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公孙襄沿着地图上的小路上山。魔教并不把骊山宫剩下的人放在眼里，之所以还不撤，是打算以此地为据点攻打其他各处，一直深入中原腹地。

宫主起居办事皆在北面，其余各脉弟子以主殿为轴，分居东、西两方。西南面有一片殿宇被一把火烧成了荒宅，要什么没什么，沧海教也未曾特地分兵驻守，只是在巡查时粗略地过一眼。穿过那片荒宅，就是重兵把守的地界了，好在重明殿离它不远。

主殿，游星壁前。一个发色偏黄、手持战镰的女子大发雷霆，怒不可遏：“蠢货，蠢货！对付一介没领过兵的菜鸟，巴蛇阵为什么没起作用？”

守将天龙垂下脑袋，鼻尖都沁出了汗意，一个字都不敢反驳。副将赶忙陪笑道：“世安姐姐息怒，是我等眼拙了，没想到对方之中还有人能解巴蛇毒。”

天龙眼皮乱跳，打从他说第一个字起，就知道要不好，自动自觉地往角落里挪了又挪，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世安是全堂主手下的干将，教主派她过来，不是来听狡辩的。当然，他们也无从狡辩。

果然下一秒，世安手臂一抬，副将的头颅就那么掉在地上，一路滚下台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天龙扫过去一眼，他甚至还没意识到突然降临的死亡，仍旧挂着谄媚的笑脸，双目睁着，血水糊了一脸，那感觉实在诡异。

世安一阵冷笑：“没有毒总会咬人吧？还是说，堂堂巴蛇到了你们手里连本能都忘了？死了二十二条，连蛇王都赔进去了，不错，真不错！若是据点有失，你们等着看！”

“是是是，属下这就去安排布置，绝不负大人期望！”

天龙再三保证不会有失，退出大殿，望着凄迷的夜色深深地吸入一口凉气。

“大哥，怎么样？”

皱了皱眉头，回过神来，守在门外的亲卫正殷切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命令。

他又叹了一声，说：“找几个会布阵的，把护山阵法改一改。”

“是。”

“不用太麻烦，把阵眼挪到别的地方去。”

“好。”

亲卫得令欲行，又被他叫住。“西南面荒废很久了吧？那地方容易藏人，注意着点。”

……

公孙襄爬上山，果见一丛房屋被烧成了焦炭，有的垮了屋顶，四壁倾颓，有的只剩歪歪斜斜的几根架子。可见那一把大火，当初是烧得极惨烈的，甚至烧没了骊山宫数百年的根基。

可是在一个术师扎堆的地方竟然没人搭救，任由火势扩大至此，这太奇怪了。

“做什么的！”

子时，月明星稀，十几盏灯猝然亮起，黄光倾泻，晃来晃去照在她脸上。公孙襄抬手遮住了眼。

这队巡逻兵好生警觉，竟然占着熟悉地形，不点灯就在山里行走。

“说你呢！回答！”

公孙襄听到树上一阵哗啦啦的风响，四面八方跳出来魔教中人，将她堵在正中，宽刀映着火焰。

余光扫到两个熟人，正是白日里在水沟边拦住她的那两个，小辫子和蓝抹额。

公孙襄眨眨双眼，眸中隐隐发亮，柳叶眉梢不自觉地一扬。就当是一场梦罢，她就不信自己幻想出来的人能聪明到哪里去，决定了，我强则敌弱，我弱则敌强！

她当即放下手来，让对方看清楚自己，抬头挺胸，理直气壮：“如厕！”

“哟，又是你啊！”小辫子自然也认出了她，宽宽的衣袖握住鼻尖，狐狸眼弯成月牙形状，“怎么每次见你都是在‘如厕’？这么晚了，出来转什么？”

“大战在即，我睡不着。”公孙襄垂着脑袋，一副当真逊极了的模样。

“你是为什么加入我教的？”蓝抹额鄙视。

“我……我没办法啊，家里人说要锻炼我，要把我扔去狼窝里。”

众人大笑：“连狼也怕，还没断奶吧，谁把她带出来的！”

公孙襄委屈地撇撇嘴，一行人笑够了，蓝抹额挥手赶她：“快回去，要改阵了，一看你也记不住阵法，到时候别关在外面，可没人救你！”

公孙襄一听到“改阵”，心想坏了坏了，怎么偏偏挑这时候！她打了个呵欠，边走边道：“走了走了，回去睡一觉。”

行不多远，又轻手轻脚地绕回来，先一个空明咒提升五感，再一个遁身术隐匿身形，躲在边上偷看。

那小辫子高举火把，指挥着弟子搬石挖坑、立柱砍树，又添了不少机关陷阱。

如果光是这样，还不算麻烦，可是改着改着，她发现了不对劲。阵法阵法，不外乎依托山水之势，在关键部位画咒文或放灵宝。阵法既成，若想添置机关、道具等物，也都要“顺势”，择定位置极其讲究。而方才这几位的改动，却有些“破势”了，这意味着阵眼有变。

魔教十分狡猾，即便要作更改，也只比原先的阵眼偏移半分，若不是她家学严格，每日辰起亥寝被逼得博览群书，又感觉敏锐，几乎被蒙了过去。

公孙襄想到她玩过的一种数字游戏——幻方。由若干个数字整齐排列在方块中，使在同一行、同一列和同一对角线上的几个数的和都相等。幻方发源于九宫图，数字排布暗合八卦方位，奇门之道，而阵法也是依托山水之势，原理大体相通。

公孙襄趁人不注意，拾起一块树皮，用簪子在上面刻出痕迹。她觉得这游戏有趣，曾不止一次推演过，从三行三列到七行七列。如果是金寒，一定能够看懂她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