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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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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手写的文字,口出的言辞,都像尘埃一般一文不值。

命运之神没有怜悯之心,上帝的长夜没有尽期。”——博尔赫斯

【正文】

“听姐!”

“嗯?”从堆成小山的稿件里抬起头,就见隋东献宝似的把怀里的饭盒往桌子上一放。

“瞅瞅,我们给你,弄到什么好、好吃的了。”

铁饭盒打开——珍珠粒大小的悠悠果盛得满满当当。

水果稀缺的那些年里,这东西几乎是每个东北小孩的童年回忆。树影下的犄角旮旯里一长就是一整片,串串密而饱满,跟铃铛似的。捻一颗熟得发黑的进嘴,干净的甜。

不禁一愣,合上钢笔帽,惊喜地问他哪儿来的。

“摘的,快吃吧,我哥都给,你洗干净了。”隋东仰仰下巴,“好吃吧?”

倒出一把捧在手里,“好吃,你也吃。你哥人呢?”

“买,饭去了。”被夸的人带着得意一屁股坐在我旁边,探头看桌上的东西,“这啥呀姐?”

用没沾果汁的手背往他面前推推,“稿子,我的工作。”

隋东小心翼翼拿起来,囫囵吞枣地扫了一遍,又讪讪放下,“这,能挣钱,吗?”

果皮轻薄,牙尖一刺悠悠就在口腔里爆开,新鲜的汁水在喉间占着地方不方便说话,于是用点头回应。

隋东欲言又止,看得出是犹豫再三才问出口,“那你一个月,能挣多少?”

脖颈因为久垂酸疼得厉害,揉着隐隐成型的“富贵包”,另一只手又伸进饭盒抓了把悠悠,边抛着吃边回答,“一千多。”

“那香港也,不咋地啊。”

轻轻挥了挥手,“你这话说得就太片面了,你还没去呢就给人家判刑了……”

“我,我也去不成。”话音未落,他又话头一转,“姐,我嘱咐你那,那事你可,别忘了。”

【三】

破旧小楼的台阶,每踏一步都震得木门微微作响,寒风随着傅卫军开门的动作扑进房间。

九月的东北,暖气还没开始供应,午觉越睡越冷。我睡眠质量一向不高,所以在这张吱呀作响床板的主人甫一上楼时就清醒了。

床边的窗玻璃被擦得锃亮,从墨绿色树林透进来的光晃在周围,又暖又刺眼,适应后能在上头看到影影绰绰的反光——傅卫军像是座雕像立在门边,不走也不进。

把脸转向他那边,想说话又觉得口干,干脆跟他打手势,「怎么了」?

「没事」。

腹诽这人怎么奇奇怪怪的。招手示意他「过来」,傅卫军倒是听话,大长腿几步迈到我跟前,又仿佛觉得居高看不真切手势似的,半蹲下来。

他这姿势有点过于有礼貌——让我恍惚觉得,下一秒不发表临终遗言都不太应景。

于是不顾床板的哀叹,往里挪了位置,拍拍床边,让他上来。

慌张从傅卫军脸上闪过,停滞半晌,眉头皱了又展,看起来像是和心底的期许打了一架,最后还是违心地摇摇头,去旁边搬了把板凳。

躺着也不困,索性起来盘腿坐在床边,和他面对着面。

「开学了吧,什么时候回去上课」?

背手重新整理着松散的马尾,故意道,“跟你一样,不念了。”

凳子还没来得及被捂热,傅卫军腾地站起来,一把攥住我手腕晃动,另一只手结印似的,在我眼前飞速打着手势,「不行」、「不能这样」。

扎到一半的头发被他彻底摇散,右手刚撑开的皮筋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被傅卫军握住的左手也干脆放弃抵抗,任由他牵着。

「回去上学」!

这小兔崽子还强硬上了,“我让你回去上学你不去,你让我回去上学我就得去?你阎王爷啊,三更勾我就活不过五更?”

傅卫军被我怼得气急,又不敢冲我发作,只能欺负物件,尥蹶子似的一脚给板凳踢出去老远。

“再在这儿摔摔打打的,你就给我滚出去。”

话一出口才想起这本来是他的房间,幸而他被我“欺压”惯了,也没反应过来,堵着气又把凳子捡回来。

被松开才发觉,手已经傅卫军握得发麻。脉搏里像是有星星似的,一闪一闪跳得乱七八糟,腕上还留存着他的体温,比盖了一中午的被子暖和……

忽然想起隋东的话,“听姐,你那天说的话有点太,伤人了,我哥这都感伤的好,好几天晚上睡不着觉了,看着可可怜了。你说你俩都这么多年,咋咋能那么说话呢。”

心里内疚,再开口语气不由软了几分,“给你道个歉。”

傅卫军不明所以。

“那天,我不应该拿那话激你,我错了。”

傅卫军左右微微摇了摇头,意思是他没生气,然后又继续执拗无声地看着我,也不打手势也不做动作,维持着寂静。

我太清楚这人的犟劲和耐力,楼下办公桌上还有没做完的工作,哪能一直这么耗着……

轻轻叹了口气,“我这次就是为你回来的,本来是打算让你们重新念个高中,结果看你俩对这事好像也没什么心思……但是,有一件事必须得做。”

喉咙发紧,下意识吞咽一下,说不清是口渴还是不安,“我这些年自己挣了点钱,跟我爸一点关系都没有。傅卫军,我们去做个人工耳蜗行吗?”

等他答案时的心像气球,飘飘摇摇,连呼吸都不敢大口。

我们互相看着。傅卫军忽然笑了,眼睛里闪烁出了我熟悉的神色——那是拒绝的前兆。

果不其然,他使劲摇了下头。

敏锐地察觉到他要跑,匆匆起身紧赶几步到人面前,把他胳膊嵌在怀里,“助听器会损耗听力,长久下去就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

傅卫军到底没挪步子,侧着的脖颈绷着一条硬筋,垂手指了指我赤在地上的脚,「穿鞋」。

“你再想想。”

「穿鞋」。

沟通难以继续,傅卫军干脆把助听器拽下来扔床上,然后略一弯腰,把我也拎起来扔到了床上。

饱受岁月洗礼的木板,在经受突如其来的重量捶打时竟然破天荒撑住了。

他扔得准。

尾椎骨稳稳落在团在一起的被子上,避免了跟床硬碰硬的较量。

助听器在我手边,迅速看向傅卫军,想用眼神质问他到底什么意思。后者没头没尾地比了个「那就不用了」后飞速转身下楼。

鞋踢踏在台阶上的声音渐远,到再听不见才想明白他的意思——既然助听器磨损听力,那就不用了。

在床上跪挪了几步,推开扇窗,失去遮挡后,料峭的风直面刮在身上。唇角蛰痛,舌头舔舐后才发现疼得那处不知何时被牙尖无意识刺破,正一粒粒向外沁着血珠。

吐出的烟被风炝进眼睛,炝出几滴生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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