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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一目入道(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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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缟素的施铭坐到赵誓旁边,红肿的眼睛里满是血丝:“我一直没想明白,你们怎么知道有人要杀我?”

“我在街上偶遇了一个受伤的人,救助他后闲聊起来,刚好谈起你们遇见的怪事。他说那伙人报复心极强,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你,我才想着邀你来紫微殿,本以为能阻止一场悲剧,没想到……”赵誓说不下去了,他刚听说施铭家被人灭门的时候就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唉,要是能救下你们一家该多好啊。”

施铭铁青着脸,双眼定定地望着前方:“别这么说,您的大恩大德我记下了。老天安排我独个儿活着,不就为查清真相,为我一家枉死的人报仇吗?”

“明人不说暗话,他们恐怕不是普通人,你不要冒险。”

“嗯,所以我希望六爷带我见见尊夫人。”他看见赵誓吃惊的模样,接着不疾不徐地说,“您放心,你们私自嫁娶的事情目前只有我和彭惜儿知道。她原想通过我将此事捅给高平郡王,但是我敬重您的为人,随便编了个理由将彭惜儿唬住了。小人最是惹不得,以后您还是顺着她些比较好。”

“多谢你周全,我会想办法的。不过你想见阿澜的事得先等等,我做不了她的主,也不确定让你卷进他们的圈子是不是一件好事。”

“您就替我多说几句好话吧,我现在孑然一身,还有什么舍不下的?”

……

笑地藏和水中龙分开的时候,他确实只有两只水鬘,然而几百年过去了,水鬘的数量从两只变成三只,又从三只变成五只。眼下最大的一只水鬘正附在小和尚念一背后,驱使他手脚并用,趴伏在地,偶尔朝百步以外的东方朔呲牙示威。

“真够缺德的,这叫人怎么下手,难不成要小和尚给他陪葬?”

“想得美。”阿澜坐在东方朔头顶的树上,茂密的枝叶遮挡住她的身躯,只露出一双乱晃的脚在外面,“你不是有法子抓水鬘吗,先救念一,水中龙交给城隍。”

东方朔为难地说:“上次他用两只水鬘控制一个女人,一只做事,一只休息,我们弄掉休息的一只,另一只自然会跟着下来。现如今控制小和尚的是一只水鬘,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半吊子,真误事。”阿澜想了想,对身边的城隍耳语几句,城隍应声去了。

东方朔坏笑道:“玩儿阴的?”

“嗯,把他们分开就行了嘛。”

“他故意用念一做挡箭牌,怎么可能分开?”

阿澜没有回答,因为答案很快就被揭晓了。借着天边最后一点光亮,东方朔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由远及近,大步走来。是施铭,他一手提着鬼头刀,一手举着寄放在相国寺里的笑地藏断臂,气焰嚣张地站在了念一面前。

“妖孽,你不是要杀我吗,我来了。”

东方朔讶然地指着施铭:“他……他他他……”

“别吵,是城隍。”

话音刚落,水中龙的身影出现在念一旁边,微风拂起遮脸的长发,东方朔看到他只有一目,长在正常人两眼当中的位置上。

“曼倩别慌,他不知你虚实,不会轻易攻击你。咱们就在这看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东方朔听从阿澜的安排,故作高深地眯起双眼,水中龙果然警惕地望了他一眼,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他问施铭:“那位老者是你请来的泰山神吗?”

“不错,泰山神要惩治你何其容易,他不动手,无非是看在当路君的面子上想给你一条生路。束手就擒吧,我们知道,玉京子才是主谋。”

“你说当路君?如果他知道你砍下了笑地藏的胳膊,你还能活到今天?”

城隍闻言不得不佩服阿澜方才的灵光一现,水中龙和玉京子果真不是一回事,前者残杀施铭一伙真的是为了报仇。

“他是妖怪,我出手伤他是为了自保。”

“是妖怪犯了你天水一朝哪条王法?他伤害过你吗,你基于什么而自保?你可知道他并非天生灵体,修成如今的模样要经历多少磨难?没了一条胳膊,他百年心血付诸东流,谁为他喊冤?他越是老实,你们越欺负他是吗?”

城隍默默放下手中的断臂,颇为遗憾地叹息道:“你如此痛恨这件事,到底是为笑地藏不平,还是从他的遭遇里看到了自己的过去?”

“你胡说!”

“你是先想到这条理由才去杀人,还是杀人后良心难安,不得不找个理由让虐杀和屠杀变得合理?”

水中龙握紧双拳,极力压抑着愤怒的情绪。

“妖孽,不要自欺欺人了。你问问自己,为什么要杀死玉京子?因为他见证了你每一次作恶,每次看到他你就会想起自己为他捕猎的情景。就像你因为杀夜间巡逻的兵丁便利而选择他们,却为自己编造一套冠冕堂皇的理由一样。理由编好后,你不得不杀死更多施铭的部曲来欺骗自己,直到我们破坏了你的计划,让你恼羞成怒,杀死了他全家!”

水中龙惊道:”你不是施铭,你必须死!”

“呵,被我说中了多少,居然要杀人灭口?来吧,杀不死我,来日整个泰山都会知晓你做的好事!”

两人一前一后化风而去,阿澜从树上跳下来,作势要追,胳膊却被东方朔抓住:“我说沈娘子,你们封神之前是不是要考口才啊。你这张嘴够能扯了,城隍更能扯。”

“你也知道他是胡扯,激怒水中龙就足够了,别当真嘛。依我看没有指令,念一不会攻击人,我跟上去看看,你自己盯一会儿哈。”

“他咬我怎么办啊!”

“爬树上!盯紧,别让他跑了!”

东方朔被一把甩开,眼睁睁看个堂堂神仙娘子拎起裙子就跑,正想笑她两句,忽又觉得一丝悲凉。

……

他说的是真的?不,肯定不是,可是为什么要愤怒?会不会他说的是事实,只是自己没有察觉?不对,千万不能这么想,怎么能替对手攻略自己的内心呢?

没走出多远,水中龙就醒悟了。一个骨子里就软弱的人,发狠往往只是一瞬间的事。

他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能力与泰山神抗衡,甚至没有胆量亲自下手杀人。他们过去不出手是捕捉不到自己的行踪,现在不出手是因为无辜的念一。

想到这里,水中龙突然急转回头,飞过紧追不舍的阿澜,掠过笑地藏和神荼的头顶。当他想再次躲进念一的掩护之下时,忽然发现此地的局势已经发生了巨变。

念一的尖刀深深扎在施铭的前胸,而这个虎背熊腰的硬汉将军就像没事人一样死死地用双臂箍着念一,任凭这发了狂的“小魔头”如何呼喊都没有半点松懈。

连水中龙都愣了,更何况东方朔与赵誓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施铭背对着他们,一声不吭,除了念一诡异的尖叫声,就只有地上的点点血迹在证实着眼前的恶斗。

“水中龙!”神荼误以为他又指示水鬘伤害了一个人,吓得连声音都变了,“难道不是玉京子逼你做的吗,他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伤人!”

是玉京子逼的吗?水中龙再次陷入迷惑中,他从来没说是玉京子逼迫的,好像玉京子确实没有实际地逼他做过什么,已经有人给他编造好了理由,干脆认下来好了。

笑地藏没有说话,却满是期盼地望着他。这个家伙向来头脑简单,估计一着急连句劝说的话都说不出来。面对这么一个天生没有九窍的“蠢物”,连资质同样平庸的水中龙也很难打心底里尊重他,可为什么看着他的眼睛就说不出一句撒谎的话呢?

“别看了,就是他把你的行踪暴露给城隍的。”神荼说罢看看笑地藏,他并没有觉得这事儿多见不得人,“我想,也许他是对的,如果我早点把你和玉京子捉拿回泰山,你也不至于越陷越深。收手吧,越早收手,造孽越少啊。”

“你不懂,根本不懂……我不和你们说,你们都不懂……”

一只沉重的手搭在赵誓肩膀上,把他吓了一跳:“阿澜?你怎么累成这样?”

“这……这孙子……八成是脑……脑子有病,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哎呦妈呀,累死我了……”

“你看现在能不能靠近念一,我怕时间长了施铭坚持不住。”

阿澜深深吸进去一口气,缓了缓劲儿才说:“水中龙在近前就不行,万一他开始支配念一行动,施铭血肉之躯根本抵挡不了,连一点活路都没有。咱们跟畜生的区别就在于畜生漠视人命,杀人不眨眼;而咱们不能因为急于抓人就用念一和施铭冒险。让我想想……他不敢自己杀人,这就是弱点。”

“你是不是想干点什么?”赵誓觉得阿澜眼下这种表情一定是在憋坏。

“要激他,让他不要把注意力放在念一身上,但是得讲方法。不要指望神荼,一会儿城隍回来让他见机行事,水中龙还有得救便抓活的,执迷不悟就要死的,要一击必杀,他死了念一就能没事。千万看准时机,念一和施铭死一个,咱都算白陪他玩儿了。”

“你不能去。”眼看阿澜要瞪眼,赵誓连忙补充道,“除了你谁能把握好分寸?况且你情况特殊,不要在这种人面前太张扬。你想做的事,我也能做到。”

阿澜全无防备,赵誓就那样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挡在神荼前面。

水中龙上下打量,发现他只是个普通人:“找死吗?”

“谁不愿意活着?就像你,浑浑噩噩地苟活至今,不也没死吗?”

赵誓用了一些很难听的字眼,再加上他和善的微笑,水中龙不得不怀疑这个凡人的来头:“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想强出头?”

“你敢杀人吗?”

“什么?”

“你敢杀人吗?”

水中龙不明白这是疑问还是嘲讽:“我杀过的人……很多。”

“亲手杀的吗?”

“不,不是。”

在二人进行“友好”交谈之时,城隍赶回来了:“什么情况,他怎么回来了?”

东方朔挖苦道:“你怎么不等跑到暹罗国以后再发现呢?”

“刚才我是成竹在胸啊,他怎么可能半路折返?”

“这家伙好像被杀人的事搞昏了头,一会儿觉得自己善良无比,一会儿又想着破罐子破摔。”阿澜目不转睛地注意着局势变化,生怕错失良机,“城隍,你看现在有没有把握弄死他?时间久了,施铭坚持不住。”

“能用的方法我都试过了,他很警觉,有人靠近或者远距离对他使用法术,他都会用念一来遮挡。唉,说到底还是得顾全那两个凡人,否则十个水中龙我也不放在眼里。”

阿澜不甘心地握着拳头骂道:“单纯善良?我看他贼着呢,不仅贼,还无耻。”

“你让赵誓出去的?”

“说来话长,他说他知道我要做什么,两步就迈前头去了。”

说话间,赵誓已经从随身的小包里取出一把裁纸的小刀,刀在手中一抛一接,他把红绳缠绕的刀柄递给水中龙:“嘴上说着自己杀过很多人,实际上却在想:反正不是我亲手杀的,我还是那个为人善良的水中龙,对吧?别再自欺欺人了,你看,念一的刀扎在施铭身上,可握住刀的是你的手呀。”

“我都承认是我杀的,你还想怎么样!”

“只有嘴上承认怎么行,你心里还存着侥幸呢。”赵誓一步步靠近,水中龙则被刀柄逼得节节后退,“是不是下不去手?我来帮你吧,无论如何得做个了断呀。”

“做个了断,对,就是要做个了断。”水中龙像是突然得到了答案,任由赵誓把刀塞进他的手里,“我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那些人是我自己杀的还是玉京子逼我杀的?你告诉我,怎么做个了断?”

赵誓猛地抓紧水中龙持刀的右手,身体往前一送,阿澜头一个傻了。

“啊!我不是这么想的,我不是这么想的呀!”

正当周围的人不知所措时,赵誓大叫一声把所有人都镇住了:“睁开眼睛看着我!你杀人了,亲手杀的,再也不用为自己辩驳了!”

水中龙胆怯地睁开独眼,首先看见的是刺眼的红色,他亲手创造出来的恐怖颜色。

“啊!啊!不是我杀的,不是我!”他迅速松开刀柄,崩溃地在赵誓面前跪了下来,“你原谅我,原谅我吧,玉京子快死了,他是我一起长大的手足弟兄,我不能见死不救。”

笑地藏看着眼前哭天抢地的水中龙,不由自主地问出来:“他中什么邪了?”

“不是中邪,是疯了。”神荼把目光投向城隍,他早已经绕到水中龙身后,手里拖着自己的城隍大印。

水中龙哭了一会儿,突然跳起来,开始狂笑:“是我杀的,是我杀的怎么样!玉京子他骗我,他让我手染鲜血,不得不跟他同流合污,我有什么办法!一个也是杀,两个也是杀,反正回不了头了,回不了头了!”

城隍看准时机,在水中龙身后祭出大印,陷入癫狂的水中龙被击中头部,当场毙命。

主人一死,水鬘立即化为一道道青烟散去。念一陷入昏迷,与几乎力竭的施铭一同倒地。

“赵信之!”阿澜慌忙跑到赵誓跟前查看他的伤势,“你是不是有病啊,我顶多出来耍耍嘴皮子,才不会蠢到拿刀往自己身上扎!”

“但目的达到了,不是吗?”赵誓看她急切的模样,内心还有点窃喜,“别看了,一点皮外伤,不懂如何避开要害,我怎么吃这碗饭?”

“这时候还显摆自己的能耐,讨厌。”

“怎么,你不服气?”

“服气,服气,我早该想到用大夫来对付疯子的。”

“天色不早了,咱们先走吧,自从被他们找过一回,我可再不敢夜不归宿了。”

阿澜看看地下躺着的几个人,想到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干脆跟着赵誓离去了。

月光之下,东方朔帮施铭包扎着伤口,神荼则默默地看着城隍收殓水中龙,心里五味杂陈。许久,他说了一句不知是在问谁的话:“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恶事做尽一定会是这样的下场啊,你不知道吗?”笑地藏难过地看着水中龙,语气诚恳地说着,“我想看到的是他跟天神说知道自己做错了,勇敢地为之前的错误承担责任。可是他没有啊,为什么不呢?”

“唉,到头来四个人里,只有你是活的最明白的。”

于天地间抹去水中龙的存在是何其简单,然而人虽不在,其残忍行径留下的伤痕却很难消失。“善良”这种美好品质也需要约束,无知的善良会衍生出无穷的恶。创伤一旦积累,早晚会迸射开来,造成异乎寻常的损害。到那时,恐惧变成悔恨,悔恨变成厌恶,过往熟悉的种种都将成为自身卑劣丑陋的证明,时刻诉说着做下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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