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痕喜欢她,她……也对他有意,进一步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但这样势必会拉着陆痕和她越陷越深,而她是到一定时间就必须要抽身离去的人,于她,于陆痕,都残忍。
退一步的话,她与陆痕都已是对立的左右护法,还能再退到哪去?除非撕破脸皮,连表面的平和也毁去,但过不了多久就是武林大比了,这种关键时刻和他彻底撕破脸皮并非明智之选。
这么分析下来,不动似乎是最好的选择,但按今日的情形来看,想通的陆痕怕是难以让她如愿。
风扬,枝叶晃动,花瓣洋洋洒洒飘散间,如伞梨树下突然出现了道玄色人影。
犹如雪色融褪后露出的夜,虽出现得悄无声息,却在一片清白中格外显眼。
只遥遥一眼,沈流灯便认出了那道高大身影。
正想着他呢,他就来了。
人间小苦瓜沈流灯若无其事地顺了顺被自己揪得有些毛躁的头发,低眸敛去多余的神情。
沈流灯再度抬眸时,玄衣男人已然从阴影中踏出,走入烛光照亮的地界。
高大男人黑衣玄戒,衣袍上的暗纹内敛华贵,与古朴的玄铁指环相映衬,花瓣因风向盘旋于广袖,轻擦过冰冷指环,倒多了分柔花绕利剑的风流之意。
他径直走近她所在的窗边,梨花簌簌间屋檐下的红灯笼顺风摇曳,细长灯穗交缠缱绻。
沈流灯下意识低眸确认自己的穿着,丝质淡茜中衣,外面系了件更深些的同色系纱衣,虽算不上正式,但起码裹得严实。
谁能料到这大晚上的他会突然来访,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穿了。
陆痕步伐不急不徐,但他们间的距离本就算不上远,很快他的影子将她完全笼罩。
沈流灯仰头望他,将明未暗的阴影下,立体的五官更是犹如雕刻,跃跃烛火映入冷淡灰眸。
她坐,他立,纵然能感觉到他对她并无杀意,压迫感还是扑面而来。
仔细想想,路盎然陆逊迟迟未察觉陆痕身份的猫腻也不是没有原因的,陆痕与他们在一起时虽然没有刻意改变自己的性格,但还是收敛了周身气势,粗一看过去最多只觉是名寡言深藏不露的高手。
现下回了明教,并不再伪装,危险的感觉顿时扑面而来,宛如把染血的剑,冷漠与血腥糅杂成的复杂性感自然也随着显露出来。
沈流灯慢悠悠给自己斟了杯茶,“右护法深夜前来寒舍所为何事?”
陆痕进入院子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她。
青丝披散,皓腕支颚,如云般的红色纱衣花瓣似地将她簇拥,她是满院梨花白中的唯一艳色。
光是看到她,因长久的等待而焦炙的心仿佛一下过了凉水,他忽而感觉到了夜风的凉爽,以及弥散的花香。
目光落在她神色疏离的素白侧脸,陆痕抿了抿干燥的唇,“你说要教我重装机关,我等了你很久,想着你可能忘了,我便自己过来了。”
被带着清浅花香的夜风包裹的低沉嗓音似乎都带上丝温柔,话语并非指责,而是认真陈述。
表面若无其事啜饮凉茶,实则如临大敌的沈流灯闻言表情有瞬间的空白。
还有这事?
“哈哈……怎么可能会忘,我本来准备待会儿就去的。既然你都自己来了,便进来吧。”
沈流灯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的笑容夸张敷衍,陆痕也没戳破她的心虚,只是顺着她的意思绕去房门。
见陆痕走入了她房内,沈流灯阖上了大开的窗户。
她虽遣退了仆役,但难保不会有人在暗中盯着她,与她向来不和的右护法深夜来访还能推说是为着教中事务,但若是被有心之人看见他们举止亲密,难免会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可窗户这么一关,随着高大身影的走近,斜倚着窗坐在卧榻上的沈流灯感觉屋内空间似乎都变得有些逼仄。
她错开陆痕的注视,下榻起身去寻专门为玄铁指环机关定制的银针,身上绯纱如霞般浮动,陷在软纱中的花瓣随着她的动作滑落,沾了她些许体温的花瓣顺着走动带起的风飘到陆痕指下,并未触及,但带着凉意的指尖感受到了柔软的风。
有力手指下意识想挽留,却握了个空,指骨突起。
玄铁指环本就制的急,填充的银针自是做的也不多,十几根而已。
沈流灯随手将卧榻小桌上的茶具扫到角落,把从柜中拿出的小木盒打开置于其上,向一旁的陆痕伸出手,“指环。”
傍晚那会儿她好像是说过回明教后帮他重装机关,但也没说是一回来就帮他装啊,就这么着急,披星戴月连夜来找她。
陆痕从指上摘下玄戒递给她,并未像之前那般说戴在手上看得更清楚。
见状沈流灯也自然了些,不像一开始那般外松内紧。
她将接过的指环调好位置放于陆痕眼下,“你看,触发机关花纹的对面也有一个月牙形花纹,只不过这个要更小些……看到了吗?”
因着要让陆痕看清楚花纹,沈流灯不好将距离故意拉远,两人离得有些近。
望着她乌蓬蓬发顶上的洁白花瓣,陆痕大抵知晓之前在她身上闻到的清浅香气自何而来了。
但那又不仅仅是简单的梨花香气,花香的清甜中糅杂着她身上独有的药香的涩,闻着温暖又让人心安。
心安……什么时候就连虚无缥缈的气息也能让他感到心安了?
迟迟未得到回应的沈流灯抬头看向陆痕。
愣神间的陆痕忽而对上了双水润乌眸,眸色如镜,满满当当地映出他。
有些茫然的心一下就定了。
是她。
能让他安心的从来都是甘涩气息勾勒出的具象的她。
在沈流灯疑惑的眼神下,陆痕缓慢地眨了下干涩的眼,目光落到她被玄戒衬得莹润的指尖,低低回应她方才的问题,“嗯。”
这人在想些什么呢?真的有在听她讲话吗?
持怀疑态度的沈流灯边说着,边亲自示范给他看,“就像之前按机关的开关一样,用指甲嵌进去。”
食指指甲将花纹摁到底,指环咔哒一声。
沈流灯将指环翻过来,底部已然出现了个小孔,她于木盒中捻了根银针,将其缓缓推入小孔内。
“像这样装好银针后,再摁一次这个花纹。”
沈流灯摁完花纹后指环立刻恢复了原貌,她看向陆痕,“懂了吗?”
陆痕颔首,“懂了。”
“那你自己试试。”沈流灯将指环递还给他。
陆痕接回指环,按照她方才的演示利落开关、填针,一个不漏。
沈流灯扬扬下巴示意,“再试试机关。”
陆痕摁下开关,被装入的两根银针齐齐射出。
看着嵌入屋柱的银针沈流灯点点头,“不错,使用和重装你都学会了。”
她将小木盒阖上,递给陆痕,“银针不算多,我已吩咐他们去做了,过几日应该会做好,届时我让他们直接送你那去。”
陆痕接过,“多谢。”
沈流灯只挑挑眉,也没和他进行无意义的客套。
该教的也教完了,沈流灯刚想开口赶客,就闻到了越来越浓郁的血腥味。
沈流灯眉头微拧,目光落在陆痕看不出什么异样的右肩,“你……”
陆痕望着她,“嗯?”
话语在喉间压了会儿,沈流灯还是问出了,“肩上的伤有处理吗?”
陆痕沉默了瞬,“未曾。”
原本是草草处理过的,但来这之前被他拆了。
就知道。
纵是无语,沈流灯还是去药柜那儿翻出了两个小药罐。
“檀色的药罐是止血疗愈的,绀宇色的有止痛之效。”
沈流灯将药罐递给陆痕,他却迟迟未接。
等沈流灯不明所以地看向他,陆痕才道:“伤在右肩,我不太好处理。”
自从接受自己的心意后,他对于一些事也看得更清楚了,她明明在乎他,却不知为何总是遮掩。
不过没关系,他可以更主动些。
这未尽之言是让她帮他处理的意思喽?
沈流灯嗤笑了声,将药罐置于卧榻之上的小桌,响声清脆,“您可是右护法,这明教之中想伺候您的人可谓是争着抢着,其中择一很难吗?”
爱要不要。
陆痕眉眼微敛,嗓音郁沉,“我不放心他们。”
长直睫毛落寞打下阴影,眼下的乌青愈发明显,薄唇苍白起皮却依旧刻直地抿着,像是极为虚弱又极力强撑的模样。
哟,你小子搁这给她装可怜呢?人家不怕你就不错了。
虽说沈流灯不吃这套,但陆痕这主动示弱的情状着实罕见,让她不免多看了几眼。
看够了沈流灯就从小桌下摸出把匕首,在陆痕眼下脱鞘把玩,森冷的刃光照在他脸上,她阴阳怪气,“那右护法就放心我了?”
陆痕迎着刺眼的刃光望向她,“放心。”
得,她最开始就不该多嘴问那一句。
被哽了下的沈流灯不再说话,匕首入鞘后往小桌上一扔,坐回卧榻低头自顾自把玩着乌发,很明显的一副摆烂赶人之态。
陆痕却权当没看懂,仍旧直愣愣地杵在她跟前,望着她,等着她的回应。
门窗皆闭,他又就立于卧榻旁,萦绕于鼻尖的血气愈发浓重,偏生他还一改平日的凌厉气势,垂头默默地望着她,让人不由得心生郁闷。
啧……他这……啧……他怎么……啧……
罢了,还得指望他在武林大比上夺冠呢。
沈流灯没好气,“脱。”
虽沈流灯头都没抬,但听见她命令口吻的妥协,陆痕垂敛的灰眸微亮,立马动作了起来。
待沈流灯再度抬眸之际,就见陆痕正脱中衣,她都没来得及阻止,白色中衣便落了地。
“诶你……”倒也没必要脱得这么干净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不朽极限”小天使营养液x31 啾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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