姓，可只有咱郡王府上才有。”

这道蒸饼是厨司司正最满意的杰作之一，开花的技术十分难，若火候不到位或者面团没发好，是绝不可能自然开裂成十字的，这也是这道面点最为珍惜奢侈所在。

哦，十字，换了内馅的叉烧包。

凌之妍擦干手，咬了一口。

啧，是全麦的。

她更喜欢白面，比较软。

罢了，这里是古代，将就吧。

馅还挺好吃的，不甜。

凌之妍慢悠悠吃完，不仅没有表现出半点惊喜和赞美，甚至有丝一闪而过的嫌弃。

李良知有点紧张地看向江洄：老天保佑殿下没有看到！

“不喜欢？”江洄挑眉。

完蛋，老天没用。李良知叹气。

“还行，馅料调得不错。”凌之妍如实道。

馅料？江洄端详那开花蒸饼，他今晨也用了，馅料是什么来着？

“这是什么？”凌之妍吃完一个蒸饼，有了点力气，主动伸手拿起另一个，问李良知。

“此乃乳饼，”李良知道，他们王府那么多好东西，他就不信王妃都吃过，“是以羊奶和面制成。”

凌之妍审视手心里的小玩意儿，看来他们这里不管大小形状，所有的面食都称作饼。

她一口一个。奶香很足，还挺好吃的。

“好吃么？”江洄又问。

“奶香很足，你要不要尝尝？”凌之妍递上一个道，她注意到江洄虽然坐在她对面，但一直没有动筷，“这么多我一个人吃不完。”

王，王妃……李良知吓得舌头打结，她怎么能这么说话？

这不是让郡王吃剩饭的意思吗？

李良知几乎不敢去瞧江洄的反应。

“快接呀，我手举着很累的。”江洄没动，凌之妍催促道。

李良知本想趁这时候抢先截下，谁知江洄手更快，待他反应过来，江洄已经吃下了凌之妍递来的“剩饭”。

江洄咀嚼地很仔细，他也常用乳饼，下人一般将之与茶一道奉上，但他仿佛从来没有在意过此饼的口味，只依稀记得不是咸的，今次尝来，浓郁的奶香和着麦香在口中绽开，酥烂中带着点脆，竟是吃了一个还想再吃。

江洄自小节制，一日只进两餐，若非必要更是从不用宵夜。这乳饼吃着，却仿佛那不习惯在此时饥饿的肠胃也轰鸣起来。

凌之妍又尝了几种面食，桌上的东西太多，所以她都只掰一半，浅尝辄止。

她每尝过一种，江洄都会问一声好不好吃。一开始她还回答，后来嫌麻烦，干脆把剩下一半递过去，让江洄自己尝。

李良知如临大敌，惊恐万分。

江洄却没意见，反正也没咬过不是么？

有人吃过一半还更安全。

他二话不说吃光剩下的。

凌之妍虽然作，但从来没有让人吃她剩饭的癖好，把那一半塞过去更多的是教江洄闭嘴，别打扰她吃饭，没想到江洄竟然毫不嫌弃地全都吃完了。

桌上还那么多呢。

凌之妍暗自嘀咕。

江洄不以为意，甚至用眼神催促她：赶紧把手上那一半给孤！

凌之妍无奈。

她是真的饿了，整整三张几案，她几乎尝遍了每一道面点，江洄跟着吃她“剩饭”，也把所有东西尝了一遍，而且因为他食量更大，个别好吃的还多用了几个，如此一来，原本堆得满满当当的食物竟然被用掉了七-八分。

李良知瞠目结舌，等这战果端回厨司时，司正那混蛋估计得激动到掉眼泪。

用完宵夜后，江洄斟酌起青庐之事。

他不是个擅长解释的人，若按他一贯脾性，肯定懒得多说，任由外头传去，无非是在他本就恶臭的名声上再添几笔，但此事对凌之妍却不一样，任哪个女子在婚礼上被抛青庐，都不会好受，外头的风言风语更是一把把杀人的利刃。

他中毒之事不能说，但如果凌之妍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他可以尽力给她，略作弥补。

“……”江洄张口，在娘子和凌娘子之间犹豫一番，道，“傍晚青庐之事，是小王愧对凌娘子，此乃洄之过错，外头若有微词，凌娘子尽可推到洄的头上，小王都会一力承担。若有其他途径可稍作弥补，也望凌娘子能告知，洄会尽力办到。”

呵啊——凌之妍以袖掩嘴，打了个呵欠。

打呵欠的时候会有片刻失聪，刚才江洄说了什么来着？凌之妍投去疑惑的目光。

江洄难得有如此耐心，凌之妍这么一呵欠，大致告罄。他强压怒意：“孤的意思是，青庐的事……”

“停。”凌之妍张开手，挡在他眼前，“郡王殿下，我要睡觉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此事明天再说。我现在想起傍晚的事情还生气，要是现在讨论，我怕晚上睡不着。”

耐心彻底告罄，江洄额冒青筋。

凌之妍仿佛没有看到，又做了个送客的手势，直勾勾盯着跟她身着同款婚服的江洄。

一根青筋，变成了两根。

“这里是孤的卧房！”江洄强调。

“你把我扔在青庐里一下午，晚上把床让出来给我休息是应该的。”凌之妍更加理直气壮。

“你……”江洄词穷，“李良知，滚……不对，走！”

……

江洄的凌霄居只有正房一间卧室，他在外头转了三圈，说什么也不想回梅香阁那间暗无天日的密室，最后只好让李良知草草收拾了西厢，勉强住下。

夜间睡不安稳，次日天不亮，他便提剑去了校场。

一番酣畅淋漓的对战后，江洄回到凌霄居，指使李良知去给他取换洗衣袍，李良知却磨磨唧唧，对着正房挤眉弄眼。

“益寿堂的梨心在里面。”李良知道。

梨心是赵太妃手底下的大侍女，当初从宫里带出来的，向来眼高于顶，但太妃很喜欢她，一直有意将她塞到凌霄居来，她也不扭捏，对凌霄居的事总是格外主动，一来二去后，吓得李良知见了她就逃。

“没出息。”江洄嘲讽一笑，正房的门开着，他干脆走了进去。

刚进门，江洄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王妃大约不清楚，咱们殿下见过的女子很多，……”梨心站在凌之妍床前，侃侃而谈。

这女人是谁？

凌之妍认床，昨晚没睡好，早上又被这个莫名奇妙的女人闹醒，起床气犹如被压在巨石下亟待喷发的岩浆。

“……上至赵、谢、冯三大旧姓，下至史家这样的新贵大族，个个出身高贵，……”

傻X吧？

婚是皇帝赐的，旨是江洄接的，有本事骂你主子去。

“……像王妃这样的倒是头一回，恐是不知该如何交流呢，是以才留王妃独守空闺。”

不生气不生气，不跟□□论长短。

我的脾气很好，非常好……

救命，还是好想发飙。

梨心见凌之妍不回嘴，以为她被自己震慑住了，下巴微杨，骄傲道：“王妃也别灰心，奴婢在殿下跟前还算说得上话，回头替您美言几句，兴许殿下就……”

“殿下就如何？”江洄冷冷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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