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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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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桐松了口气,未等她再言,封直便已抬步走开。她看了眼正在细究尸体的褚行一,唇下嚅嚅微动。最后还是闭上了嘴,随着前面之人离开。

另一面热闹的街市上依旧如常,不受半分影响。同一片天色下,沣县城内却是截然不同。勾蔓在其中间的瑰丽亮光,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柔和散开。好似融和一起,格外和谐。

可留在沣县城内的血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孙县丞忙得两脚生风,焦头烂额。

识冬驾着马车慢腾腾驶回,却也不似晨间出门之时那般谨慎慢行。

姜桐顺着车帷边靠下,车内外唯有她与识冬二人。两膝早已酸软难忍,脑中也只觉着筋疲力尽,但她却仍不敢有一丝松懈。

封直对她所作之事,了如指掌。此人研虑异常,若想在他眼皮子下捣鼓花样,只怕是难以下手。且今日经此一遭,再难寻得机会。

今日之意外……褚行一与封直因何旧识,个中原委是个什么情况,都不是她现下所思之事。

姜桐弯下手,取出了藏在裙下的东西。霜白碎锦,染以血墨。提笔勾勒,作之简画。渲染开的血色,连接到了一起,像是一轮弯开的血月。其上虽粗略,但对她而言,足矣。

以她现下所处的境况,帝都城暂时指靠不上,平原郡又相隔甚远。封直虽有保证又如何?这把悬在头顶的大刀,随时都有可能掉落。

再者而言,若真到了封直所说的“目的之地”,那等待她的,焉知又会是何折磨?

卧榻之侧,难容他人鼾睡。这份提心吊胆,只怕她还没到那“目的之地”,便已经这头性格古怪的“疯子”给逼疯!

此时沦落沣县,送上门的明玉舟。不正是上天送给她的机会。无人可靠,那便自救矣!

明玉舟此人,自得祖父指点下,倒也颇有小成。虽越赶不上奇才绝世等,但也算是独具慧根,良贤伶俐。不然,祖父也不会对他多有欣赏照拂之意,更不会将自己所绘之星河月图相教于他。

这星河月图不是面上所指之简意,更非单指一副简图。

星河山岳,纵川问云。

此图分三卷而成,一为星,二为河,三为岳。每一卷单看是为独立分开,但将其放置一起,却能融合并起,生不出半分割裂之意。

平原郡此地,远离是非尘嚣。本就是一个钟灵毓秀之地。早年祖父郁郁不得志间,是以挥情于笔下,观山所闻,一一绘制而成。

若说这图,论细点,那怕是比舆图上所记载的平原郡更堪详细,可它又不单单是将平原郡之貌生硬照搬其上。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旁人若瞧了去,也难将此图与平原郡所貌联系到一块去。

其量之大,姜桐没有把握全部记下。况且,这星河月图,她也并未看其所有。

但——

祖父重要心血所下之处,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星河月图定之所向——也就是平原郡命脉定生之处。

这块地方,用以祖父所言:九天之上,曲流通直。盖四方之舆地,聚八面之灵通,汇以成星河之所眼。可谓妙哉绝哉!平原郡所辖之领域,无外乎含此种种。

然,这被誉为“星河眼”处,其实不过一片沼泽地。

沼沼沚滨,环山岳底。便是以四面青山作绕,流水环抱。而这沼泽中央,则留下这方沼泽地。四面之水,牵引聚星,云上之巅,通通落于沼面之上。

而这片沼泽地,其形状可谓奇特,独独恰似一轮弯月。故而,与其四面相应交汇,远下看去,便落成了一副星河抱月之景。

星河抱月,星河抱岳。此图之名,亦然由此而来。

明玉舟,本就参与进了这绘图之中。祖父所教,他定不敢生出半分懈怠之心,画卷所有,他也当了然于心。

她所作这幅“血月”,便是仿之这“星河眼”。

干涸的血色堆积在霜白锦上,透出几分黑褐色影子,黯淡无光深浅不一。姜桐抚过血色,手中再添几笔,眸中泛起笑意。

该是命运使然?或是天可怜见?不管怎样,这世上之巧合,兜转之来回。总逃不过“缘”之一字。这份“缘”……不,是送到她手中的“机缘”,着实让人难以拒绝。

姜桐收起“血月碎锦”,思绪也再慢慢再往回拉。

依山傍水,奇特之形。这沣县山川之秀美,往日只在地理志上略晓几许。如今身在此地,亲眼目睹,确实担得起这份美名。

而这其中,便有这么一处奇景,让人尤为叹异。

此地立于沣县城河道外,其名为燕城水云地。然此城非城,而为石也。天然横生的岩石屏障,为沣县城挡去不少涝灾之祸。其最高有三丈之长。巨石盘错屹立,石下相连,则底成燕尾之形。

而这每逢雨落水涨之际,河水蔓延爬上石面底。燕尾之形被掩盖,可却奇异般的,便在这石水交融之上。云落水面,天水相连。则会形成一弧弯月之景。

此景之形,不正好与平原郡“星河眼”极为相似。这两者的巧合,暗藏在内的隐秘,旁人不知晓,可明玉舟还能不知么?

今早大雨忽下,水势必然涨起,而这“弯月”之象,自然也会出现。书墨绘之而成的天下,早已千百遍刻于脑中。可万物万事总要亲眼见之,她才能够放心。

宋家旧宅之位,静娘早已于锁钥一同言明。城门右拐,沿河街边上,这条必经之路。而那燕城水云地,便在对面清楚可见之。

还得多亏城门处生植了两棵百年榕树,不然,纵使有这为着祈福一事,她又怎好出来验看一番?

今早与封直弯弯绕绕,周旋一番,为的便是此。

从打开包袱起,亦或更早。一切,她便有了计量。如今被困,见不到人,那就让人自己寻上门来。

况且,难得的喘歇之机。姜桐可是得好好利用一番……

马车内筹谋之心,无声流转。而在马车外,亦是逐渐安静下的街巷。封府四面如它一样,都是格外幽静,无人敢闯入。然而就是在此附近,出现了两道轻步,随和着车轱辘声碾压在空幽夜色中。

褚行一一路随行在封直身后。两人前后保持着一段距离,不曾开口言过。在没有得到封直明确意下,他不会冒冒然上前再扰。

两人虽曾是故友,但多年未有联系。时移事移,终究是不能恢复如初见。褚行一停下了脚步。而走在他前面之人比他快上一息,也停了下来。

封直盯着前行停下的马车,见人安然走进府中,才往旁后瞥去:“既已叙上一面,你还跟来作何?”

该说的,他也说了。

从他走出百味楼那一刻起,便知了潜伏在四周的杀手。即便没有褚行一在后,他也能保人安然无恙。

言谢道过,故情已叙。若非见人并无二心,他岂会让人一路再行跟着。

褚行一干笑两声,往前凑了几步,“我知是该自行离去。本就是路经此地,暂行一歇。可未料,在此你我碰见上。现下,叫我怎么能安心离去?”

反正此下也无急事离开,多留两日也无关紧要。可若是错过这人,那才是不知何时能再见。

“伯父一事……我也有所耳闻。”褚行一垂下声音,安慰地说道。“圣上绝不会轻易放过此事,背后真凶定然逃脱不了。”

当众毒杀朝中要臣,公然挑衅,搅动内廷。此事,决计不会草草了之。

“若为此事而来,你就毋须再言了。生死有命,圣上既已下令严查,也算是给封家一个交待。”

封直面色平缓。语中如他所言,仿佛看开般,没有一丝悲愤伤郁之意。

褚行一听后也只是无奈惋惜,这等勾人伤心之事不提也罢。对于失去至亲的封直,现下模样,只当他是故作坚强。

“圣上严查,自当如此。可今夜这群杀手是为何?有备而来,个个报以一死之心。虽能暂时解决掉,但看今夜之行,怕是后患犹有。”

封云不过凉州城下辖太守,得圣上垂恩,召之回帝都城。背后为何而死,还不得其原因。但为何,封直竟也遭人追杀?

若是普通仇家,如今这局面也得掂量三分。只怕这背后指使之人权势不小……一次未果,接下去,恐再生异变!

褚行一担忧朝封直看去,“封兄出现在沣县是何缘故,我也不会多言打听。可如今情势,封兄定要多加小心。”

久逢一见,当下却不是一个好的时机,他也能理解封直对他如此冷漠以待。

“那些个东西,还不值得我多心应付。”封直蔑视傲然。上一次是他失手,意外之料。今日,没有意外可言。若有胆子再来,那就不是如同今夜这般痛快结束!

褚行一忧声道:“只怕这些人会从别处……另行下手。”封直可自保无虞,其它人,那就不一定了。

封直知道褚行一言下之意。但有他在,姜桐,暂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人既是他带来的,还没送到前,他也当会保人性命无忧。

“夜已深凉,小舍简陋,褚公子请自便。”丢下告辞冷语,封直一点情面未留。

褚行一哀声叹气,面前偌大封府,封直却将他拒了门外。好在态度和缓了些,也罢!先找个落脚处,看来这两日,他是不会离开沣县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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