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子辛酸的汗臭味，真是讨厌！”金雀捂着鼻子，厌恶地望着身前拥挤的人群。

他们是越霜点化的精怪，不似人类般食五谷，自然也没有浑浊的气息。

玄鸦没应她，只是将她拉到身后，用威压逼出一条道路，走到了取货处。

用变化出来的钱币换了人，水底人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个拍下所有人的金主。

却在打量的时候，突然被一股阴寒的目光刺痛，倏地又移开了眼神。

“白鸢楼，是白鸢楼的人！”四周有人认出来了，纷纷下意识躲闪。

白鸢楼和水底人间向来不对付，普通人唯恐两虎相争，殃及池鱼。

一瞬间拥挤的场地开阔了不少，金雀似乎很是满意这样的局面，高兴地从怀里取出楼主交予她的东西。

那是一个扇子般模样的玩意，边缘处缀着些洁白的翎羽，小巧精致。

有好奇的伸长了脖子想看仔细，却不知为何感到头晕目眩，连带着意识也有些恍惚。

就当几乎所有人都要被这怪异的扇子吸引过去的时候，谭相思突然摁下了金雀不住摇晃的手。

繁复的花纹骤然停止流动，扇子又变回了原先乖觉的样子。

“这里不是你们白鸢楼，少拿些妖术动摇人心！”

金雀猝不及防被抓住了手，还被人劈头盖脸地斥骂，顿时心情就不美妙了。

她“噌”地站起，指着谭相思的鼻子就想发火。

奈何玄鸦很是及时地拦住了她，“赶紧的，别让楼主等久了。”

一想到楼主盛怒时的样子，金雀又哑了声，最后只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忿地将手中扇子轻摇。

随着扇子微动，带起的气息悄无声息地将地上躺着的众人卷入内，不过眨眼间，六个大活人便被收入扇内。

注视了全程的围观者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心中不免惊奇，这白鸢楼特意露一手，难道是向水底人间挑衅？

亦或者是摆明了对水底人间今日的招待不满，借此表达他们不满的情绪？

正当所有人猜测白鸢楼的企图时，金雀二人早已走远。

谭相思看着远去的身影，自知自己的作为惹了白鸢楼的不快。

但他也不懊恼，只是有些替那几个人担忧。

毕竟谁也知道白鸢楼不会好心到拍下人是为了放他们走。

“但愿他们几个能平安无事吧……”谭相思悠悠叹了口气，目光落至一旁的窗户上。

严寒早已褪去，原本凝结了冰霜的玻璃此刻湿漉漉地流淌着掺着灰的雪水。

心中忽然就感觉到不对劲，谭相思下意识地走到墙壁旁，侧耳倾听。

虽然细微，但他还是听到了，由墙壁传来的一阵沉闷压抑的声音。

谭相思盯着窗台上战栗飞舞的尘土，心中的怪异感越加强烈。

这样的震感，顺着砖石一层层上漫的剧烈波动，就好比地心沸腾的岩浆正在一股股往外冒。

不好，他突然拔腿就走，急匆匆的模样仿佛大事就要降临。

错不了，绝对错不了！谭相思侧身让过一个个神态各异的人，走到了一扇门前。

这是通往底下绿池子的通道，更是关乎水底人间立身之本的关键。

他刚要推开门，“吱呀”一声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

一只白皙的手腕轻轻一带，就将门彻底敞开。

不仅如此，随着开门的动作，不少纷飞的絮片飘出，纷纷扬扬地好比山火过后的天空。

谭相思默默地接住一片，两指轻轻一搓，还未认真感受，东西就在指端湮灭了。

但那一瞬间的灵力气息骗不了人，他有些不可思议地望向来人。

“你把……你把那些都烧了？！”

要是被父亲知道，不不，要是被那一位知道，那这水底人间还不翻了天？！

谭相思顾不得其他，将人往外一扯，怒声训斥，“你疯了吧！怎么敢把……”

他猛地止住了话语，险些咬到舌头，瞪大的眼睛比之前还要惊惧。

谈萤一脸莫名地被人扯出来，还没回头算帐，就看见始作俑者的气焰消得一干二净。

谭相思低着头，不敢和来人对视，木纳地说道，“圣……圣灵。”

作为墨潭的祭祀官，他自然知道墨萸的样子，但却从未近距离地接触过，只是远远地瞧上过一眼。

此刻迎面见了，竟不知所措，目光躲闪的样子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

墨萸无意和小辈较量什么，只是略微点了点头，便绕了过去。

谭相思这才注意到自己挡了大半的空隙，连忙让开身子。

心神未定，又看见一双脚立在面前，他惊疑不定地抬头，看见沉着脸的冷殷。

这下他忍不住了，腿忽然一软，下意识地扶住了门吧。

这……这怎么可能，这两位不是仇人吗？！

当初要不是冷殷偏执又癫狂的冲进墨谭胡搅蛮缠，硬生生突破禁制带走了墨萸，谭相思恐怕也不至于这样认为。

而之后他一手创办水底人间，更是不计后果地用上肉仙芝这样快速汲取灵气而不计后果的邪物。

此后便流传来了“银湖圣灵丧心病狂吞并墨潭圣灵”的说法。

一时间榕城人心惶惶，再加上水底人间招揽一群怪物，还进行毫无人道的人体实验，俨然跻身邪门歪道的范畴。

更是把身在其中的谭相思折磨得不轻。

一边是放不下的家人，一边是群魔乱舞的环境，他深陷其中，动弹不得。

而如今两位先后出来，显然这些谣言都是无稽之谈。

但谭相思缓过神之后又开始纠结，如果毫无怨怼，那先前阴郁无情的冷殷又是作为何物呢？

正苦恼时，一道冷淡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冷大哥，正好人多，不如就一并解释了吧。”

谈萤一回到大厅，就焦急地寻找自己的伙伴。

但是看了又看，始终没见到那群家伙，心下不免有些消沉。

刚结束拍卖会，看热闹的人走得七七八八了，空旷的场地有一种肃穆荒凉的感觉。

墨萸一从角落现身，瞬间就吸引了其余人的注意。

无他，单凭那一身遗世而独立的姿态就和众人格格不入，更别论由于常年不见光日而清冷疏离的容貌。

正在指挥众人收拾的王帅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猛地推了把一旁的侍卫。

“快把谭白杨叫来，阎王爷来了！”

王帅不清楚作为祭祀官背叛自家圣灵的后果是什么，只知道自己这小身板要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于是扬起笑脸迎了上去，适时地摆出一副惊讶又恍然大悟的表情。

“谭少爷，这不是……”他使劲给谭相思使眼色，想要他配合一下。

“两位圣灵，这是我母舅的儿子，姓王名帅，平日里管理水底人间对外的大多事务。”

谭相思敛眉低眼，压根没看王帅，只是卑躬地介绍着。

就在王帅惊掉下巴的时候，谈萤从远处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找......找不到，他们恐怕早就被实验室……”

她倏地停下说话，狐疑地在谭相思和王帅两人之间扫来扫去。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两人都是水底人间的走狗，怎么敢大咧咧地站在这里？

假装四处查看的谈白松在几次偷看之后，终于确定这就是自己女儿，激动地握紧钱莱的胳膊。

“那是我女儿！她还好好的，太好了，太好了！”

钱莱却毫无反应，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谈萤旁边的身影，那是他们银湖的圣灵。

但奇怪的是，他感受不到一点属于银湖的气息，仿佛眼前的人只是最普通的人类。

就当两人以为自己隐蔽得很好的时候，墨萸转过脑袋，盯着他俩，“如果方便，请两位也过来吧。”

谈萤好奇地转过头，看向那两个行迹可疑的人，尤其一个高大的男人，目光畏缩，还蒙住了大半张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谈白松这才发现墨谭的圣灵好端端地站在此次，顿时心中狂喜。

若是墨萸安然无恙，想必很快就能挽救榕城的局面了！

想到这，他率先迈出步伐，脚下生风地走了过去。

走得近了，猝不及防对上女儿探究的眼神，他突然就泄了气，又垂下脑袋。

见这人不禁行迹古怪，还躲躲闪闪，谈萤越加觉得不对劲。

但更加奇怪的是，这人的身形和偶尔泄露的气质，给她一种相当熟悉的感觉。

仿佛是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想，谈萤眯着眼吐出一个名字，“谈白松？”

未免认错人，谈萤谨慎地没有喊爸爸，只是趁他晃神的时候，猛地拉下他蒙面的布巾。

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出现在面前，谈萤被难以言语的喜悦笼罩之下，瞥见了谈白松眉心狰狞的疤痕。

“爸……”谈萤忽然就湿了眼眶，“这是什么？”

眉间是最接近脑子的地方，稍微磕碰都可能损失神智，如今竟被留了个如此深的疤痕，可见当时的伤口有多么触目惊心。

谈白松扭过头不敢和女儿对视，但沙哑的嗓音早就暴露他的心绪。

“没……没什么。”

父女相认固然可悲可泣，但如今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墨萸等了一会，就令他们走到一旁。

恰好此刻谭白杨也到了，焦急忙慌地还未站定，又看见了谈白松。

血缘上的兄弟见面，没有温和的兄友弟恭，而是呛人的火药味。

“呵，我当是谁呢？”谭白杨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冲着低着头的人讽道，“这不是我那为爱抛弃一切的好哥哥吗？”

什么？！谈萤看着一身光鲜亮丽的谭白杨，再对比自己老爸落魄的样子，顿时无比辛酸。

见谈白松不说话，谭白杨越加刻薄，“怎么了，外边混不下去了，被扫地出门的丧家之犬夹着尾巴回来讨口饭吃？”

作者有话要说：刚赶回来，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