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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咸杬子、变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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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姜水村最开心的人就是宋茂了,他洗完晌午的饭碗,一溜烟跑去后院告诉祖母。一直到第二天,宋茂都掩不住的兴奋,别说他,老太太知道消息后病都好了大半,还是不忘嘱咐孙儿:“董娘子是咱们的大恩人,你一定好好替她办事,不可耍小性子。”

“我都明白,祖母你就放心吧!明日我就能见到长姐了,如果她的手艺被董娘子看中,以后我们就能常常见面了。”宋茂趴在祖母的床边喃喃自语。

老太太嘴上不提,怕让宋茂多想,皴老手抚着他的头顶:“不管有没有看中,你都不可多嘴。”她是个明事理的人,福珠帮了他们祖孙太多,怎可挟恩图报,接下来就看孙女月娘的手艺了。

陆离自上次牙行一别,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没有马车可以蹭,福珠赁了辆牛车,阿余那丫头是会驾车的,倒是省了笔小厮钱。三人清晨在路口集合,黄牛顺着河岸往下游小跑而去,脖上的铜铃和着鸟鸣,令人心喜。

姜水村与上游的京郊差着一截,可这里完全沾不到京城的富庶。泥泞的窄路上有一坨坨的鸭粪,不知是哪户人家往河里放鸭子去了。茅草屋比福珠家的还要矮上许多,泥胚的短墙坍的只剩下半人高,赶着牛车从村外到村里的这一路,福珠还以为回到了上辈子的穷山旮旯里。

宋茂指着最破的两间屋子:“阿余姐姐,那边就是我长姐家。”他只在长姐出嫁时来过一次,苦他小小年纪还记得这么清楚。

阿余将牛车栓在门口的老槐树上,破木门松松垮挎地挂在墙上,福珠都不敢用力推,使点劲怕它就掉下来了。

院子里有鸭圈,地面上却不见鸭屎,想来主人是个干净利落的人。

屋里宋月听到动静推门出来,宋茂见到她就扑上去了:“长姐!”

宋月低头看清来人,眼睛一下就湿了:“阿茂,你怎么过来了,祖母过的可好?”

“祖母病了,被那臧氏赶了出来,幸好姑娘和陆公子救了祖母。”宋茂尾音带着哭腔,扑在宋月怀里不肯抬头。

福珠与阿余看着姐弟俩都没有出声打扰,阿余此刻也异常沉静,可能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吸了吸鼻子,又恢复了那个跳脱的她。

宋月注意到们口还站着俩人,拍了拍宋茂的肩膀:“门口的客人,阿茂不给长姐介绍吗?”

宋茂赶紧背着福珠她俩将眼泪抹干净,拉着她到福珠面前:“长姐,这是我和祖母的恩人董娘子,我现在也是姑娘的小厮,与祖母住在姑娘的食肆里。”又指向阿余:“阿余姐姐是姑娘的丫鬟,同我都在食肆帮忙。”

宋月听出了宋茂的意思,前后串联,想必他为了给祖母治病,将自己卖给这位女娘了。震惊之余,心里没有责备,只剩愧疚。

对着恩人,她自是感激:“多谢姑娘相救,你看我,都忘了请你们进屋。”宋月很少招待人,慌乱地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

福珠笑着解围:“那我们进屋去吧,今日还有事相求于宋姐姐呢。”

小土屋里被收拾得一尘不染,亮亮堂堂,不像大多数人家,茅屋里泛着潮气,灰暗窒息。

宋月给三人倒了碗清水:“没有茶水,实在对不住你!”

福珠饮了一口:“这里的水比秀水村的要甜哩,怪不得宋姐姐长得水灵灵的,看来是好水养人呐?”

这下让宋月不好意思了,她嫁的男人没多大本事,却是个疼她的,村里别的媳妇嫁进来都要帮着家里种地放鸭。自她第一次下地把手磨破后,她男人怎么都不肯再让她下地干活,便像田氏一样,家务之余再做些绣活。再加上没有公婆侍奉,也不用与妯娌勾心斗角,宋月养的比在宋家好上不少。

福珠从她脸上的红晕能看出来,宋月嫁的人虽然贫苦,却对她不错,老太太是个会识人的。

“听阿茂说,宋姐姐腌的咸杬子极好,今日我过来是想尝尝你的手艺。”福珠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开门见山。

“我这哪算的上手艺,他打小食惯了才这么说的。”宋月不知道福珠打着与她合作,面前等着她的是个大机遇,如唠家常一般招待客人:“第一批新蛋我腌了半月有余,可以开坛了。”

腌蛋的坛子口用黄泥封紧,防止有脏东西进去导致鸭蛋变质腐臭。里边的鸭蛋是一个个的泥蛋子,做法与前世的高邮鸭蛋一样,福珠心想。

宋月将外边的杂质洗净,青壳上泛着水光,阳光下碧莹莹的,煞是好看。鸭蛋还没开煮,福珠就觉得找对人了。

黄泥配上盐和碱,用清水活匀,不可让黄泥结块,接下来就是用它裹满每一个鸭蛋,趁黄泥没干,再把鸭蛋放到草木灰的笸箩里滚上一圈密封好。

宋月在锅里放上水,却不是煮鸭蛋,而是放笼屉蒸:“蒸熟与煮熟有什么区别吗?”

无论是咸蛋还是普通的蛋,都是煮熟再食,福珠两辈子第一次看到上锅蒸的。

宋月把锅盖扣好:“我娘告诉我,蒸制的比煮熟的油更多,而且口感更细嫩,煮的蛋清发硬,我幼时不信,亲自试过后发现的确如此,所以咸蛋就一直用蒸的了。”

宋茂在灶边帮他长姐添柴,阿余在一边与他嘀嘀咕咕地聊天:“小阿茂,你就将心放回肚子里,皱着眉故做老成,小心变丑,长大可娶不到媳妇!”

阿茂此时便紧张了,全然不见昨日的兴奋“阿余姐,我担心这咸杬子的味道,是不是小姐要找的。”

“你得相信长姐的手艺,不过我觉得错不了,等不及想尝尝了!”阿余还是改不了贪吃的毛病。

咸蛋蒸煮的时间也是固定的,早了不熟,鸭蛋有股子令人难以下咽的腥味儿,晚了蛋清蛋黄发紧,连蛋油都出的少。

中间宋月拿出了家里最好的净米熬了粥,家贫的人家平日里都食糙米,这还是她男人姚城心疼她去城郊买的,她一直舍不得,翻箱倒柜能拿出来招待客人的也只有这个了。

鸭蛋对半切开,里边的红油便沿着嫩生生的蛋白流出来,到蛋壳的缝隙才被截住,果然应了袁枚老先生的那句话:“总宜切开带壳,黄白兼用;不可存黄存白,使味不全,油亦走散。”

鸭蛋与粥端上桌:“家中只有这些,董娘子莫嫌弃。”

福珠知道宋月把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了,她也是受过穷的:“与清粥搭配才能显现本味,是最考验咸蛋品质的!”

从进门宋茂就没见过姚城:“不过姐夫呢?”

“他去河岸放麻鸭了,现在草长起来了,鸭子肥的快,还能省粮,傍晚才回来。” 宋月把粥递给宋茂:“我们用吧,不用等他,早上出去带着饭呢。”

既然主人都如此说了,福珠也不客气。直接夹了半只鸭蛋,不用拨壳,只需用筷子直接把蛋壳撬开,蛋白便从上边剥离出来了。

蛋黄用舌头一抵就散了,带着砂砾感在口中嬉戏,逗得两颊的腮肉发痒。这个蛋黄从外而内都是绵沙状的,里边渗着红油,不像福珠自己做的,蛋黄内里干硬,越食越沮丧。

蛋白软的好像能掐出水来,比蛋黄口味要咸,却能接受。

阿余用筷子就把蛋撬烂了,所以只能剥皮食,流的满手指都是蛋油,宋月看她那心疼的样子,觉得这姑娘有趣,拿了桌边的整蛋递给她:“阿余,用勺子将后边的空头敲开,用勺子挖着食就不会弄得到处都是了。”

“竟还能这么食,我还以为鸭蛋只能拨皮用呢。” 阿余接过咸蛋还舔了舔手指,这么多油浪费了太可惜了,这是作为吃货最大的失误。

福珠看她的样子,有点像前世舔奶盖的意思。

“长姐,我也要整蛋。”宋茂在她面前,不经意带着点娇蛮,宋月朝福珠歉意地笑笑,还是递给他一只:“你呀,在董姑娘面前不可如此知道吗,令人笑话!”

福珠却不在乎主仆之间的死规矩,宋茂在她心里也就是个孩子:“他与阿余平日都闹惯了,无妨。”

品完咸蛋,该谈正事了:“宋姐姐,我想买你的咸杬子到我的食肆卖,你负责提供腌蛋,我会按照市价收。”

轮到宋月一下反应不过来了,她腌的蛋家里人虽说不错,但她没想到还能让贵人看中,她不确定:“这,我这手艺真行吗?别给姑娘你砸了生意。”

“怎会,你腌的鸭蛋不咸不淡,油红蛋鲜,比我强上不少。” 福珠又补充:“到时候咱们签个契约,我还有个腌变蛋的方子想让你帮我研究研究。”

宋茂见她犹豫,生怕她错过这个好机会:“长姐,你答应姑娘吧,她不会骗人的,说你的咸蛋好便是真的好!而且你还能去食肆见到祖母呢!”

宋月见小弟着急的样子,也知晓这是个好机会,轻轻点头:“好,董姑娘我应下了,等姚大哥回来,我让他带我去镇上找你。”

这也是件大事,与她郎君商量也是应该的:“你与他定好价钱,到时候咱们再一起商量。”

“好,不知姑娘口中说的变蛋是什么,我从未听说过?”福珠没看错人,宋月也是个爱研究美食的。

“变蛋是用石灰烧熟的,我只知道皮毛,却不知具体的方子。”福珠认真回想步骤:“生石灰放清水,再放入草木灰、干黄泥、碱面、食盐搅匀裹在鸭蛋上,捞出来还要沾满锯末用坛子封好,七日左右便可以出坛。”

“不过,生石灰遇到水会沸,切记不可沾到皮肤上,会将肉烧烂!”福珠提示宋月,蛋做不做得出来放一边,人却不可受伤:“变蛋里边是黑色的,有股刺鼻的味儿,所以得放调料佐食,或者熬肉粥用。”

宋月细细听着步骤:“所以得等石灰水温度低了才能放蛋吧,不然蛋会烧的半生不熟?”

福珠遇上了行家,一点就透:“我忘了说,是得等石灰水凉了才能放蛋,还有鸭蛋要洗净,不能有裂缝,不然整坛子都得腐了!”

“可具体的比例我并不清楚,需要宋姐姐你自己摸索。”

这相当于白白告诉宋月半张食方,宋月心里明白:“董娘子愿意把东西交予我,我就要给你一个交代,不过可能没那么快做出来。”

“不急用,等你们商量好便去南码头的‘有福来’食肆找我,对了,后日食肆开张,希望你们来捧场!”

宋茂虽然不舍,但想到以后能经常见到长姐了,也乐呵呵地跟着福珠走了,回去依然是阿余驾着牛车,想到后日食肆开业的场景,福珠心里乐呵呵的,在礼朝,她终于置办了份产业,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站住了跟脚,就是不知道陆离那日会不会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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