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跳珠长相清秀,观众缘很好,本人也挺喜欢在直播中亮相,时清嘉也就顺势和她多聊了几句。
然后就知道了这小姑娘今年十五岁,今年初三,家里有个瘫痪在床的奶奶和肢体残疾的妈妈,爸爸为了养活这一家人常年在外打工赚钱。一家人生活条件很是困难。
也难怪会在之前毛遂自荐要赚这份导游钱。
小姑娘拿了这份钱,也真的非常尽责,她对这个工厂非常熟悉,总能找到各种通道进入其他人无法进入的地方,因此,哪怕一些观众反应之前曾经看过耀华机械厂的城探直播,这一次仍然能发现许多新鲜的东西。
比如现在,他们刚刚穿过一扇不起眼的后门,来到了工厂中早就关门了的舞厅内。
是的,那个年代的很多厂子都非常重视工人们的精神文化生活,图书室、舞厅、职工浴室,甚至托儿所和医务室都一应俱全。
只不过后来随着多数工厂效益变差,这些对于让老板赚钱没什么卵用的附属功能早就先工厂一步关门了。
如今他们所处的这个舞厅就是如此,装修风格相当具有上世纪八十年代歌舞厅的风格,屋顶上还挂着残留的彩带和很有时代特色的彩灯球,简陋的舞台上竖着一根金属支架,这里原来可能有的麦克风已经不见了。就连墙壁都刷成了现在看很艳俗的粉红色。
在当年大家在这里轻歌曼舞的时候肯定是暧昧又浪漫,可到了这种废弃的时候,手电灯光打上去就有点……恐怖。
罗鸿已经有点打摆子了。他看了下直播间评论,想从沙雕网友那里找点勇气。
【哇哦,这个氛围太刺激了,有日式鬼片那味了】
【我之前刚看过一部恐怖片,讲的就是一间教室里曾经发生过火灾,烧死了几十个学生。后来每个月的初一十五教室的墙壁都会变成粉红色,同时发出当时的学生临死前的惨叫和哭声……】
罗鸿:……
直播间的沙雕网友能不能偶尔干点人事?!
网友只能给他增添负面buff,身边的两个三次元队友又好像对恐怖免疫一般认真地在研究这个房间,罗鸿只觉得自己弱小可怜又无助,只能往后退到墙边,孤独地抱紧肩膀缩成一团。
可他这么有钱的代价可能就是倒霉,刚刚靠上墙面,罗鸿就觉得自己背后猛地一空,紧接着,他就不受控制地朝后倒去,后背重重撞到了什么东西上。
“啊!!!”
正在聚精会神打量舞厅点歌单的时清嘉一惊,连忙转身照过去,罗鸿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粉色的墙上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门洞,罗鸿杀猪一样的惨叫声正从那里面传出来。
“罗鸿,你没事吧?!”
“啊啊啊不要过来啊啊啊——有鬼啊!!!”
时清嘉一个箭步冲过去,手中甩棍已经抽了出来,却在看到地上的罗鸿时整个人僵在那里。
罗鸿背对着门摔进来,后背撞倒了屋里的架子,架子上的东西全部落下来砸到了他身上。其中最显眼的是一个纸扎的娃娃头,那玩意儿正好落在罗鸿头上,里面的竹篾扎破了纸张卡在架子上,不管他怎么拼命扭头都和娃娃头来了个脸贴脸,也难怪他叫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凄厉了。
时清嘉走过去,无言地抽出卡在架子上的竹篾,把娃娃头拿到了一边。露出了下面罗鸿那张仿佛在与鬼怪搏斗一般的咬牙切齿的脸。
“呼!呜——你总算来了!我跟你说!这里有……”
罗鸿惊魂未定的话语终结于他看到那个大头纸娃娃的一刻。
【截图截图!罗少爷这个表情包很实用啊!】
【你不要过来啊.jpg】
【哈哈哈哈哈我相信主播是真的没有剧本的了!真的有剧本的话没办法让首富儿子演出这种生动自然的震惊效果啊!】
“咳,这好像是个灯笼,你看,要是里面亮起光……哇,确实挺有中式恐怖那味的。”时清嘉用手电筒照进娃娃头下面的孔洞内,试图安慰罗鸿他其实一点都不丢人。
“……”
罗鸿盯着那个和他面面相觑的眯眯眼娃娃头,一张脸都涨成了酱紫色。
“没想到这里还有个房间啊,我都不知道呢。”白跳珠环顾四周,惊叹道。
“那扇门和墙一起被漆成了粉红色,所以不容易被发现吧。”
时清嘉的手电照了一下四周,发现房间里摆满了各种架子,架子之间的缝隙里还有各种杂物。看起来像是个杂物间。
对于城探者来说,这种遗留物众多的地方是他们最喜欢的,和挖到宝藏也没什么区别了。
时清嘉更加小心地检查了一遍自己的马赛克设定,这才缓慢靠近了那些遗留物。
竖立的架子上有的还残留着玻璃拉门,手电的光透入玻璃内,能看到一个个摆放整齐的金属零件,下面还贴着标签,只是上面的字已经模糊到看不清楚了。
“我认识这个!这是原来摆在工厂荣誉室里的东西,都是咱们曾经生产过的完美级别零配件!”白跳珠的眼睛亮闪闪的,她的手突然指向一个柜子里的一个螺栓,兴奋道,“姐姐你看这个!这是我爷爷当年做的!”
玻璃柜里的零件下方都垫着一张白色油纸,当年这些螺栓螺母可能都是涂了厚厚的油脂,锃光瓦亮地陈列在其中,接受无数个工人欣赏的目光的,可如今,它们就和制造它们的主人一样,埋藏在无人问津的黑暗中,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只有后人偶然闯入,才会窥得尘埃背后的荣光。
废墟是城市的时光指纹,而城探者就是岁月侦探,手持放大镜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把这些纹路细细端详。
看着白跳珠欣喜又有些伤感的目光,罗鸿忍不住问道:“你很崇拜你爷爷吗?”
白跳珠认真想了下,说:“说不上是崇拜,我就是很想念我爷爷还在的时候的日子。那时候我们家三个人都是工人,妈妈没有工伤残疾,爸爸也不用去外地打工,我可以安心上学,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忙着赚钱……”
罗鸿听得有点呆住了。
他被罗源养得有些过于娇贵了,甚至到了有些不识人间疾苦的地步。如今一个平凡女孩的艰难生活血淋淋被撕扯在他面前,罗鸿顿时就有些同情心泛滥了。
“那个……我爸他有建立过一个助学基金。”他犹豫着说道,既想直接打钱,又怕伤了这个年龄的小女孩脆弱的自尊心,“你可以去申请看看,你的家庭条件绝对符合了,也许能放到提前批。”
白跳珠摇头:“不用了,我成绩不好,不喜欢上学。”
罗鸿:“……你可以努力学习,你还小,不懂,你听我说,这年代不上学不行,哪怕考不上大学也得上个专科……”
白跳珠却打断了他的话:“谢谢哥哥,可我真的不是学习的料。我不是你想象中那种那种家境贫寒刻苦努力考上一流大学的优等生,我脑子本来就不好使,还要赚钱,照顾妈妈和奶奶,而且我……我也不喜欢学校,他们总是叫我‘白条猪’……”
她的下巴扬得高高的,又白又尖的一小点,看上去骄傲又不在乎,可声音已经渐渐变得很弱,最后三个字几乎微不可闻。
【呜呜呜妹妹别哭,来姐姐怀里!】
【那些人的嘴是粪坑里泡过吗?!太恶毒了吧!】
【给人起难听外号真的真的很伤人,那些喊的人可能觉得自己是在开玩笑,可实际上被起外号的人要用十几年甚至更久来治愈。我一直觉得起外号就是校园暴力了】
罗鸿叹气:“你不能因为那些人放弃自己的前途啊,你现在还年轻,可以后呢?你要靠什么生活?”
倒是难得他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富二代还能替小女孩考虑这种问题。
“这个我已经想好了。”白跳珠神气十足地说道,“我游泳特别厉害,明年省队会来选拔游泳运动员,只要我到时候进了省队,以后做一名职业运动员,那就不成问题了。”
她说得非常自信,充满了这个年纪的少女对未来的憧憬和笃定,可他们中的绝大多数要直到很多年后才会明白社会的残酷和个人的渺小。
罗鸿苦笑着摇了摇头,还想再劝,旁边的时清嘉却打断了他们的话。
“白跳珠,先别说了,你过来看一下这个,你认识这是什么吗?”
时清嘉已经来到了房间的最里面,这边的架子上摆着的大多是奖牌、奖杯等东西,她在那上面看到了“某某年车工技艺大比武一等奖”“某某年劳动生产先进单位”等代表了厂子历史的荣誉,而在架子的最下面,还有个看上去风格截然不同的奖牌。
“某某年妇女扫盲大赛优胜奖”。
看上去和其他生产标兵之类的奖牌简直像是两个时代的。
而它还真的就是两个时代的。
白跳珠努力回忆了一下,说道:“这个是老早以前了,我爷爷说,厂子里这些荣誉架是按照年份分的,到了有一个整十年的时候,那个架子正好缺了右下角一个空位,当时的厂长觉得难看,就找了个厂子刚建立第一年时候的这个奖牌顶上了。”
罗鸿:……
原来那个年代就有强迫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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