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隆和李承睿走出紫苏阁时，阿澜正缠着炮制药材的赵誓问东问西。
“她是谁，为什么给你送吃送喝？”
“你说话呀，她还给你洗衣服！”
“阿誓，至少告诉我她的名字吧，她叫什么？”
赵誓不是不想说话，是完全插不上嘴。他看见了不请自来的客人，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捂住了阿澜的嘴：“你们俩怎么一起来了？盛兴，身体好点了吗？”
陈隆冷漠地点点头：“托诸位的福，一时死不了。”
“还是像之前一样讨人嫌。”寒暄已毕，赵誓松开阿澜，指着李承睿道，“这是承睿，早上提醒过你来着。”
“我又不是傻子，还能把她忘了？”
虽然阿澜这么说，但是看赵誓的表情，她就是忘了。
“那个是陈隆，你常说他是倒霉蛋来着。”赵誓说罢自己一怔，看着陈隆问，“你无事不登三宝殿，难道又遇见妖怪了？”
“确实，不过倒霉的人不是我。”陈隆扯把简陋的椅子坐了，“阿哲身边的施铭昨天晚上遇见了怪事，我来说给你听听。”
“他的事我管不着。阿澜，你先进去，我们一会儿就来。”赵誓支走阿澜，板着脸对陈隆说道，“你要是懂得感恩就别把阿澜说出去，尤其是对赵哲，我不想帮他，也信不过他。”
“别激动，我没有说出去，只是觉得这事蹊跷，应该说给沈娘子听一听。”
李承睿在一旁帮衬道：“让他说吧。笑地藏闹了好长时间，上次在锦鸣池见泾王的时候他也曾提过，你不记得了吗？”
赵誓想了想，茫然地摇摇头。
就在这时，彭惜儿端着茶瓶走进院门，瞧见好几个人坐在一处还有些吃惊：“哎呀，我不知道今天有客人，只泡了六爷和娘子的茶，真是该打。几位请稍等片刻，我再多拿几个杯子来。”
她的热情和陈隆的尴尬对比鲜明：“她谁呀？”
“彭惜儿嘛，武德妃身边的女官，赵哲的探子。”李承睿嫌弃地说道。
“行啊，两头儿吃饷。”
“那是。”李承睿将身子往前一探，盯着赵誓问，“她怎么大摇大摆地进来了，阿澜不问吗？”
赵誓把他推回原位，没好气儿地说道：“你来的时候她不是正问吗？”
“你怎么不解释？”
“别提了，前几天闹得更厉害，我还没找到机会解释，她自己先忘了。”
赵誓并没有侥幸的意思，相反，每次一想到到阿澜在稀里糊涂地过日子，他心里就不是滋味儿。
李承睿看穿了他的心思，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想开点，新垣平不是说过吗，等什么时候她忘得干干净净变成了傻瓜，那就痊愈转不远了。”
“不说这个了。盛兴，笑地藏是怎么回事？”
陈隆的眼睛一直看着空青阁：“我要跟沈娘子说，告诉你有用吗？你又不会捉妖。”
“你在这儿说也一样，反正她现在一定躲在门口偷听。”
阿澜一个趔趄栽倒在门口，李承睿哈哈大笑起来。
“笑什么，我不管你们的私事，就是想知道那个女的是谁。”阿澜干脆走了出来，堂而皇之地靠着赵誓坐下，“有人能告诉我吗？”
李承睿脱口而出：“她想当阿誓的如夫人！”
“承睿！”赵誓慌了，两只手想抓阿澜的胳膊又不敢，当时就僵在半空，“她……她她……她是一厢情愿，我可没答应！”
阿澜瞪着两只透着愚蠢的大眼睛，挠挠头问：“什么是如夫人？”
“就是妾，除你之外的其他女人。”陈隆毫不客气地讲了实话。
“怎么会有人立志给别人做妾室啊，傻了吧。”有那么一瞬间，阿澜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地火大，想了一会儿没有结果，于是笑道，“没关系，阿誓只要娶了我，借他个胆子也不敢要什么如夫人。若是他不娶我……”
“此处没有假设。”赵誓毫不犹豫地打断她，看到对方满意的表情后知道自己是赌对了。
上回她生气不就是因为自己没有果断地拒绝彭惜儿吗？聪明人绝不会在同样的地方摔倒两次。
李承睿捂着嘴没完没了地傻笑，赵誓看不下去，又问陈隆：“阿澜出来了，现在能说说笑地藏了吧？”
“民间很早就有人在街上见过它，据说远远看去就是个普通的地藏石像，人走近了才发现它会时不时地冲你发笑。昨天施铭从皇城里出来，半路上被笑地藏拦下，十几个禁军上去搬都搬不动它。后来那妖怪冲人群一笑，当时就吓晕好几个。施铭壮壮胆子，立刻拔刀砍了下去，那妖怪惨叫一声夺路而逃，街上只留下了一截石头手臂。”
“后来呢？”阿澜追问道。
“施铭还好，不过当晚跟着他的禁军却一个接一个地死掉了。”
“他怎么找到了你？”
“我去相国寺祈福，在大雄宝殿偶遇他的。当时他手里还拿着半截石头胳膊，听我说认识高人，非让我拿来给你看看。”
阿澜伸出了手。
“干嘛？”
“手臂给我看啊。”
“别逗了，上次我随便拿继母的铜像，差点被天邪鬼害死，哪里敢再动这些邪物？施铭将它留给主持了，你们想看就去相国寺吧。”陈隆又思索片刻，补充道，“禁军们死得很怪，他们每一个都是半夜失踪，第二天晚上又被人送回来。丢的时候是囫囵个的人，再回来就剩下一堆骨头了。”
“玉京子！”阿澜和赵誓异口同声地喊出了蛇妖的名字。
李承睿点点头：“我也觉得像他所为。”
他突然举起一根小小的人骨，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别怕，这是我看热闹的时候从苦主身上偷的。昨儿个一女的捧着人头、白骨在封城府衙门口哭了半天，我和娘进城买东西刚好遇到，就想挤过去看看。谁知那些人太不靠谱，直接把我挤倒，摔在尸骨跟前。我吓得刚要爬起来就看见其中一根掌骨上有个圆圆的洞，赶紧装作给苦主赔礼，顺手牵羊把它装进了袖子里。”
赵誓接过骨头，举起来仔细在阳光下辨认：“确实是男人的掌骨，可怜啊，看这手也晓得是个高大的汉子。”
“上面的洞是怎么回事？”阿澜问。
“类似钉子穿过去造成的……咦，上面依稀有齿痕，怎么蛇吃东西还啃吗？”
李承睿一把将骨头夺了回去：“大哥，他是蛇妖，不是普通的长虫。啃两下怎么了，人家还去头，还吐骨头呢。”
陈隆早搬着椅子坐了远处，连看都不敢看那块骨头一眼。
自从念一撞见玉京子和人聊天，看见禅房的书架上挂着个和尚，相国寺每天早晚都要查一遍人数。算到今天总共丢了三个人，其中两个是负责看守菜园子的和尚，一个是去送菜误了时辰，留宿在寺里的老农。
经过一番寻找，和尚们在相国寺的一间旧屋子里找到了死者的遗骸。他们都只剩了一个头，还有一堆骨头。玉京子是个“讲究”的，吃完后给他们每个人裁了块四四方方的黑布，把人装好，规规矩矩地在地上一字排开。
吃禁军就更“讲究”了，不仅给装，还给送回去。
“真猖狂。”
赵誓叹道：“何止猖狂，还奸猾呢。你在相国寺布了法阵，他们就去外头吃。”
“神荼也不是个东西。整天在街上晃荡，结果妖魔做下的恶事越来越离谱，阴司养他们有什么用！”阿澜气得要命，一激动脸上的疤痕也跟着疼，“哎呀，怎么还添毛病了呢？”
“我看看。”赵誓轻轻拿开她捂脸的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没事的，兴许是快好了正在长肉呢，一会儿我给你涂点药。”
一旁的李承睿突然抓着陈隆的手，拿腔拿调地学起来：“呦驸马爷，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来让我给你瞧瞧……挺好的没事儿，兴许是倒霉太多了影响运势，回头儿我找老吴给你算算卦。”
陈隆恶心地一把将他推开：“别碰我！你的手刚拿过骨头！”
“说什么骨头呢？”彭惜儿去而复返，自来熟地走进空青阁办了张小桌子出来，给每个人都倒了茶。
“惜儿姐，好长时间没看着你了。”李承睿笑着喝了口茶。
彭惜儿看了他一会儿，好半天才想起来：“哦，是李郎君，确实很久不见了。过去你常来找我们六爷，就是最近六爷把院门锁了，我过不来，所以少见。”
“六哥琢磨着金屋藏娇，怕你知道呢。”
“嗐，他就是多心。我跟着德妃娘子长大，又受了官家的圣命来紫微殿伺候，自然是六爷的人。休说现在有了大娘子，就是没有的时候，我们伺候着也不会傻到把自己当了主子啊。”
李承睿没想到她这么大胆，看阿澜的时候，她脸色已经变了。
“这位姐姐，你跟阿誓多少年了？”
“回大娘子的话，我跟六爷十二年，贴身伺候十年。”
阿澜喝了口茶，脸上浮现出一抹甜甜的笑容：“你别叫我大娘子，我哪儿配呀。你家六爷眼光忒高，瞧不上我们这相貌丑陋的粗野丫头。我倒是不知天高地厚，常常想攀龙附凤，人家不给咱机会呀。”
“阿澜……”
赵誓的冬天提前来了。
“别说话，我是个聋子。”阿澜站起来握住彭惜儿的手，左瞧瞧，右看看，脑子里灵光一闪居然想起了“四妃之一”的交易，“说什么娶妻不能草率，我看是房里不缺人儿吧。该死的，真让人生气。”
阿澜甩开彭惜儿的手，不管李承睿也不看陈隆，转身就往空青阁里走。
“阿誓，快追啊！”
李承睿话音刚落，阿澜突然回头指着赵誓，像要骂人，但是僵了半天没骂出口。
“去呀，快去！”李承睿一边推赵誓，一边拦彭惜儿，忙的那叫一个不亦乐乎，“惜儿姐，我家住的远，急着赶路饭都没吃。这儿有厨房，你给我们做点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