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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谁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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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孙县丞当先按捺不下。

“你说,这一切是不是你在背后作祟?你狼心狗肺你……谋害宋县丞,勾通匪人屠戮百姓,你还想对沣县做什么!”

暴躁地揪起人吼道,孙县丞鼓起的双眼写满了对易三戈之憎恶。

新仇加之旧怨,他恨不能穿行回过去一早了结这个孽根!

易三戈哧哧地咧开嘴,“三年不见孙县丞着急,事到临头了才敢叫唤两声,似乎有点晚了吧……你放心,要乱起来也杀不到你头上!”

费力抬起了高高的眼皮,从易三戈散漫的大瞳仁下可以看出他根本没将孙县丞放在眼里。

在此绝境之下还能闲得笑出来,这心性果真是非比常人一般的狠呐!

封直忽然觉得自己小看了这沣县里的各个人精。

但如今矢在弦上,罢免不了,就且观这些人能弄出什么花样!

“死不悔改你……本县今日非得抽出你这根犟筋不可!”

孙县丞气急败坏,三年碌碌不作为的悠哉闲日,他过得太舒服太心安理得,所以他最听不得旁人拿此事说他。

抢过狱卒手中的大铁鞭子,孙县丞恶狠狠地将它挥在了易三戈的背脊骨中。

“啪!”

那一瞬地皮开肉绽,快得都不给人眨眼的机会,翻涌的血色如墨汁一般浓郁,唰唰一下便糊满了一旁被撑开的眼仁。

尾九郎木然地眨了眨眼,恍惚看着四周,直至两眼噬尽了热血才猛地反应出来。

他大口喘着粗气,“不,不可能……不会有假的,三年之重,我怎么可能看不清!我才不是什么牲畜,我是尾九郎,我是杜微!”

“三哥你说,冯石溪与你的暗下往来?他那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他又是如何逼迫你的?”三哥,你说啊!你到底拿九郎当什么!”

一遍遍地重复,一声声地质问,尾九郎跟发了疯般扑向易三戈。

手脚抓不到,他便死死地咬紧了那一手最粗壮的膀子,任由狱卒怎么狠打狠踹,那张血嘴就是不肯松开半分。

活脱脱的,那模样,竟真如一个野蛮牲畜般,神色□□之凶,深深地刻进了在场每一双的眼睛中。

“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吧,可恶!刚才差点就被他骗了……”一个狱卒暗暗叫骂道。

“亏得我还掉了两滴热泪,这狗屁学子倒是个惯会做戏的主儿!”后面小役不甘啐道。

“冯县令说得果然没错,牲畜就是牲畜,幸好没叫他得逞!”孙县丞惊得也窃窃厌道。

牢里牢外,唾声瞬时一道接着一道,往昔那个优雅自负的学子消失不见,尾九郎这下彻彻底底成了众人眼底名副其实的“牲畜”。

听着纷纷涌向自己的尖刻话语,尾九郎痛不能抑己,毕竟对于他这样一个自负清高,将名声看得比命都还重要的,这些话里绵针所造成的伤害可是比真刀实剑比还要痛苦百倍千倍。

“唔……”

感觉到咬在臂肉上的口齿有些许松动,易三戈用尽余力抽开了胳膊,大掌一拢更是毫不手软地拍向了尾九郎的脑袋,嗡嗡直接将人扇出三尺外。

孙县丞见状还想挥动手中大鞭,封直抬眉一睨,不怒而威的气场叫他只得悻悻收手。

再看耗尽余力的易三戈,蜷伏卧地,其实跟半死也没两样。

狱卒将他拽起,然而这个庞然大物立正不足两息便又轰然倒了下,若非见他嘴下还在拼死挣扎,只怕谁都以为他已经一命呜呼了。

“咳咳……”孙县丞脸颊一阵青白,非常迅速地撇掉了那烫手的铁鞭。

围在易三戈身边的狱卒顿时都后退了一步。识秋这时上前,指捏从怀里掏出的不知名的褐色小丸,一二连三全部塞进了他的口中。

心口一松,易三戈如释重负缓了一口气。他挺过了身躯所遭的狰狞血伤,却没想到无形之中激发了先前被迫服下的那一堆乱七八糟。

毒素乱窜,小命差点死在这憋屈之下!

“不能死,哈哈哈,我还不能死呢……你们都还等着要一个真相呢!”

擦掉眼前迷离,易三戈仰起头哈哈地自嘲自讽了起来。

他身后的炙火是那般的耀眼,照得他一张脸廓是那么地清楚,尤其那双大的吓人的眼仁,像是放大了数倍,一览无遗,就连远暗不明的姜桐亦都瞧得黑白分明。

但是那双黑白的黑白却并不纯粹,还有火焰的红和眼底的青,那火红仿佛每燃一尺,这眼青似乎就更高一丈,你追我赶着,最后就只剩青灰一片。

众人算是看出来了,这杂皮三抱了必死之心,根本无畏之啊!

他拼死挣扎着起身,那放荡不羁的身态,那斜嘴三分的自信,明明白白地是在宣告他们,他易三戈的命,在他自己手中!

生时不由他,那他就抓紧这条小命,何时都能死得一干二净!

无怪他们以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光易三戈身上一份果敢之力便是他们一生难求之有。

狱牢一时沉默,封直也抿唇不言,这份看似无动于衷的冷漠之下,似乎都格外赏识这身气骨。

不得不说,这样的易三戈的确有着令人狂热地吸引力。

倘使给他换个出身,或是遇之良人,必成一番大器。可惜事有缺憾,他改不了出身,就连良人宋县丞也被他所害!

或许是忆及往昔终于让他产生了一丝疚意,那双青灰色的大眼慢慢地涌起了一层水雾。

易三戈耸了耸眼皮,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罢罢罢,看在往日情分,你们想要知道一切真相,我就给你们一个真相,反正世道这般,继续活下去也没什么念头了……”长叹一口气,易三戈张开了唠唠的嘴皮子。

封直压步走近了他的跟前,火风一阵袭来,吹得他全身情不禁地颤了起来。

“九郎啊……”易三戈眯眼寻起了角边滚落的阴影。

狱卒举火一亮,只见上一瞬还浑噩不明的尾九郎顿时翻爬了出来。

“三哥。”

虽然在连番刺激下的尾九郎有些神志不清,但这声三哥,任谁都能听出来有着不同寻常之静。

就像狂风过后的短暂平静,于此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凶猛之暴。

易三戈对此混然不在意,他抬头仰息在火光之下,酡红般双颊似染上了一分迷醉。

“梁南文庙,南墙竹边,灰衣士子,不堪一折啊……”听着他如呓语一样的喃喃,众人屏气凝神,生怕挤散了这点声音。

可在潮湿阴暗的狱牢,四面八角还有很多棍火燃烧的声音。有些粗糙的噼里啪啦,还有些许炙炙响声,那声音极其微小,听着姜桐耳内却又十分清楚。

她循着声音方向想听得更仔细些,此时身旁阴影一挪,不成想竟是褚行一飞快地溜了出去。

人影只是一个刹那,待姜桐眨眼一回神,近旁阴影早就消失不见,没留下任何声响。

只是在他驻足停留过的地方,隐隐留下了一片黏糊的痕迹。姜桐盯着那淤积的一块,就在身旁的耀火之下,让她两眼可瞧了个细致。

没有过多理会褚行一地离开,牢内一声惊起,又重新吸引了她的注目。

“梁南郡文庙……你还知道什么?” 尾九郎赤红着双眼。

他不承认自己“死”了的事实,所以他从不在人前提及梁南郡那段屈辱旧事!

可是为何易三戈能轻易道出文庙南墙,为何能知道旁人不明的细节,为何这话与他当时遭难情景那般相似!

这是为何!

头顶一片沉重,尾九郎在心底呐喊了上百遍。

可偏偏易三戈就漫不经意地瞟向他,吐道:“记不得喽!那林边风飕飕的荒凉一片,好不容易等到了那个倒霉的灰衣士子,将他打晕后,我便绑着他快速回了谯川郡,怎料陈县一场慌乱,居然被他命大逃了出去!”

易三戈两手一并比划着,狱牢众人听他描述绘声绘色。

仿佛就倒映在他们眼前。易三戈先悄悄打探好行踪潜入文庙,随后躲在荒凉少人的南墙竹林里面,等待人一出现,他便上前一拳将人砸晕,绑着人然后连夜离开了梁南郡。

先回到谯川郡,又是陈县大乱……

哇!

如此一梳理,众人脑袋恍然一明,这倒霉被绑的灰衣士子怎与刚才尾九郎哭诉自己的那段经历那么地相似!

少顷之间,这番令人小小吃惊的事实让围在狱牢四面的眼珠子转了又转。他们都还没来得及仔细到尾九郎逐渐阴恻恻的神色,可听易三戈这头又比划了起来。

“嘶,他逃便逃了,我也懒得出手再追一个已经‘死’了的废人。但老天偏偏眷顾我易三戈,竟是让人主动地送上门来,重新落回了我的手中。”

“哎!这傻不愣登的书癫子,根本不清楚自己掉进了怎样的食人窟,只道可怜嗫嗫地求我饶他一命,道是当牛做马,出生入死,甘愿为三哥我做任何事情!”

话说越来越激动,易三戈一张大嘴尽情地挥洒着唾沫星子,那言诉实是入木三分,相当的精彩!

当然,被他一直映在眼中的尾九郎满脸亦是“精彩”。

“易三戈空长如此年岁,养过许多稀奇玩意,可就是还没养过活生生的‘人’。当下有个主动上门的妙人,我若是不好好戏耍一番,那岂不是辜负了老天送来的这番美意?”

恬不知愧地顶起了下巴,易三戈抬手摸了摸嘴角,他眼看向尾九郎,平日那张威武正气的大脸盘上少有的出现了几许玩味笑容。

如此明显指示,就差指名道姓了!

众人明了,那灰衣士子妥妥的就是尾九郎!

这二人,关连之深,居然还有这么“深刻”的一段记忆,是当事者尾九郎都被蒙在鼓里的真相!

此真相倘真为真,那尾九郎待在沣县三年,岂不真被易三戈耍得团团转?

在场之人不在乎这两人之间纠缠有多可怜可恨。

可易三戈将话说得这般暗昧,再看尾九郎嫩生的脸蛋,明知这两人不可能发生什么,他们也总会忍不住地浮想联翩一番。

易三戈倒是不知羞耻的坦坦荡荡,但他这话对士人清高的尾九郎来说,简直是莫大侮辱!

两鼻子冒烟,气得尾九郎愣是半响没缓下来。

“你久待沣县,何去梁南郡绑他作甚?”冯县令忖量问道。

一个是混迹市井的卑俗之辈。

一个是纵横上流的白衣秀士。

毫不相干的两种人生怎会并连到一起。就凭沣县诸人对易三戈的了解,一望而知,他绝不会是那种会无故发泄怨恨的小人。

难不成这二人之间……还藏着一层别样的恩怨情仇?

听了半宿的故事,此时众人脑海之猜测,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块去。

“我本不欲伤他,可谁让他倒霉正巧呢?”

摸了摸鼻子,易三戈轻耸着两肩说出了令在场众人大跌眼境的话语。

“易三戈能在沣县安身立命的确仰仗宋县丞贵手,这一点易三戈铭记于心从不敢忘记,我也曾望追随着宋县丞,但他与我终归不是一路人,道是不同不相为谋,既然沣县待不下去了,那我走到别处便是。”

“只是我人还未出谯川郡,便在陈县遇到了一个麻烦的挡脚石,宋沛郎!”

易三戈无奈地摇摇头,“事情一茬接一茬,还没甩掉他,又碰见了落入险境的冯长史家的千金公子。一群失狂的亡命之徒,我一人本就难以应付,偏他还要逞强跳出,不自量力地乱插一脚!”

“英雄救美,后面之事你们从尾九郎口中也知道了。只不过他不晓得的是,这背后还有我的存在。”

易三戈得意地指了指自己。

他挑逗似地看着全身颤抖的尾九郎,那双青灰色的大眼仁仿佛又逐渐迷醉了起来。

“那日除了宋沛郎,本官不曾闻之还有旁人在内。”冯石溪谨慎说道。

“自然,有清风霁月的宋公子在场,怎会有人记得莽夫一头呢?易三戈也不是什么所谓的‘正人英雄’,甫一出手顾及不了那么多,这赤拳无眼,一不当心便就落在了冯长史一家的眼睛上!”

易三戈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了僵硬的手臂,大手成拳恐怖如斯,只需轻轻挥动一下便能将人砸晕过去。

冯石溪沉默着咬牙,矗立的双肩瞬间萎靡了几分。

“这一切起始本应与你们无关,但你们一个一个硬要插上一足自寻死路。宋沛郎不愿接受,你却贪心自私地替他揽下了这根夺命高枝,恶果自食,你有现今的下场,这三年之历是你该受的!”

易三戈无情的手指遥遥指中尾九郎的鼻尖!

他散漫的目光毫不避讳地展示在了众人面前,可是在那眼梢的阴暗一角,却是灵敏地闪过了一道极为锐利的清醒。

“收起你这副惺惺作态!”孙县丞愤慨难平。

“若不是有你哪会有这么多麻烦事情,说!你背后对冯县令还使了什么诡计?”

恶巴巴的目光,孙县丞眼中的易三戈就是一切万恶之首。

“哈,孙县丞说笑了,什么诡计?易三戈不过是用上了一些小手段拿回了我该得的东西而已……”拍拍沉重的脑袋,易三戈又懒怠地眯起了双眼。

“你该得?你凭何!”那副无畏萧洒的姿态深深地刺痛了孙县丞的眼睛。

“凭我易三戈用了半条命救下冯长史的千金公子,如此珍贵,我岂能由宋沛郎顶了这份恩?我自然是要讨回来的。”

登门不要脸,易三戈言之凿凿地耍起了无赖,“刚巧我还缺一个容身之地,既然有了这个好机会,何不就留在陈县呢?多好,还是在谯川郡府,比沣县小小一个县丞强多了!”

小拇指轻蔑一伸,易三戈顿时给自己招了满身凶光。

但现在的他压根就不在乎自己在旁人眼里有多可恶,指尖轻轻一弹,又是一副无赖模样。

“你道是说留就留,冯长史的府门有这么容易进么?”封直轻飘飘地问下一句。

易三戈连忙摇头回道:“回使君,不好进不好进啊,冯长史家的高门又岂能是鄙夫能高攀上的呢!是冯夫人好善再设宴才给了小人可趁之机,是小人卑鄙地利用了她的爱子之心。”

“血浓于水啊!谁能撇清这生生不离的恶毒诅咒?无人可以!他们不能,我不能,使君你也不能,谁都不能!嘿嘿嘿……”

大嘴一咧,整个狱牢顷刻间便被恶毒的桀桀怪笑占领,谁都没有想到易三戈还有如此阴冷一面。

而这突如其来的癫狂让封直耳目一惊,完全忽略了易三戈胆大冒犯之举。

识秋捡起长鞭,快速朝人甩出一道鞭影。桀桀惨笑停止,失去了他仅有的尊严,众人看着痛得又哭又笑的易三戈,心下对其更是嫌恶不已,全当他这话是在放狗屁!

“易三戈自甘卑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是顺利地爬进了冯长史的府门……”

“但冯夫人似乎并不信易三戈一介莽夫,我只得‘苦苦相劝’好大一番,因为事实如此,她不得不信啊!”

用力地拍着胸脯,易三戈一贯重如千金的保证在此刻竟是那么可笑,那么一文不值!他脸颊上每一块狰狞跳动的肌肉,无不告诉众人他以卑鄙的手段强迫威胁了冯夫人。

在焰火高高的耀眼之下,自以心如明镜的沣县诸人,迫不得立即就将易三戈就地正法!

“冯夫人慷慨解囊给了我一笔丰厚酬报,如此盛情倒叫小人愧红了脸。易三戈虽是粗人一个,但也不是不知礼数之人,若是我就这么一走了之,不待良心煎熬,道上兄弟一人一口唾沫便能将易三戈淹死!”

不断地刺激众人耳弦,易三戈生怕不够挑起众目怒火,极尽所能地展示出他那无颜无耻的厚厚一面。

“你……本县真为宋县丞痛心啊!”孙县丞低声哀戚。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总得还了冯夫人此份慷概……”易三戈双手兜腰,一副强词夺理的厚颜模样。

“也幸得此时正巧,有两个倒霉的蠢蛋惹怒了冯夫人,易三戈旁的不会,动动拳脚收拾收拾人倒是熟练得很!”他握紧拳头,十指的咔咔脆响声一下填满了安静的狱牢。

无人在意他的挑衅举动,光听易三戈的“屁话”已让他们十分劳累困惑。

真相大已浮出水面,不用易三戈言明,他们也知道了那两个倒霉的蠢蛋是谁。

宋沛郎与杜九郎。

至于为何没有绑到宋沛郎身上,约莫着,是他还顾念着宋县丞旧情,所以此难便落到了杜九郎一人头上。

这才有了梁南郡文庙惨案一桩,杜九郎消失,世上从此只有尾九郎!

可怜,确实可怜!倒霉,也确实倒霉!

可是不管怎样,尾九郎如今是真实地活在他们眼前,而代替杜九郎死在南墙废墟下的那具惨烈尸体……

那又是被易三戈祸害的谁呢?无名无姓,一条人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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