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霜并不言语，只是低垂着眸子，轻蔑地瞥了他一眼。

时机已到，天空中聚起的云霾尽数散去，一道五彩斑斓的光芒在越霜头顶逐渐成型。

周身雪白的羽毛已然蜕变成七色耀目的彩羽，尾后缀着的翎羽散发着一圈柔和的微光，在夜色下很是显眼。

吱吱喳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不少鸟类闻讯前来，一些落在树上，一些蹲在屋檐上，圆溜溜的眼珠子望着石桌上的越霜，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钱莱抬起头看向脑袋上飞过的乌泱泱一群鸟，和一旁的谈白松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想到一个词。

百鸟朝凤？向川泽杵着重剑看了半晌，冷哼一声。

烟雨不知主人心中的打算，只是能依稀感觉到镇渊砀几乎和那鸟融为一体，忍不住焦急。

手心传来重剑轻颤的低鸣声，向川泽不紧不慢地说道，“怎么，连你也觉得这家伙能升仙成凤？”

烟雨哪敢应是，只能噤若寒蝉，一瞬不瞬地前方的人，时刻提防着。

“喂，你是那姓向的？”明霖凑了过来，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墨潭的镇渊砀拿来喂鸟，你不急？”

虽说眼前人和之前的样子有些不一样，但他能够分辨出身上的气息，的的确确和拍卖厅遇见的人一模一样。

见向川泽不理他，明霖顺势蹲下身，曲起手指敲了敲沉重的烟雨。

却不料被张扬的剑锋划了一道，他吃痛地收回手，眼里闪过一丝贪婪。

“哟，”他意味深长地拉长语调，“你这剑还有剑灵啊？”

听到这话，向川泽转过头去，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

若非主人亲自授意，或者剑灵主动招惹，只有天赋上限极高的人才能够察觉器件生了器灵。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前吊儿郎当的明霖，目光落在他手腕的镯子上。

似乎是察觉到向川泽的视线，那镯子渐渐收紧，把明霖的手腕勒得通红。

“嘶，”明霖低语两句，连忙将镯子褪了下来，“你个怂货，怕什么？”

明霖念咒的声音不大，奈何烟雨对此类语句十分敏锐，剑身轻颤，将讯息传给了向川泽。

押灵……这倒是有些熟识，没想到时间过去这么久，这行当还能延续至今。

顾名思义，押灵就是扣押灵物的一种手段，向川泽望向躲在门柱后的赣兽，藏得颇为粗糙，小半个身子还露在外头。

是了，拿赣兽当宠物，也就只有那些押灵匠了。

安抚好手上的镯子，明霖嬉皮笑脸地和向川泽搭话，“兄弟，你这剑借我瞧瞧呗。”

烟雨见状，嫌恶地啐了口，“呸，我是什么身份，你也配？”

“人话讲得这么顺口，你肯定老早就开了灵智吧？”明霖面上露出垂涎的神色，要不是外人在场，指不定就扑上去了。

烟雨被明霖的表情恶心得紧，一个劲地往主人身上靠，生怕自己被这猥琐的人抓住。

两人正闹的时候，天色忽然一暗，原本天空漂浮的五彩圣光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乌云。

“果然，”向川泽弯了弯嘴角，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早点结束吧，我乏了。”

沉重的剑被轻而易举地拎在手里，对着石桌上的越霜直接劈去。

排山倒海的气势袭来，越霜无法视若不见，勉强睁开了眼睛。

他正处在最为关键的时候，赤红的瞳孔一半已经蜕变为金黄色，离成为凤鸟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

但重达千斤的剑气不是如今的他能够招架的，外边环绕的灵气屏障被轰然撞碎，只需再来一击，他就要正面对上手握重器的向川泽。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越霜咬紧牙根，越加专心地冲击仙道。

但不知为何，先前畅快恣意的感觉消失殆尽，如今每一秒的突破都在承受着巨大痛苦，即便如此，他的进度也越加缓慢。

“倒行逆施，连苍天都看不过眼了。”向川泽神色淡淡的，将视线从半空中遮天的云朵转移到兀自挣扎的越霜身上。

这四个字宛如是对越霜极大的嘲讽，他狠然地盯着上空，心中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我就差一点了……强烈的不甘心让他面目全非，身上的羽毛在白色和彩色之间来回变化。

凤鸟是圣洁至极的仙道，倘若心境崩塌，恶念丛生，便容易被剔除出去，不得入道。

“是时候结束了。”向川泽不耐地看着越霜癫狂的样子，再次举起重剑，对着他挥出最后一击。

树上屋檐上的鸟类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同步噤了声，幽幽的眼珠子盯着正中央的越霜，像极了等待分食的恶鬼。

毕竟，这滔天的灵气，不要白费了。

势不可挡的剑气近在咫尺，越霜双目欲裂，脑海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念出了徘徊脑海的晦涩句子。

时间仿佛静止了，冗长的句子念完，越霜惊觉自己周身环绕着烈烈火焰。

置身其中，他感受不到炽热，低头望去，发现身上的羽毛又变回了七彩夺目的样子，在烈火中越燃越新。

向川泽被骤然出现的赤火冲撞，被击退好几步，他忍着胸口的不适，惊诧道，“涅槃之火，怎么可能？！”

这家伙分明没有修成凤鸟，如何能够在熊熊烈火中重生，他倏地抬头，发觉星象悄然发生改变，似乎事情挪向了另一个趋势。

不能让他彻底炼化镇渊砀，向川泽沉着脸再次挥动重剑，却忽然一阵无力感袭来，向后倒去。

烟雨连忙飞过去想要支撑主人的身体，却不料被别人捷足先登。

谈白松扶着昏迷的向川泽坐到地面，借着月光打量还未散去的容貌，谨慎地开口，“难不成，这是赤鑐？”

谭相思记起父亲一而再再而三强调过的向家始祖血脉，似乎就是眼前的样子。

另一旁，赣兽看着一身压迫的向川泽倒去，长呼一口气，终于冲门柱背后走了出来。

本想着过去和主人待着，却在经过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了横躺在路边的谈萤。

昏涨的脑袋由于失血过多，仍是晕乎乎的，谈萤抬起眼望向远方，模模糊糊看到来了一群人。

还没来得及分清楚眼前的人，她的视线被庭院正中央燃起的火焰吸引，转头看了过去。

升腾的火苗一下下舔舐着上方的空气，不一会，就窜得老高了。

谈萤透过火焰，看到中间浴火新生的越霜，突然就记起来先前的事情。

碎石路径上栽植的植物和乱石原来是为了引诱她陷入秘境，颠倒现实和幻觉。

若不是她过分谨慎，也不会落入越霜的陷阱。

脖子上的孔洞血液刚凝固，谈萤似是毫无知觉，一心一意盯着火焰中的越霜，周身蒸腾起一片朦朦水雾。

那边小陶看着越霜，自然知道那俩枚镇渊砀已经落入他的手中，但苦于自身灵力还未恢复，只能干着急。

一旁的钱莱同样心有余力不足，前边消耗的力气实在是太多了，这样的累体去对上正在涅槃的越霜，根本是以卵击石。

李骰捏着手中的松果炸弹，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扔出去，这不会引起大爆炸吧？

正思想斗争的时候，后面的秦三淼径直走了上去。

她垂着的双手底下，聚起一团燃烧的火焰，随着她离越霜越来越近，火焰越涨越大。

但和面前的涅槃之火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喂，”李骰想要拉住她，却被腾起的火焰灼得缩了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越来越远。

这家伙，不要命了？他下意识往前两步，但不知是因为自身的木属性还是什么，越靠近火焰越虚弱。

他只好低头捂着嘴，连连后退，正难受着，一股清凉的气息袭来，冷沁心脾，犹如天降甘霖，令他舒服了不少。

回过头，发现谈萤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周身盘旋着一条威严肃穆的蛟龙，通体由清澈的水流组成，流动间，能够看见盈盈流转的灵力。

“去！”随着谈萤一声令下，蛟龙清啸一声，向着越霜猛然撞去。

身在火焰中的越霜掀开眼皮，毫无波澜地望着袭来的水龙，竟是一点也不畏惧。

自从他半只脚踏入神仙道，神识无比清明，对这些不痛不痒的攻击连躲都懒得躲。

越霜定定地站着，硬生生抗住了水龙的攻击，他望着不远处的众人，面带笑意地劝道，，“诸位，还是别做无用功了。”

虽然不清楚那道话语为何给予他如此大的反转，但结果总是好的，越霜满意地打量自身，欣赏着七彩的翎羽。

被水龙冲击降下去的火焰慢慢又升腾起来，越霜感受着火焰一次次洗涤自身，察觉到自己的灵力越加强盛。

正得意时，一团别样的火焰突然砸到身上。

他抬起头，看到面无表情的秦三淼。

“好一个不自量力的丫头，”越霜起了兴致，对秦三淼扔过来的火团照单全收，“天下之火，还未有能压过凤凰涅槃之火的，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见秦三淼不理睬他，他自讨没趣，索性继续冲击神仙道。

他两只眼睛已然变成璀璨的金黄色，只待头顶的凤冠彻底成型，就能大功告成了。

返回来的蛟龙盯着越霜，压低声音对着谈萤说道，“很奇怪，这家伙的火，似乎并不是……”

蛟龙也说不出所以然，它回想起刚刚触碰到火焰的一瞬，并没有预想的那般炽热，也没有传闻中涅槃之火的圣洁气息。

谈萤眯着眼看秦三淼，心中隐约有了预感，或许，能够压制火的，不止是水。

秦三淼不知疲惫地将火团扔到越霜身旁，越霜不再给她眼神，自然也察觉不到周身的火焰悄然发生了变化。

天上的云瞬息万变，若是向川泽还醒着，就会发现星象又变了。

看着跳跃的火焰，秦三淼想起自己唯一从师傅那学的招式，那时候九漓喝醉了，起了兴致，折腾着秦三淼让她硬生生练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她酒醒了却死活不承认，只当自己教了个猫儿狗儿，捂着脸不去看秦三淼手心里的青绿。

“你说这……”九漓抽了抽嘴角，“算了，你出去别打我的名号就行。”

师傅，这也许是我发挥得最后的一次了，秦三淼闭上眼，手指轻掐，打了个响指。

转瞬间，面前的火焰霎时间变成青绿的样子，妖异无比，如同冥河飘荡的青莲。

越霜猝不及防地睁开眼，对上秦三淼平静的眸子，感受到身体的灵力一点点流失。

青磷狐火……他愤恨地长啸，“九漓——”

作者有话要说：一篇末日文为什么写着写着变修仙文了（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