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odbye.

他连Goodbye都没来得及说完——

就一步步，陷入长眠。

#

朝日奈绘麻一如既往的自觉。

白石一雅到得非常早，靠在教室后门旁边的墙壁上漫不经心地看天，右手食指的关节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墙壁，自由散漫，不像个待考的高三学生，也不像个无所事事的混混，硬要说的话，倒是和他现在的身份很合，一个等待女朋友放学的少年，吊儿郎当却好看得不得了。

皮相不能决定人的一切，但可以决定第一次相遇时被他人对待的态度，如果人的皮相超出了一般所界定的「好看」，那么他注定会被一些不了解他本质的人追捧，如果性格再好上那么一点，就会有无数人仰望着他，发出或羡慕或嫉妒的感叹，就像白石一雅本人。

朝日奈绘麻一走出教室就看到了仰着头等她的金发少年，她今天收拾书包的速度较往常快了几倍，最后一天的最后的时间，她想和这个明天就不再属于她的，她所挚爱的男孩一起度过，最起码，不留遗憾。少女的打扮不算很出挑，干干净净简简单单，有种很纯粹的学生妹的气质，她看向那少年，忍不住加快脚步站到他身边。

他早就看到了这个女孩，似乎为了和他能多相处一些时间所以收拾得很快，事实上朝日奈绘麻从来没让他久等过，即使知道他不会离开。或许这就是自觉吧，自觉他根本不会为她停留，只好尽最大可能不让他生出什么恶感——那还真是可惜了，只要朝日奈绘麻身上的，白石冬花的影子还在，他白石一雅就不会对她保持友好。

不招惹，不多说，这是他最后的底限，希望朝日奈绘麻能早日看出来吧，并且把这种自觉保持到最后。

“走吧。”白石一雅从墙上起来，简单的依靠后背发力的反作用力起身的动作就是能被他做得分外帅气，他把之前插在裤兜里的左手伸到半空，掌心向上，一个邀请。白石一雅能听到其他姑娘高高低低的抽气声，如果再偏偏头估计就能看到被他邀请的少女通红的脸庞，可他不想回头，所以只是加了个尾音，“嗯？”

手上被搭了一个温热的掌心，朝日奈绘麻的手他不是第一次握，所以白石一雅略微一攥，拉着人往前跌了几步又站定：“走了，我可不想和动物园里猴子一样被观赏。”

依旧没有十指紧扣——白石一雅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不太想和这个姑娘有这种行为，就好像这个动作是只属于他和那个同样姓朝日奈的人的一样。白石一雅的脚步顿了一下，所幸当时他拉着朝日奈绘麻正在走出学生们的重重包围，一时脚步停下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然后他们两个就走到了校园里，这个时间段校外没什么能被白石一雅定成约会地点的地方，反倒是校内有好几处，僻静、风景也好。三年的住校生活让白石一雅几乎把阳出高校摸了个遍，恐怕就是在这里教了很多年书的老师都不一定比他更了解这里，所以白石一雅随随便便挑了几个和好友不常来的地点，拉着少女一个一个挨着走过去。

“白石学长——”朝日奈绘麻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拉住他不让他继续行走，白石一雅有点疑惑，“我一直想问一个问题，不知道你会不会回答我。”

“什么问题？我能回答的当然会回答。”在这种方面白石一雅从来不会吝啬，他停下脚步转过身迁就朝日奈绘麻。这个时间的太阳才刚刚有了往下的势头，白石一雅刚好背对着太阳站在少女身前，他的金发和阳光的颜色一直融合得很漂亮，现在也不例外。

“你现在，还喜欢着祈织先生吗？”棕发少女的表情很认真，这种表情又让白石一雅想起了他的姐姐，甚至连问题都如出一辙。

「阿雅，你是不是喜欢祈织君？」

两个人，两句话，都脱不开他和朝日奈祈织。

他听见他的声音很轻，不知道离他不远的这个少女能不能听得到，但他还是开了口，“大概吧。”

#

他连再见都没有说。

白石一雅目送着朝日奈绘麻坐上回家的电车。那个问题之后两个人都只剩了沉默，例行公事般完成了整个约会的过程。有些事情说开比不说开要好，白石一雅知道朝日奈绘麻不会对朝日奈祈织透露关于这场对话的半个字，女孩子的私心他了解得非常清楚，哪怕了解的来源再也不能表达她的私心。

车上的朝日奈绘麻情绪很消沉，但还是强打起精神跟他挥了挥手表示再见，天知道这个再见有没有包含别的意思，如果有的话，那就是最好的。即使这帮姑娘从来都不会死缠烂打，但他白石一雅从来都不是一个温柔的人，「喜欢」这种心思，他能打掉多少算多少。「希望」也是，他没给过的东西被一次又一次歪曲，这还是让他有些困扰的。

听起来他好像很有道理，但实际上只不过是残忍而已。

白石一雅不知道自己还会喜欢朝日奈祈织多久，但是脱不出这个池沼他就没资格去对别人负责。那说到底，都是对那人的不负责，对感情的不负责，对朝日奈祈织的不负责，对，他自己的不负责。

春末的夜微凉，天还没全暗下来但白石一雅已经感觉到风吹进衣领的温度。他还穿着阳出的制服，春天的短暂总让人感觉冬天完了下一个季节就该是夏天，而且近几年来春季越来越冷，白石一雅有点顶不住这股子寒风，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这风一阵一阵吹来专门往人的袖口领口进，被风扫过的肌肤生理性地生了一层小疙瘩，好不容易平复下来，风就又来了。于是白石一雅索性不再纠结这些他解决不了的事情，也没了在大街上晃悠的兴致，象征性地收了收领口，把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然后径直走向他和秋月明约好的地点。

——相泽彦和源和希也在，白石一雅抬手打了个招呼，就坐在了那两人对面没放东西的空位上，整个人靠着椅背，瘫成一片。源和希看着好笑，相泽彦摆摆手招来Waiter替他点了一杯奶咖。

“阿雅，喏。”奶咖被端到面前，白石一雅都还倚在那里不想动弹，外面的冰凉和店里空调带来的舒适温度根本没法比，他得缓缓。

“让他缓缓。”源和希伸手拉住相泽彦把奶咖递到白石一雅面前的动作。秋月端着一个餐盘过来，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汉堡等快餐食物。对于这个，秋月表示他很无辜，他原本想定个格调高一点的甜品店什么的，结果相泽社团活动完运动消耗量太大，如果去甜品店的话，恐怕吃多少这小子也吃不饱，所以秋月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一家环境还不错的快餐店。

秋月坐下，白石一雅也刚好缓过来，挑挑捡捡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盒肯定不是为相泽准备的薯条。伸手把一堆汉堡推到相泽面前的桌子上，然后薯条放在桌子整张桌子的正中央，供他们三个不太喜欢快餐的人消遣。

“说吧，你们想要知道什么？”

“三个问题，一，那姑娘真的是个朝日奈？二，她知不知道你和那位的事？三，你和那姑娘今天到底怎么样了？”源和希和秋月明两个人直直看向相泽彦，摆明了不想开口，于是相泽只能单手撕开第一个汉堡的包装，空出的那只手在空中比划着一二三。

“一，她是。二，她知道。三，怎么说吧……”白石一雅突然想起曾经在秋月那边看过的一本书，“如果说太宰治先生是「连Goodbye都没有来得及说完」，那我大概就是「连再见都没有说」。”

作者有话要说：很抱歉更新拖了这么久。

我真的，很抱歉。

虽然LOFTER上的事即将拖到十二月中旬，我还是在看到那篇连载的催更时决定写一章。

下周一二百校联考的高三生表示心有点累。

感谢一直在支持我的人，谢谢你们。

【修改于2023.7】

【原写于201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